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洪水和救人
林樾可不知道这一家子有这么多官司，她把东西送到苏大婶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指着空空的牛棚和王秀香说：“嫂子，我先把家什卸在这里面吧，这些日子也用不着，放屋里碍事。”
王秀香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没有那么多地方放东西。她进去牛棚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牛棚建的简陋，不过好在屋顶不漏雨，靠院子的一边也垒了一道低矮的墙，只是有点潲雨，好好盖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就把牛棚规整了一下，和林樾一起把东西放了进去。
家里还有不少东西，林樾至少还要搬两趟。她也顾不上衣服已经被淋湿了，急急忙忙的又要回去拉东西却被王秀香给拦住了：“守仓已经回来了，让他和你一起去，剩下的都是大物件，你自己哪能搬得动！”
林樾还真能搬动，但她不敢说。
张守仓听到大嫂的声音从屋子里出来，拿起一旁的蓑衣和斗笠，往头上一扣，爽快地说：“嫂子，我和你一起去。”
他和林樾一人推着一辆手推车，一起回到林樾家里，把剩余的物件一样样都搬到手推车上。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剩下的零碎都收拾妥当了，只剩一口铁锅没有地方安置，被林樾绑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看到林樾这个造型，张守仓哈的笑出声来。他伸手就要去拿林樾背上的锅，笑道：“你这样像乌龟一样！快把锅扣到我这辆推车上吧，咱俩扶着点，应该掉不下去。”
林樾笑道：“哎，没事，正好还能给我挡挡雨。”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二人抬头，就见来人一身军装，撑着一把黑色的油布伞站在门口，不是张远东是谁！
林樾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张守仓也招呼道：“小灰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是前几个月刚回来一趟吗？”
张远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也不说话，抬脚走到林樾身边，把她头上的锅拿了下来，找了个比较稳当的位置，扣在了推车上的那堆杂物上面。
张守仓不知道张远东为什么不高兴，他尴尬的摸摸头，不敢再叫他的小名，也不等张远东开口询问，自己先把事情说了：“远东哥，你不知道，今年雨水太多了，水库保不准就要发洪水，我来帮嫂子收拾东西，先搬到我家去住。”
张远东点点头，道：“走吧。”
这人前几个月给她寄过几次信，林樾自觉已经不是很害怕这个煞星了。现在不是单独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会有人帮自己推车子，她兴冲冲的跑到墙角下，抱起一个像是小号茅草房的鸡窝，颠颠的跟着二人往外走去。
张远东扭头，看了一眼林樾怀里奇形怪状的鸡窝，嘴角抽了一下。这个鸡窝不光造型古怪，还被雨水淋得这么湿了，她抱在怀里不难受吗？
他伸手想接过来，被林樾拒绝了。她用一只手抱着鸡窝，另一只手接过张远东的那把黑布伞，抬高了手臂跟在他身边给他撑伞。
雨下得太大，三个人一路沉默的回了苏大婶家。
刚进屋，蓑笠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就隐隐听到有“轰隆”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满屋子人都是一惊，张志强一拍大腿：“坏了，这是大坝被冲毁了！”
他想到昨晚上去各家通知的时候还没有人搬家，这才过去一晚上的时间，怕是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来得及搬完。
张志强急得手都在抖了，他赶紧找出蓑笠，利落的穿戴上，还不忘向屋子里的人吩咐：“守仓，你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情况，守粮，你拿着锣，去街上通知，告诉大家关好房门，谁都不准出来凑热闹！你告诉他们，咱村地势高，除了住在村南头那几家，别家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啥事！还有你们几个妇女，都在家里呆着，看好了孩子，不要出门！”
他嘴里还在不停的安排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家门，往雨里冲去。
张远东喊道：“叔，我和你一起去！”说完，快速把林樾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摘了下来，往身上套着就追了出去。
一眨眼，就只剩下了一屋子女人和孩子。
这时候才是半上午，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苏大婶家住在村北，距离村南头还有一定的距离，除了一开始的轰隆巨响，再也没有传来任何疑似洪水的声音，天地寂静，只余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
可是越是听不到别的声音，屋里的人心里越是焦灼。
苏大婶在地上来回踱步，双手合十，嘴里无声的念叨着什么。林樾不用听也知道她是在求“蛇神娘娘保佑”。
她这时候也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她这会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也没有心思换。
这段时间雨下得太大，去水库的路不好走，大队不敢让人去开闸泄洪，林樾也同样不敢冒着风险再去水库查看情况。她知道大坝被冲毁是早晚的事，只能反复提醒身为大队长的张志强，希望他能早做安排。谁知道就是这么巧，昨天晚上刚下了第二遍通知，今天上午就决堤了。
她坐在炕边，担忧的搂着两个孩子，张小米也把头靠在她肩头，也安静的坐在林樾身边。
王秀香心里也很紧张，不过她习惯了照顾别人，起身去了灶间，给屋里的众人一人端了一杯糖水，连几个小豆丁也没有拉下。
孩子们被大人之间的气氛感染，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着手里的糖水。
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林樾终于感觉四肢没那么僵冷了，她神色好看了一些，冲王秀香挤出了一个笑。王秀香向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搂着婆婆的肩膀低声安慰，把人带到了里间，陪着婆婆在里面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动。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一直熬到几个孩子实在坐不住了，开始互相动手动脚的打闹，门外才终于传来张志强回来的声音。
苏大婶听到声响，急忙从里屋出来，跑到当门口往外张望。林樾几个也跟着出来，站在苏大婶身边往外看。
四个小的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溜排在窗口，趴在窗户上凑热闹。
张志强手里拿着一把铁锹，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进来了，后面一溜跟着张守仓，张守粮，张远东和刘支书的大儿子刘德军。
苏大婶赶紧从门口让开，让几人进来。几人在当门脱下蓑笠，进了正屋。
苏大婶赶忙问：“外面到底怎么样呀，你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张志强喝了一大口热水，简短的把村里的情况说了一下：“人都没事，有几户丢了鸡，张志向家的大孙子差点被洪水冲走，被远东一把拽了回来。”
屋里众人俱是一惊，苏大婶连忙问：“怎么这么惊险，咱村子离着水库还挺远的，地势也高，按说应该没有那么危险才是呀！”
张志强吧嗒吧嗒吸了两口旱烟，弯着腰坐在椅子上，语气里都是控制不住的火气：“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洪水还没有过来。村南的几户都听到声响了，还没搬完家的也都知道先往北边跑。就张志向一家，根本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连要去哪家住都没定下来。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家那婆娘还不舍得家里那点东西，正在胡乱收拾家当。我们几个怎么劝都不听，就是不走。”
苏大婶骂道：“这是不要命了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先顾着自己，还管什么家当！”
王秀香搬进来两个小土炉子，给大家烤烤火，听到这里，也忍不住骂道：“这一家子真是不知道轻重！”
“没办法，他家穷怕了，这几年日子都不好过，张守福两口子又是出了名的懒汉懒婆娘，要不是咱村里有……他家早两年就得饿死！现在让他们撇下家里的家什口粮，那相当于要了他们的命了！”张守仓还以为张远东不知道村里粮食的事，说到那里还故意含混了一下。
张远东假装自己没听出来，都没往那看一眼。
听到这里，满屋的人没有一个觉得那一家子可怜的。刘德军还往地上呸了一口：“活该，早干什么去了！”
张志强斜眼瞅了刘德军一眼，正看到他用鞋底碾了碾地上的那口唾沫，他心里不痛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道：“我们好不容易帮他把家值钱点的家当搬出来，就听张三娘在那哭嚎，说大孙子不见了。我们又帮着到处找人。最后还是远东爬上了渡槽，一眼见着了那个孩子。洪水流得急，幸亏远东手快，在那孩子被冲过来的时候一把把人捞了上来，不然，那孩子一眨眼就得没了！”
“我那时候就在西岭打谷场那边，正好看到了。”刘德军抢着说，“你们是不知道，那时候真是太惊险了！远东这小子，一只手拿着根棍子去拦，另一只手就去拽那孩子的胳膊，愣是把人从洪水里给拽上来了！一把孩子拉上来，两人就摔到渡槽里的水渠里去了！我看得真真儿的，可真把我给吓坏了，远东这小子也太胆大了，这万一人没救上来了，再把自己给搭进去可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