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厉轩，你怎么”邹琪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几乎是脱口而出就问道，声音急促且纳闷。
“我怎么会在这儿？”厉轩不等邹琪说完，便接了她的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充满困惑的表情，却并不着急解释，嘴角微微一勾，漾着暖暖的笑意，如同燕翅轻轻掠过春日里那暖暖的湖面，荡起的丝丝涟漪。
邹琪看着他走到桌子的另一角站定，修长的身姿与自己斜对而立，神情从容缓和，抬手看了眼腕表，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看来我来得还挺早，不知道能不能先到先得，选个好位置？”
他半开玩笑地对着身旁的郭老师说道，笑容如阳光和煦，光看着就叫人心头一暖，等话说完了，才把眼神转向邹琪，但仅是匆匆一眼，便没有过多留恋地收回目光。
邹琪对他的话很是费解，眼睛一瞪，脖子一歪，脸上的肌肉一紧，就像狐狸打量新鲜事物的姿态，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选位置？他要干什么？邹琪也不笨，电光火石间便猜出了他什么意思，心里有了七八分笃定，但还是不假思索地问道：“你要坐这儿？”顺便用狐疑的眼神环顾了下屋内四周。
“我是来上课的，不坐着写字，难不成还站着写？”厉轩声音柔和，面对邹琪的质问，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是从容不迫地笑着解释，言行举止极度绅士。
“上课？”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邹琪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音量也不知不觉地扩大了几分，语气甚至有些尖锐。
心下暗道：不好！情况不妙！这小子居然是主动来送人头给我当学生的，这可怎么办是好？这不是明摆着是来接近本宫的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躲什么来什么，关键是还从天而降，害得我措手不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用母亲的话来说，这叫出门前没看黄历。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教书法的，又是怎么和郭老师认识的？
邹琪一时目瞪口呆立在原地，脑回路嚓嚓卡顿，想说点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口，以往那些狂怼厉辰跟白念念的机灵劲儿全一扫而空了，就连胆魄也所剩无几，跟被拔了飞羽的玄凤鹦鹉似的，没了往日抬头挺胸的嚣张气焰，只呆滞地立着，两脚挠地。
这时，郭老师放下茶杯，对邹琪解释道：“我和厉轩是在小羽毛的满月宴上认识的。”她说完，便看了厉轩一眼，眼中略有些欣赏，继而接着说道：“当时屋里人太多，我年纪又大了，觉得有些胸闷头晕，看屋外头花园里的走廊尽头，有一方石椅，就出去坐了坐，透透气，可回来之后，一摸耳朵，才发现耳环掉了一只，我折回去找，天色太暗，我眼睛也花，实在找不到，我只认得你，本想找你帮忙，可看你忙着应付那些客人，自己都应接不暇，我也没好意思，想再一个人返回去找找看，走得有些快，在门口撞上厉轩这小伙子，我跟他讲了难处，他很是热心肠，二话不说就出门帮我去找了。”
郭老师说到这里，笑着摸了摸左耳垂上的那只珍珠耳环，圆润的珍珠泛着淡淡黄色的光泽，颜色暗淡，有些陈旧，并不算珍珠里头的上品货色，款式也简单，一颗大珍珠周围镶嵌了一圈小珍珠。
可邹琪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得出来，因为郭老师很早之前就跟她说起过，这对耳环是他故去的丈夫送她的结婚十周年礼物，所以分外珍惜，不是因为这对珍珠有多值钱，而是这里头包含了太过他们夫妻二人过往的情感，也见证了他们携手相伴几十年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
当斯人已去后，便只能睹物思人，余下一个人漫长的独行岁月，孤寂感伤无限，那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便是她仅存不多的慰藉。
可想而知，郭老师当时对厉轩定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好感度直接拉满爆表。
“多亏了有厉轩，不然我可真是要急死了。”
“还好没丢。”邹琪淡淡笑着说道，见郭老师如此珍惜这对耳环，心里却因为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上她，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有些羞愧地垂下眼皮。
厉轩倒是语气轻松，浑身的坦然，说：“举手之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邹琪看了他一眼，直言：“听顾晴说，厉轩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很乐于助人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他。”邹琪没有多想，便直接这样说道，跟着郭老师的话，迎合着捧捧厉轩，不管他这个人现在是什么样，这种行为还是值得夸赞的。
可是对面的厉轩此刻却紧闭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只是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邹琪并未察觉异样，自顾自地听郭老师讲话。
郭老师继续说道：“我们后来聊了好久，他也很有耐心，人也有礼貌，不像有些年轻人，大多都不愿意和我这种老太婆讲话的，他倒也不嫌我思想老化跟不上时代，反而还越聊越有话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你小叔子，也是大学同学呢。”
小叔子兼大学同学，这关系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邹琪对着厉轩撑起了个笑容，虽看不出勉强，但也瞧不出几分真心。
那接下来的事情，邹琪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定是厉轩听说自己在这里教书法，所以才兴冲冲地跑来上课的。
厉轩也形式地对邹琪回以淡淡一笑，只是眼神不复刚才的温情，变得有些幽深。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邹琪和厉轩二人心知肚明，可偏偏郭老师浑然不知。
邹琪深吸口气，心里直呼救命，大脑飞速运转，想着：不行，我怎么说也是个有妇之夫，还拖了个孩子，是个行得正坐得直的正经人儿，可不能让他得寸进尺，失了分寸，得注意点，跟他保持距离，最好是别轻易给好脸子，态度严肃点，拿出当老师的架子来，让他知道，想做我的入门弟子，也不是捏着毛笔会写几个繁体字就行的。
她眯起眼睛，看着厉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后看，然后抬了抬下巴说：“你就坐那里吧。”
最后面那张椅子就是当时厉辰旁听坐着的椅子。
厉轩瞧了一眼，脸上有些嫌弃和为难，话语缓顿道：“这”
“你这么高个个子，总不能跟小朋友们坐一起吧，不仅容易影响课堂纪律，而且说不定他们还嫌你挡视线呢。”邹琪言之凿凿，讲得句句在理。
“那我也没桌子写字啊。”厉轩两手一摊道。
“你可以等他们上完课回家了，再写也不迟啊。”
“听堂嫂你这意思，是要给我开小灶单独辅导了？”厉轩不羁一笑，表情有些坏坏的迷人，反将一军说道。
又来了！邹琪抽了抽嘴角，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吞了口口水，下意识躲避不看他，说：“那你还是坐来讲台这里，用我的桌子写字吧。”
厉轩无语，头顶一只看不见的乌鸦“嘎嘎”飞过，留下一串省略号。
没过多久，学生们就陆陆续续到了，邹琪点了名字，人全了之后，还把厉轩介绍了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学生们对这个新来的穿西装的帅气大哥哥很是新奇，总时不时往回看，就像当初厉辰第一次来旁听的时候一样新鲜。
上课前，邹琪还担心孩子们不能集中精神学习，不过好在厉轩的性子很安静沉和，就算有孩子看他，他也只是温柔一笑，才不会像厉辰那样没正形的和学生们眉来眼去。
邹琪在讲台上讲得头头是道，还总是顺手就当场写个字出来示范，动作行云流水，字体苍劲工整，很有老书法家的风范和派头。
厉轩小时候也曾和厉辰一起，在大书法家的手下学习过两年毛笔字，也算是懂点皮毛，看得出字的优劣好坏。
可当他看到邹琪写出来的字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他原以为邹琪的水平不过也是半瓶水晃荡，找点事干而已，可谁知居然真的如郭老师说的那样超群，甚至比他的书法老师水平还要高出不少。
短暂的惊艳过后，厉轩有那么一时片刻陷入了思绪里头，回想起大学时，邹琪的所有习惯喜好，他都一样样牢牢刻在心底，从不曾忘。
可不知怎的，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女人，这个他曾经无比了解的女人，明明是和原来一样熟悉的感觉，却觉得越来越远。
眼里的光越来越暗，幽深得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潭，不见一丝光亮，夜一样黑，冰一样冷，只有最底下那被暗藏的涌动在最隐秘的角落里注视着一切。
时间一晃，下课之后，学生们都纷纷收拾书包，依次和邹琪打完招呼回家，包括许明然在内，只有厉轩留到最后，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等教室里只剩下他和邹琪二人后，他才站起身来，帮邹琪一起收拾课桌，浸湿抹布，擦去木桌上残留的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