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在古时候,无论是知书识礼的高门大户,或者是市经出身的小门小户,但凡是对学问稍稍染指的体面人家,对子女的教导无非就是,男孩要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六艺谋略,谨记三纲五常四维八德,待日后长大了,即便不求出人头地,也定要做个正人君子。
明明都是些叫人上进走正路的好玩意儿,可偏偏轮到女孩们,却换了一种教材,许多男人总是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挂在嘴边,要女人们不许染指学问,只管做好贤妻良母便可,可是那些女训女诫,不仅要女孩们自小学习,更是要烂熟于心,其实也无非就是教女人们怎么做一个男人眼中的好女人而已。
对此类种种糟粕,前世那位宰相爹爹却显得甚为异类,甚为不屑,他每每听见这些看不起女子的话语,总是两眼一瞪,白眼一瞟,轻哼一声,教育女儿们道:“男子可学诗书经文,女子便学不得了?男子可碰权术谋略,女子便碰不得了?要我看,女中诸葛也不输九尺男儿!”
父亲的豪言壮语自小便在沈佳雪的心里埋下了心高气傲的种子,“女子不输男”这句话更是听了不下百遍,她从小就觉得:一个女人做得了贤妻良母是件本事,可若做不了,也不是桩罪过,逆来顺受被人作践更是无稽之谈,最关键是要为自己而活,人世间走一遭本就不易,难不成还要搭上自己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相比于父亲的开明果决而言,母亲就显得内敛含蓄得多,毕竟她也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没少被灌输那些被人人奉行的女德思想,她虽不曾当面顶撞过父亲,但私底下却经常苦口婆心地拉着女儿们碎碎念:“你们父亲的话是没错,但也不必全听他的,该学的还是要学着,不然等你们以后嫁了人,若是失了规矩,被婆家看不起,说我教不好女儿,到头来还不是我被指着鼻子骂?”
母亲有些担心和忿忿不平,就怕女儿们读书,把心给读野了。
尤其是沈佳雪这个小女儿,她更是担忧,总是三天两头地对她念叨:“佳雪啊,其实婚姻之事,和清汤下面没区别,到头来都离不开寡淡二字,平平淡淡也好,就怕太过索然无味,没了胃口,所以啊,该怎么去维系,这也是门学问,需得用心经营。”
“知道啦,尽说这些。”佳雪总是没耐心听完这些话,就把嘴一撇,扭头就去找玩伴们踢毽子。
母亲虽然远见不足,但有些事还是看得很通透的,有些话也没说错。
自从来了二十一世纪,在现代生活到现在,关于人们对婚姻的定论,其实和母亲当时说的话相差无几,邹琪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更怕有人来盗墓。
可好巧不巧地,这两句话都被自己撞上了,一活过来就是个已婚之身,直接躺平坟墓不说,周围还有个如狼似虎般的白念念,阴魂不散地盯着自己,邹琪也不知会不会哪天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婚姻坟头被人撬走了。
可无论是躺平坟墓还是被人盗墓,在邹琪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蝇头小事,并不足以影响到她为自己而活的信念,对她来说,最要命的还是生孩子。
孩子出生之前,她满心欢喜期待,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成为和杂志上一样潇洒地时尚辣妈,甚至一跃变成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标杆,一个活出自我的女人不会被任何事物拖累。
可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她站在镜子前,看着美艳的脸庞此刻憔悴苍白,只剩下一脸的忧愁与怀念,她知道:这是亲手把自己送上了一条通往黄脸婆的不归路。
就连心态都仿佛一夜间变了味,哪个做妈的会不爱自己疼得死去活来、耗尽心血、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才生下的孩子。
那个小家伙刚生下来那几天,自己恨不得天天扒在保温箱房间的窗户上,天天看着她,一会儿不见,心里就记挂着,总好像悬着什么,怎么也放不下来。
这分明就是个一辈子也甩不掉的包袱!邹琪这样想着,可看着女儿在怀中打哈欠的娇软模样,所有的难过和自艾顷刻间化成了爱怜。
自从回到厉家之后,邹琪和厉辰也像是出了牢房般自在许多,一个养伤,一个坐月子,日常起居被雯姐看顾得面面俱到。
至于厉母,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孩子上,倒不像是邹琪生了孩子,反而像她自己生了孩子,整日里抱着小孙女不撒手,如珠如宝地照顾着,生怕一丁点怠慢了她的心头肉,更是见不得孩子一点哭闹委屈,每当孩子扯着嗓子奋力哭喊时,就好像是有人再用针尖扎她血肉似的心痛不已。
就连一家人围在一桌吃着饭,厉母都好像随身装了个监听器,只要孩子有点响动,无论月嫂能不能安抚好,她都要立马放下筷子直冲二楼,饭都来不及咽下去。
邹琪只要吃得少了些,厉母就会盯着她小鸟似的胃口,跟小鸡啄米一样细嚼慢咽,继而摇摇头劝道:“琪琪啊,你要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当然没有奶水了,医生说了还是要母乳喂养,宝宝才会见状,来,多吃点肉。”
说完,不由分说,也不管邹琪吃不吃得下,就夹了一块最肥腻的皮肉塞进她碗里,就怕委屈了宝宝的口粮。
面对婆婆这无法拒绝的“好意”,邹琪一时间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只能脸上无力地堆出笑容,略有些牵强地说一句“谢谢妈妈。”然后忍着反胃试着去咬一小口,意思意思。
当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问候你,邹琪按捺住白眼,腹诽道:都有奶粉了,又不缺我这份母乳,我才不受这份罪,以前宫里面还给皇子公主们每人分配一位奶妈呢,娘娘们从来不用亲自哺育,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得到的待遇还不如她们了?
不过,厉辰是个心疼老婆的,甚至不用邹琪飞一个眼神给他,他都能用鼻子隐隐嗅到邹琪的不情愿,还不等邹琪把那块肥肉送进嘴里,他就已经伸筷子抢过那肉,二话不说咬了一口,对厉母说:“这么肥的肉,还是给我补身体最好。”
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天,这期间,顾晴也常常来厉家探望邹琪和孩子,还送了个金老虎来,说要做孩子的干妈,把孩子抱着左看右看,笑嘻嘻地逗弄,比自己生孩子还高兴。
顾晴走后,下午四点钟的时候,邹琪抱着女儿坐在阳台的乳白色矮脚长椅上,一手托着脖子,一手握着奶瓶给女儿喂奶。
她穿着件粉白色的丝绸睡衣,被不焦不火的阳光镀上一层金黄的柔亮光泽,从身后望去,好像她整个人都浸润在光里,添了几分安静祥和的岁月静好,松散着头发,如瀑布般的青丝挡在后背,只露出两个泡泡袖肩头,隐约间一起一伏。
身后想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邹琪闻声转头,只见是厉辰缓缓走来,他走到邹琪身旁坐下,伸出双臂,以极轻柔的姿态,轻声说:“给我抱抱,我来喂。”
邹琪没有立时应下,而是眉头一皱道:“你伤还没好全呢。”
厉辰却没有收回动作,而是更进一步,说道:“线都拆掉了,早好了,就这么个小娃娃,能有多重,费不了多大力气。”
见他兴致勃勃,满眼都是想抱女儿的热切,邹琪也不忍再拒绝他,便轻轻地把孩子交到他的怀里,白皙纤柔的手依旧贴在孩子脸庞抚摸。
突然,邹琪想起一件正事,当妈的对孩子的事无不上心,便急切地询问厉辰:“再过几天,宝宝就满月了,要办满月酒,还有,宝宝的名字决定好了吗?”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厉辰看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女儿,心里无限欢喜,舍不得撒手,恨不得一直这么抱着,继而抬头转过来,对邹琪笑了笑,说:“我和爸翻了好几天的字典,什么好寓意的字儿都找了出来,商量好久,最后还是爸拍板,就起单名,一个‘欢’字,叫厉欢,你看好不好?”
“厉欢?”邹琪眼珠一转,看向桌角,想了想,便脱口而出说:“人间有味是清欢的那个欢?”
厉辰点头笑笑,解释道:“对,爸爸说不论多么美好希冀的期盼都不如求她欢乐一生,这孩子命大,跟着我们在鬼门关走一圈,还能平安降生,属实不容易,就怕她这一下子就用光了一辈子的福报,所以也不求她以后能有所作为,只要她开开心心就好。”
“厉欢,厉欢”邹琪嘴里不停反复地咀嚼这两个字。
“你看这个名字好不好,要是你不答应,我们爷俩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邹琪回过神来,眼神亮亮的,眼底折射出带着喜色的光芒,在阳光下更显灵动,水波涟涟,揉荡着笑意,眉眼弯弯,嘴角翘起俏皮好看的弧度,垂眸浅笑见,好像融进了全世界的柔光。
厉辰就这么痴痴地、呆呆地望着她,好似看进去了一般,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他爱的女人就坐在他面前,笑靥如花,近在咫尺,抬手便可触及,他的孩子正被他抱在怀里,闭着眼睛正要陷入沉睡。
他的全世界此时此刻就在身边
“好,就叫厉欢,寓意好,念着也顺口,不过,我也给孩子取了个小名,你看怎么样?”邹琪笑着问道。
“哦?”厉辰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其实不管叫什么小名,他都会顺了邹琪的意。
邹琪对上厉辰那双期待地眼睛,认真说道:“就叫小羽毛,如何?”
只有渴求过自由,才知道自由有多重要,其实,我只求我的女儿能平平安安,自由自在,永远不要被任何事情束缚,就像羽毛,随风起随风飞,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