人生就在于逞一时之快
惦记着要给谌江川答复，沈辞盈早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餐，站在高二一班的门口背单词。
很遗憾，昨天晚上由于紧张一直睡不着的谌江川并不能起这么早，他赶着点爬上六楼，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刚好打铃，而那个时候沈辞盈已经回班了。
今天是个雨天，大课间不用做课间操，沈辞盈趁着这个时候去找了谌江川。
她原本想在两个班门口说的，但是谌江川让她一起到他们那边的楼梯口。
在各种书和试卷堆里找到落脚点，谌江川有些紧张。
“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谢你，这么用心地写了这样一封信，我也认真看了。”
听到这里，谌江川悬着的心突然落到低处。
他其实本来也没有抱很大希望，他写这封情书，只是想让沈辞盈知道他喜欢她。
只是想让沈辞盈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真诚地喜欢着她。
“但是很抱歉，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昨晚梦见你了。”
“嗯？”这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沈辞盈有些懵。
谌江川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梦里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你说的话也差不多。”
“其实我写这封情书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看到你这几次周考后都很沮丧，猜想你可能是没有考好。”
“月考成绩出来后，你一个人躲在柱子后面，用那么厚的英语教辅砸自己头，我看见了。”
“我当时特别心疼，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也不知道怎么让你振作起来。”
“我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喜欢你，喜欢你的努力和较真，喜欢你的热心和善良，甚至喜欢你的崩溃和暴躁。”
“所以你要加油。”
谌江川走到窗边，盯着窗户上附着的水珠。
在他说话的时候，雨渐渐停了，厚厚的云层也慢慢舒展开。
“你看，咱俩也算互相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样子了。”
“我情绪一激动就会流眼泪，眼睛红红的，丑得要死，我每次都特别烦。”
“但是你告诉我这没什么，并且教我怎么调节。”
“你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所以，英语你也会学得很好的。”
沈辞盈本来想了很多安慰谌江川的话，毕竟她拒绝了别人，没想到现在这个被自己拒绝的人还在安慰因为成绩不好而难过的自己。
“谢谢你”
“所以你想变得更好吗？”
“嗯？”
太阳从云层中透出了一道小小的光束。
只是小小的一道，但是那道光直直地照进了沈辞盈眼中。
“喜欢我一下吧，我们一起变成最好的人。”
“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我会慢慢追求你，如果你感到任何的冒犯和不愉快，记得告诉我哦。”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甚至觉得我讨厌，那我会识趣地走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谌江川撇嘴又皱眉，弄的沈辞盈马上解释道“我不会讨厌你的。”
“好啊。”
他走近，“我送你回教室吧，一会就上课了。”
“好，学长再见。”
这两天，沈辞盈总是会时不时走一下神。
虽然她上课和写作业的时候不会，但是彭倪和她一起去吃饭、一起回宿舍，还是能察觉到某些不一样。
周六体育课休息的时候，沈辞盈没有如往常一样去打球，而是坐在看台上发呆。
彭倪挨着她，“怎么了，国庆发生了什么，感觉你变得怪怪的。”
沈辞盈愣了一下，“很明显吗？”
“不明显，别人肯定察觉不到啊，但我们天天在一起，到底怎么啦？”
沈辞盈没说话，想到昨天社团活动的时候。
她这次并没有有意控制最后一场棋局的时间，而谌江川几乎是一下课就飞奔到了象棋社教室。
他同她笑着打了招呼，像往常一样。
她有些愣愣地看着谌江川眉下的那颗小痣，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她也回以一个微笑，万泓禹拉住谌江川，“哥你来啦！我要去厕所！你帮我下一会儿。”
没等谌江川说什么，万泓禹直接起身将谌江川按在座位上，一溜烟跑出去了。
谌江川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棋盘，沈辞盈却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但是她很快投入进了棋局，两个人你来我往，相对持平。
在经历许多次对弈后，沈辞盈发现自己总是占一时的前锋，她总能先将军。
但谌江川不是万泓禹、张霁他们那种容易失衡的人，他总是会占永远的后劲，偏偏每次大将一军。
她看着棋盘上走投无路的将，就像此时在一片海浪上孤立无援的自己。
其实她已经动摇了。
虽然她从未涉足过这片海域，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
但是她每每想到那张脸，耳朵里回响起他温柔的声音，就觉得好像没什么好怕的。
沈辞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彭倪毫不意外，“隔壁班的那个学霸吗？”
“！”
“你怎么”
“害，我早就觉得你俩不太对劲，从他捡到你的钱包，再到运动会专门跑来给你加油啥的不过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他向我表白了，但是我还没有想好。”
“展开说说？”
“首先本来高中就应该好好学习啊，然后我家里那些事儿又都挺不好的，总觉得的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间。”
彭倪想到沈辞盈上节课被语文老师拿出来展示的作文。
“我觉得上节课张老师展示的你写的那篇作文真的很好。”
“我印象很深刻，你说你不想等待，不想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虚无缥缈的未来。”
“你说水会冷，风将停，秋又去。”
“别纠结，别怀疑，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这几句话让沈辞盈回想到了很久前。
她说想学跆拳道，于是就去学了；她说她要为姜让尘报仇，于是就去做了；她说她要考进一班，于是就考进了。
她明明向来一往无前，却缘何被绊住脚步。
或许，是因为那份捉摸不清又无法忽视的喜欢吧。
“是啊，未来太遥远了，我想要现在。”
沈辞盈想通了，彭倪看着她起身去向高三一班的方向，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她大大方方地在一群人面前叫走谌江川，两个人去到操场的角落。
谌江川刚打完球，校服系在腰间，跟着沈辞盈走的路上心情十分激动。
他有些小愉悦，沈辞盈转过身的时候他还没收起笑容。
“突然想起，之前还在这里看到你流眼泪。”
“学长，如果感到很幸福的话，你也会流眼泪吗？”
谌江川有些不明白沈辞盈说这番话的目的，但是还是仔细想了想。
他人生当中少有所谓感到很幸福的时刻，所以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可能会吧”。
“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自己也很喜欢你。”
“我以前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仔细想想，发现对你的心动应该就是始于第一次见面。”
“那天中午的阳光很温暖，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自己正被照耀着。”
温暖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谌江川，我也喜欢你，我们一起变成更好的人吧。”
谌江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心里好像住了一万只吵吵闹闹的喜鹊，飞出了他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
他鼻头一酸，低下头笑了笑。
抬起头的时候，沈辞盈看见了他眼眸中的泪花。
“我现在知道了，我在感觉很幸福的时候，也会流眼泪。”
沈辞盈看着他，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呼出的热气缓缓飞过整个秋天。
“可我不会谈恋爱，到时候看看学校其他情侣怎么谈恋爱的。”
沈辞盈从兜里拿出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
谌江川想接过，沈辞盈却不给他，自顾自凑上前替他擦去眼角的眼泪。
谌江川轻轻握住沈辞盈的手腕，“我也不会，但是不用看别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沈辞盈看了眼谌江川握住的手腕，谌江川很快放开。
“快下课了，我们回去准备集合吧。”
“好。”
两人保持着距离，谌江川努力掩饰着自己喜悦的神色，“今天下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去校外吗？”
“好啊，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火锅。”
“那我们六点学校旁边那条街的重庆火锅店见？”
“嗯！”
五点半放学，谌江川在寝室里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换衣服，最后想着沈辞盈应该还是穿着校服，所以就没有换。
用莫松洋的发胶把头发抓的好看一点，又薅了他的香水，甚至戴上了项链。
他出校门的时候，莫松洋刚好准备上车。
“你是开屏的孔雀吗？搞得这么风骚。”
谌江川没说话，只是勾着唇笑。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
莫松洋关上门，拉下车窗，“不打扰您约会了，春宵愉快啊。”
“喂！！”
虽然有些害羞，但是谌江川走在去吃饭的路上，步伐都是雀跃的。
他到的时候才五点五十，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不停地朝门的方向看去。
那道身影一出现在视线里，谌江川便移不开眼睛了。
沈辞盈编了个麻花辫，轻轻偏向左边。
明明是很简单的白色卫衣和他觉得很难看的红色校服，却被沈辞盈穿的很好看。
她的嘴唇看起来粉粉嫩嫩的，甚至亮的有些反光。
她笑着走到对面坐下，“等很久了吗？”
声音勾回了谌江川的魂，“没有没有，我刚来没多久。”
谌江川慌忙给沈辞盈倒上酸梅汁，并把菜单推给她。
“你看看，想吃什么。”
“鸳鸯锅还是红汤？”
“我都可以。”
第一次一起出来吃饭，沈辞盈怕踩雷，“那就微辣的鸳鸯锅吧，另一边清汤？”
“好。”
“我吃的不是很多，就点肥牛和午餐肉吧，然后土豆和白菜，其他的你看着点吧。”
沈辞盈把菜单又推回去，谌江川疑惑，“吃这么点吗？”
他好像也意识到什么，所以拿起菜单，“毛肚你吃吗？”
“吃的不多。”
“羊肉吃吗？”
“不喜欢。”
“鸭肠呢？鸭血？”
“可以。”
就这样一问一答，谌江川又问出了很多沈辞盈吃的和不吃的东西，又加了一些。
点完单，两个人一起去做蘸水。
沈辞盈认认真真弄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人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动作。
记住了她喜欢香菜，还喜欢加鱼腥草。
谌江川什么都吃，蘸水也不是很挑，所以他照着沈辞盈加的全部都加了一遍。
等他夹了一盘水果回到座位，锅已经上上来了。
他们就着冷锅先下了鸭血，锅沸了谌江川又先下了沈辞盈喜欢的肥牛和午餐肉。
沈辞盈坐在座位上，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动，第一块鸭血、第一块肥牛和第一块午餐肉，都会到她的碗里。
在她的记忆中，只有沈林秋会这样。
不，沈林秋要一碗水端平，她也会有些先给姜让尘。
她看着谌江川忙前忙后，将土豆和白菜还有萝卜之类的蔬菜下到清汤里，又不停地给自己夹菜。
于是她也给谌江川夹，“好啦不用这么照顾我，你也多吃。”
她透过热气看着有些虚化的谌江川，热气腾腾，熏得沈辞盈差点流泪。
原来，人在幸福的时候，真的会想落泪。
她突然很庆幸，她和谌江川都是很勇敢的人。
太胆小是懦弱，太胆大是鲁莽，勇敢是恰好适中。
尽管他们感觉害怕，害怕这份年少单纯的情感会被生活的一地鸡毛所污染，但是他们仍然迎难而上。
敢于喜欢上一个人，敢于说出喜欢，敢于被一个人喜欢。
她原本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体育课说完那些话后其实有一点点后悔。
但是当和谌江川一起吃完饭在学校周边散步的时候，她抬头看见了星斗漫天。
“你站在这里，别动啊。”
“嗯？”
沈辞盈跑到谌江川身后，找了一个很好的角度，正好拍到了星空下谌江川有些微怔的神情。
他刚转动身子，所以整个人有些模糊。
他身旁是打着旋儿飘落的枫叶，身后是稀稀散散的行人，头顶是漫天星辰。
“给我看看，拍成什么样子？”
“不给你不给你！”她捏住手机跑到前面去，谌江川也跟着。
见她跑的越来越快，不带停的，谌江川猛地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
“好好好，我不看了，刚吃完饭不要跑那么快。”
路灯照在两人身上，谌江川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缝，左眉下那颗小痣好像也染上了喜悦。
点点繁星倾洒出万点银灰，沈辞盈缩了缩手，轻轻牵住了谌江川的手。
好像青春期的悸动总如春笋，碰上一点点雨丝的浸润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密集而细微地泛滥着。
她笑着晃了晃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继续向前走着。
就是要冲动呀，人生不就在于逞一时之快吗。
未来太遥远了，她要每一个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