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弃婴

    火车开得不快，几乎每一站都要停一下。在这个出行没有别的交通工具的年代，人们出远门只能坐火车。不过现在人们普遍都不富裕，出门还需要开介绍信，所以火车上的人也不算特别多，那个小男孩和他姥姥下车后，林樾对面的卧铺就一直没有人坐。

    能买到卧铺票的人一般生活条件都比较好，到了吃饭的点，这个车厢的人都稀稀拉拉的起身去了餐车。林樾包里还装着很多乡亲们送的吃食，她就没去餐车，一样的拿出来一些，又拿了一瓶肉酱出来，就够几人吃的了。

    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吃完饭也不肯休息。林樾不让他们到处乱跑，他们三个就伸着小脑袋一起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风景。

    万里和凌凌以前坐过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张远东骑的那辆边三轮，那时候还小，也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看着外面飞速远去的大树和村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小蘑菇还太小，不明白这些，只知道学哥哥姐姐发出一声声惊叹。

    等几个孩子的兴奋劲终于过去，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了。

    车厢里充斥着打扑克、聊天的声音，不时地有人来回走动。林樾不敢单独离开，连去上厕所都得要全家出动。她怕憋坏孩子，晚饭就带着三个小的去了餐车。凌凌和万里正是憋不住的年纪，这会能自由的在车厢里走动，都非常兴奋，林樾牵好了两人的手，小心地挤过人群。

    火车上的饭菜不需要粮票，可以用钱直接买票，有肉也有菜，种类还不少。林樾点了几个孩子爱吃的，小蘑菇还没过一周岁的生日，还只能吃一些比较软和好消化的食物，林樾特地请厨房帮他做了一碗加了肉糜的鸡蛋羹。

    火车上服务很周到，还有乘务员专门过来问林樾需要不需要奶粉。林樾提前已经准备好了，就笑着婉拒了。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火车上亮起了灯光。万里和凌凌更兴奋了，林樾差点就要抓不住他们。以前在小县城，两人虽然也见过电灯，但是机会很少，而且在火车上又不一样了，总归是个新鲜的事物。林樾怕他们走丢，一叠声的在背后嘱咐不要乱跑。

    好在两个孩子兴奋归兴奋，还没忘了分寸，看到人多的地方就回头主动抓住林樾的手，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边走。

    两个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就算是看惯了的鸡鸭，因为到了火车上也好像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这时候还没有开始禁止带活物上火车，车厢里被绑起来的鸡鸭鹅随处可见，在站台停车的时候，林樾甚至见过一个大爷牵着一只羊想要上车，被乘务员好说歹说的劝了下来。

    几人一路好不容易回到硬卧车厢，车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明天早上四点多他们就要下车，林樾赶着三个孩子赶紧睡了觉。

    火车上的私密性不太好，林樾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软卧，反正她最多也只能买到现在的硬卧票。因为孩子太多，为了能休息好，她干脆买了两个硬卧票。

    她本来买的是下层和中层两个铺位，现在因为对面没人，她干脆就让三个孩子先睡在了下层，自己则坐在对面，听着车厢里渐渐响起的此起彼伏的鼾声，望着车窗外黑漆漆的景色，一夜也没敢合眼。

    早上天还没亮，林樾就带着三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跟着浩荡的人群下了火车。他们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年轻小伙子，高高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林樾的名字。这个应该就是张远东口中的小刘了。

    林樾抬手挥了挥，带着三个孩子走了过去。小刘长得又高又瘦，眉毛里还藏着一颗黑痣，十分有辨识度。他挤开人群，主动走过来，大方的叫了声“嫂子”，还把自己的证件掏出来给林樾看。林樾觉得他实在是实诚，笑着把证件递还回去。小刘嘿嘿笑了一下，伸手就接过林樾背上的行李，没想到判断失误，一提到手里差点被压趴下。

    张万里一把帮他托了起来，叹气道：“你是小刘叔叔吗？这个包太沉啦，还是我来提吧！”

    小刘见这个刚到他肚子高的小家伙一只手就把那个硕大的包拎了起来，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被鄙视了。他赶紧从张万里手里接过包，笑着摸摸他的头，叠声说：“不用不用，叔叔拎得动！你还太小了，可不能提这么沉的东西，小心压得不长个！”

    东西倒是没沉到他拎不动，刚才主要还是大意了。他单手提着包，和林樾商量道：“嫂子，咱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下一趟火车得十点多才能出发，正好你和孩子也休息一下。”

    林樾点点头，跟着小刘东绕西拐，没多久就来到了主街上。这里毕竟是省会，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县城可比的。虽然也有不少土坯房，但是更多的则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建筑，青砖拱门，既有古色古香的韵味，也有现在修缮的痕迹，非常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是林樾在后世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的样子。

    小刘倒是并没有带他们往更远处走，只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饭店。可能是因为临近火车站的原因，这么早饭店也开着门。一进门，小刘就招呼服务员：“给我们上两斤油鬼，四碗稀饭，十个包子！哦，对了，再给孩子煮碗鸡蛋羹！”

    他安排的很周到，林樾要给服务员钱票，他也不让，一个劲道：“嫂子，这顿我请你，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林樾争执不过，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上这份人情，就干脆的放弃了，跟在他身后落了座，笑道：“看你这熟悉的样子，老家是这边的吗？”

    小刘不好意思的笑了，“哪呢，我们出任务，有的时候会在这里转车，时间长了就对这里熟悉了。”

    没多会饭就端了上来，“油鬼”和油条很像，就是造型不太一样。两个孩子连油条都没有吃过，觉得新鲜，连肉馅的包子都不感兴趣了，蘸着稀饭每人都吃了两个。

    吃完饭，张凌寒说想上厕所。这边饭点里没有厕所，只能去外面的公厕。林樾让小刘照顾万里和小蘑菇，她则带着张凌寒去了公厕。

    没想到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这里的公厕和村里的可不一样，毕竟是大城市，公厕里面铺着水泥地面，还算比较干净，看得出是有人经常打扫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每个隔间还有一扇木门。

    林樾站在隔间门外等着张凌寒，却不想她很快就又推门跑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小被子。林樾见她一脸的慌张样子，不由得也开始紧张了。她仔细看去，发现小被子里裹着的竟然是一个婴儿！小家伙紧闭着眼睛，小脸蜡黄，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林樾小心的从她手里接过婴儿，试了一下呼吸，心里就是一惊。她又赶紧把手放在孩子的脖颈处，终于感受到了脉搏，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这才想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凌寒也被吓得不轻，仰头道：“娘，我一进去就发现一个桶里有个被子，还动了两下。我以为有老鼠，翻看被子一看，发现是个小孩。”

    林樾听到孩子在桶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被人扔进了垃圾桶。她推门往里看去，就见里面真的有一个水桶，应该就是装孩子用的。此时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木桶的内壁上写着三个字：李勿思。

    结合这个名字，林樾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孩子是被丢弃在这里的。她抱着孩子，就招呼凌凌跟着她回去，凌凌却扭着脚，急忙道：“娘，我还没尿尿！”说完又急匆匆的冲进了厕所。

    小刘没想到，两人只是去上了一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孩子。

    这种事情只能找公安来解决，可是录完口供，公安也犯了难：“这孩子身体这么弱，应该要先送医院吧？”

    其实这还是林樾给偷偷喂过灵泉水的结果，不然孩子的状况只能更糟。不过这个孩子送到公安局，后续怎么安排就不管她的事了。她点点头，示意凌凌把孩子给公安同志。可是凌凌却不乐意了，她紧紧的抱着孩子不肯松手，任由林樾和小刘怎么劝都不行。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公安眼神闪了闪，开口道：“这孩子这么小，喂奶也是个问题。我看你正好还有一个小孩，不然孩子先放在你身边养上一段时间，等以后找到孩子的亲人了，我们再把孩子接回来！”

    林樾睁大了眼睛：“我们只是路过这里，马上就要走了，哪能照顾这个孩子！不是，你们公安局没办法收留这个孩子，难道就不能先送到孤儿院去吗？”

    两个值班的警察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接收，而是前几年□□的时候，他们这里的孤儿院就满员了，实在是无力再接收新的孤儿。看这个孩子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如果强行送去，很可能因为得不到及时的照顾而活不下来。更何况他们刚刚已经确认过这个孩子的性别了，在这个世道，一个女婴更加找不到家庭收养，自然也更得不到孤儿院的重视。

    张凌寒听了两个警察的话，把孩子抱得更紧了，祈求的看着林樾，说道：“娘，我们带她走吧，以后她就是我的孩子了，我一定不会抛弃她的！”

    林樾扶额：“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上哪去有孩子？”

    “那就是妹妹！我以后永远都会对妹妹好的！”

    张万里也开口道：“娘，我们要这个妹妹吧，她太可怜了……”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行人应该是家庭条件比较不错的，肯定有余力收养一个孩子，但是他们不好主动劝说，只能希冀的看着拥有决定权的林樾。

    林樾把两个孩子单独带出去，蹲下身严肃的说：“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不是你们以前玩的过家家，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是一条生命，也不是你们玩过的布娃娃，不能喜欢就拿着玩两下，不喜欢就丢到一边。你们现在认真的想一下，真的想要收留她，让她当你们的妹妹吗？”

    张凌寒坚定地道：“要，我会像对小蘑菇一样对她好的！”

    张万里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但是眼中同样坚定：“娘，带小妹妹回家吧，我以后会给她换尿布、喂奶的。”

    一直到坐上火车，林樾依然紧紧拿着手里的证明信。她不敢想象，等今天和张远东见面，他发现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闺女，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