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短板
筹备开机的空档，陆婕还抽空接受了一个访谈。
采访内容主要是针对她的上一部电影。
陆婕还挺喜欢接受访谈的，很多质疑都可以用这个方式来回应。
比如这一次，主持人抛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你的电影都是以女性为主角，但是却经常出现大量没有必要的男性身体裸露镜头。男演员身材长相却无一例外都很出众，这一部也不例外。因此被不少人批评为了博眼球无下限，难登大雅之堂、低级俗套甚至是下流。”
“也有人说你是在用男人凝视女人的方式去凝视他们，说你是女性主义导演。你是一个女导演，为什么会去拍那么多这样的镜头？是你的个人喜好吗？”
陆婕笑了笑：“我觉得很有意思，怎么没有人去问男导演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他们拍的电影之中也有大量没有必要的女性身体裸露镜头，把女人当成一个符号一样来点缀男人。可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好像女人在电影里展示曲线、搔首弄姿已经成为了一种默认的行业潜规则。”
“一个女演员拍了戏，大家不去讨论她的演技和角色，反而聚焦在她的身材和脸蛋上，腿是不是够长，胸是不是够大，在里面是不是够美？而男演员往往只要看起来像是个人就行了。”
“什么叫大雅之堂？拍一群不同年龄段的男人在银幕上绞尽脑汁的耍帅算大雅之堂吗？”
“我不敢说我是什么女性主义导演，我很俗，只是拍我自己想拍的东西，仅此而已。至于男演员的身材和长相出众，现实中看见的丑男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用丑东西在银幕上去污染观众的眼睛？我绝不会给天鹅配一只癞蛤蟆。”陆婕说道，“你说是不是我的喜好？当然，不喜欢我拍那些干什么？”
陆婕知道这次访谈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然而当她看见访谈标题的时候还是两眼一黑——
“对话导演陆婕：我的喜好是身材长相出众的男演员。”
她都不用去看网上的评论，就知道自己会被骂成什么样。
这时一双脚出现在她面前，陆婕抬头一看，正是新晋导演助理迟皓。
迟皓：“陆老师，盒饭到了。”
看见这张脸，陆婕更想叹气了。
那天她抱着试试的心态点开了迟皓的作品，结果迟皓的水准比她想象的还低，拍的可以说是毫无天赋，不知所云，烂得彻底。
偏偏迟皓本人也知道这一点，特别虚心敬业，特别能接受建议，还特别喜欢请教陆婕。
距离开机还有半个月了，跟在陆婕身边也旁观学习大半个月了，这么用心，最后他自己做出来的依旧是一坨。
努力努力白努力。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某些方面就是没有天赋。
但看他那么斗志昂扬的样子，陆婕也不好说什么，能教的她都尽量教，以鼓励为主，批评为辅。
况且，撇开没有导演天赋还硬磕这一点不说，迟皓其他方面近乎完美。
在迟皓之前，陆婕也带过一个想当导演的二代，结果娇生惯养又一意孤行，将整个剧组闹得鸡犬不宁，差点搞出拍摄事故，陆婕那时也还年轻，费了好大劲才把人给客客气气的送走。
对于迟皓，陆婕本来没报太大希望，这么有钱，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谁知他居然样样都做得挺好。
导演助理的工作没有听上去那么高大上，相反非常辛苦。
一句话说就是，啥活都干。导演助理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上到跟着陆婕开会，下到盯定妆、置景、和美术制片摄影等各部门沟通，甚至有时候场记之类杂七杂八的活也得帮着干，只要有地方缺人就得去搭把手，干的活又多又杂，是体力和脑力的双重磨练，也是个非常考验人的活。
这些活，迟皓一声苦没叫，全干下来了，并且做得还非常到位，给陆婕的工作也省了不少事。
短短十几天相处下来，陆婕彻底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种又能吃苦态度又好，并且做事认真还能面面俱到的年轻人，放普通人里都少有。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技能点一样都没点在最重要的导演技能上。
吃饭的时候，迟皓一直在偷瞄陆婕。
他也看见了那个访谈，看的时候下意识在心里对比了一下陆婕说的那些要求。
他身高186，有八块腹肌，陆婕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说过他是上镜脸，那他能不能算得上是身材长相出众？
陆婕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内心戏，吃完盒饭朝他伸出手：“之前说的分镜头改了吗？给我看看。”
导演要用镜头讲好故事就离不开分镜图，画分镜头更是毋庸置疑的基本功。
虽然迟皓悟性很低，但陆婕依旧在见缝插针地教他，如果说迟皓现在是10分，她有信心三个月内能把他教到60分。
迟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将重新改过的分镜头手稿递给陆婕。
陆婕接过手稿仔细看了起来，迟皓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原本是想观察陆婕的表情，然而看着看着心思就又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想起十几岁的时候，隔着屏幕第一次见到陆婕时的样子，那么耀眼、光芒万丈，势不可挡。
那时候他压根没想到会有和她离得这么近的一天，近得连她垂下的睫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距离会不会有点太近了？他心想。
这时陆婕刚好看完分镜，抬眼看他，迟皓莫名心慌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其他地方。
“小伙子，回神了。”陆婕冲他打了个响指，“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迟皓：“不是……是，天气太热了！”
陆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从头裹到脚的长羽绒服，只能将这归结于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想当年她也是不知道寒冷为何物，只穿大衣和牛仔裤就能过冬的人。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地说：“改过之后好一点点。”
迟皓：“陆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我承受得住。”
陆婕：“烂，和改之前是截然不同的烂，让我意想不到的烂，另一种方式的烂。”
迟皓捂住心脏：“你这也太直白了！”
陆婕很无奈，如果迟皓真的只是玩票还好，可他确实是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想要做好这件事，那这个结果就很让人沮丧了。
她把分镜手稿放到桌上：“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想要当导演的？”
迟皓又用那种看偶像的、有点娇羞的小表情看着陆婕，他一个牛高马大的年轻男孩子，露出这种表情居然也不违和。
陆婕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难道是……”
迟皓：“没错，因为你。是你的电影让我对当导演产生了兴趣！”
陆婕心想：造孽啊，这算不算是她自己给自己挖坑？
不过知道有人因为崇拜她而定下做导演的志向，陆婕也不能免俗的有几分飘飘然。
别管说的是真是假，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话。
“哪部电影？”说不好奇是假的。
迟皓：“《迟》。”
陆婕：“……”
也就是那部陆婕四年前被批评为极致烂片的电影。
当时有人嘲笑说，拍了这部电影，陆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还有人说，陆婕每拍一部赚钱的电影，就要奖励自己一部赔钱的烂片。
虽然恶评如潮，但其实对这部《迟》，陆婕自己是满意的。
迟皓：“最开始是因为大家都说这电影很烂，再加上和我的姓一样，所以我才去看的。”
接着他立刻补充道：“可是我看了之后才发现，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相反是一部非常打动人的好电影！看完之后我就找到了人生目标，退学去环游世界去了！”
陆婕大惊失色：“退学？就为了去环游世界？！”真是有钱任性啊，虽然她也是一个有点离经叛道的人，也没有学历歧视，但她的思想里依旧认为读书是一等一的大事。
况且迟皓现在的年龄正是读大学的时候，结果就因为看了一部她拍的电影所以退学了，她顿时感觉压力很大。
陆婕：“你就没想过再回学校吗？”
迟皓摇摇头：“如果继续读下去，我还要三年才能读完博，看了《迟》之后我发现，想做什么就要立刻去做，至少我现在回忆起过去三年，没有遗憾。”
“等一下，”陆婕忽然觉得不对，“读博？你不是才二十二岁吗？”就算他是三年前退学，那时候也才19岁啊。
迟皓迟疑了一下才说：“我15岁进的x校少年班，读博的时候主要研究凝聚态理论方向。”
陆婕很想掐自己的人中，现在该换她捂心脏了！
迟皓这么一个年轻又前途无限的天才，这么好用的脑子，现在居然在跟着她学拍电影！最难得的是他居然能做到对这种辉煌往事绝口不提！
这是一种赤果果的浪费啊！
同时也让她知道，就算是天才也有自己的短板。
但是人各有志，她没有立场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再说她自己二十几岁的时候比迟皓还能折腾。
况且迟皓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他还有很多试错的机会。
只不过陆婕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幸好你是来拍电影，而不是去搞说唱了。”
迟皓一脸迷茫地问：“什么意思？”
陆婕：“学历太高，太低调，精神状态也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