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时间一晃,过了半月,已然到了秋末,骤降的冷空气沉甸甸地扑散开去,就像一记记无形的冷鞭,将树上本就临近枯萎的摇摇欲坠的干叶打落一大半,各形各色的残叶夹杂在一起,只不过一夜的时间而已,便铺满了目之所及之处,仿佛镀上了一层斑驳昏暗的金黄。
邹琪侧着身子坐在病床边上,头却不自觉偏向窗户,不知被什么抓住了目光,竟有了几秒的愣神,也忘记了手上的动作,只一手端着细腻油亮的白瓷碗,一手握着勺子,一动不动地发起了呆。
厉辰注意到了她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跟着看去,却只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到一颗光秃秃的树枝,除此以外,并无特别之处。
“就一棵树,还能让你神游了?”他转过脸来,调侃说道,原本刚毅的五官线条因为瘦了不少而显得更加分明,唇角还是勾起一如既往的迷人弧度,曜黑的眼睛里闪着柔光,眉眼间尽是宠溺,柔情满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轻飘飘的一句笑话,拉回了邹琪的心思,她回过神来,将勺子随意在那碗红枣桂圆粥里搅拌了几下,随后舀起一勺,小心翼翼送到厉辰嘴边,慢悠悠道:“昨天晚上风不小,吵得我睡也睡不着,这不,树都秃了,我爸妈还说今晚要来接我们出院,我得给你多穿点,别刚痊愈就着了凉。”
邹琪这番不经意间随口一说的话,颇有点将厉辰放在心上呵护备至的意味,明明只是妻子对丈夫的平常关心而已,在他看来却是如此难能可贵,如同灵丹妙药一般,听得厉辰心里头一阵畅快舒心。
他喝下那勺热粥,两眼却定定看着邹琪,她清澈灵动的眼眸,好像冬日林间的冰洌泉水,无论是抬眼或是垂眸,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悠悠的与世无争,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平气和,别无他求。
看着看着,他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满足,甚至有些得逞后的快慰,其实,他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但在邹琪看来却多了几分傻憨,她费解地问:“傻笑什么?”
厉辰先是假意叹了口气,两手一摊说道:“从前只有我关心你冷不冷饿不饿的份儿,你还总是不领情,嫌我啰嗦,还仗着肚子大了,就可劲作践我,让我干这干那,好在你如今也良心发现了,竟也开始关心起我来,还亲自喂我喝粥,这等美事,我不得乐呵乐呵?”他玩味一笑,甚至有些刻意表现的自怜。
“别自鸣得意了。”邹琪听他这么说,又想起以前使唤他的种种,让他端茶送水捏腰捶腿,他从小都是被服侍惯了的,哪里做过伺候别人的活儿,明明恨得牙痒痒,却还是不得不做的模样,才叫人哭笑不得又异常解气。
未施粉黛的小脸得意一笑,淡淡的秀眉微微上挑,“从前你明明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是我逼的,如今我才是迫不得已,谁叫本小姐从小就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有恩报恩绝不抵赖,要不是看你手臂上缝了几针,才懒得喂你呢!”
厉辰也听得出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知道她是嘴硬,偏偏嘴上不饶人,便也来了兴致跟她斗嘴,逗笑着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冒死救你出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你就不能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
“行啊,你想听什么,我保准儿把你哄高兴了。”邹琪装作不懂,一脸认真地假意反问,将身子凑得更近,拉近二人的距离,略微俯下身子,一张脸探到厉辰眼前,故意无知地眨着眼睛,纤长的黑睫上下扑棱,更显得她的眉眼灵意传情,四目相对间,一道独属于她的幽香如蛇般灵巧地钻进他的鼻腔,他突觉微微口干舌燥,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
可邹琪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只是想跟他开开玩笑,并没有多想。
厉辰撇撇嘴,转过头去,佯装动气道了句:“不是真心实意的,听着也没意思。”
“那再喝口粥吧。”邹琪盛了口粥,送到嘴边,厉辰却不看一眼,只冷冷道:“吃不下了,先放着吧。”
不知是真动气了还是装的,可既然他这么说,邹琪也不会自讨没趣,难不成还要自己腆着这张薄脸皮,求着他多吃几口?
她只轻轻地把白瓷碗放到床头柜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咯噔”一声,对厉辰说道:“那我先去看看孩子了。”
厉辰又岂会放她轻易离去,却还不等她坐起身来,他眼疾手快,趁她不备,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不需费多大力气,就将她纤弱柔软的身子拉到身前,邹琪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便不重不轻地扑到了他的身上。
离得更近了,她的香味也更浓了,厉辰的瞳孔慢慢缩紧,射出幽暗的光来,直勾勾盯着邹琪,她本想挣扎着起身逃离,却奈何厉辰更先一步,双臂环抱住了她,将她死死抱在胸前,邹琪急得面红耳赤,伸出手来想要捶打,却念在他身上有伤,握紧的拳头只能默默松开,无声落下。
“这是在医院,会有人进来的。”邹琪下意识看了眼门口,免得被人看到产生误会,要是让人以为他们夫妻两个干柴烈火,在医院都情难自抑不知收敛,那可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这个时间,没有人会进来的。”厉辰笑笑,说得笃定。
“我去隔壁看看孩子,你妈一个人弄不好的。”邹琪想出另外一个借口,用孩子做挡箭牌,和以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如今的厉辰可不会再因为孩子被她轻易拿捏,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只想跟她在一起,便说道:“我妈是个老手,带孩子比你强百倍,不用你去帮倒忙。”
邹琪蹩脚地找寻借口,厉辰灵活地见招拆招。
“别闹,你身上还有伤。”邹琪拧着眉心,手上用力想要推搡开,她是真的怕伤到他。
“放心,你不重,只要你乖乖别动,我就不疼。”
邹琪闻言,无可奈何,只能收回隐隐用力的臂膀,蜷缩在身前,任由他抱着。
他的手开始游移,从后背一路抚摸至头顶,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间,细细地柔柔地抚弄,像是在刻意撩拨她,一下又一下,最后将她那几丝凌乱的挡在额前的长发轻轻撩至耳后,随后笑意盈盈看着她。
“琪琪,我昏过去的前一刻,你在想什么?”厉辰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地问出。
邹琪想了几秒,如实道:“我想着,电话终于打出去了,我们有救了,我们都会没事。”
厉辰听完,将连靠在邹琪的耳边,她的耳根有些红晕,贴上去后竟感受到几分灼烫,他笑笑,过了半晌,才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邹琪沉默不语,厉辰见她不说话,便缓缓开口,声音里却多了些许怅惘悲凉:“只要你平安,就好。”
声音不大,却极有分量,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邹琪刻意封闭的心门,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意料之外。
真的会有人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全身心去关心呵护另一个灵魂吗?哪怕耗尽心血,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想着,如果我有幸活下来,我一定要跟你好好的,好好得携手走下去,并肩而行,绝不离弃,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会牢牢把你攥在手心,直到时间尽头。”厉辰靠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着,呼出的热气哈在她的肌肤上,惹得她一阵轻微的战栗,富有磁性的声音说出如此踏实而温柔的话语。
邹琪想听下去,并不出言回他,只静静地趴在他身上,全身紧绷的神经慢慢瓦解放松。
厉辰感觉到怀中的女人松懈了下来,原本挺直的脊背和腰间收紧的肌肉都尽数瘫软,隔着浅薄的衣料,他的手顺着邹琪优美的腰线下移,有些情不自禁地去试探着触碰。
邹琪也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手,正一点点地在自己身上游走。
换了平时,厉辰要是敢这么放肆,自己肯定会二话不说拍下他的咸猪手,两眼一瞪,光是用眼神就能杀死他。
可这次却只是平静地任他搂抱着,他的大掌手心温度很高,即使有布料隔着,邹琪也感觉到他手掌所到之处犹如烙铁印记。
她的背上有些痒,心里也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瘙痒和刺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对他的触碰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期待。
邹琪的一再默许和纵容,让厉辰心生暗喜,他变得更加大胆,迫切想要尝试。
他捧着邹琪的后脑,将她的脸正对自己,她双颊已是绯红,略痴地看着他柔情却暗藏欲望的双眸。
而他紧盯她如同水中玉石般的明亮眼眸,心底燃起无限渴望和期待,目光逐渐往下,定格在她粉润的唇上,想到上一次在车里,她每一口呼吸间尽是馨甜,便不自觉地感觉到身体一紧,有些急不可耐起来。
“琪琪。”他的声音都沙哑急促起来,但还是想要把话说完:“琪琪,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那次我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后怕,我一定要现在就告诉你。”
邹琪心中涌起无限期盼,原先抵触握拳的双手不经意间覆上他宽阔的胸膛,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厉辰深呼口气,打定了主意,鼓足勇气道:“其实,我……”
刚说几个字,那段盘绕在心里反复酝酿的深情话语还没来得及讲出来,就被厉母无情地打断,房门被她用力打开,她莽撞地直接打开房门疾步走进来。
可为时已晚,待她看清眼前的亲密景象时,邹琪早已大惊失色地从厉辰发松的臂膀中站起了身子,慌张地撩了撩头发,整理微微有些发皱的白衬衫边角。
厉母撞见这么尴尬的一幕,也实非她本意,撞破儿子和儿媳妇的浓情蜜意,更非她本愿,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作为长辈,又何尝不想小辈们感情恩爱幸福美满?
厉辰和邹琪相视一眼,厉辰施施然很是淡定,邹琪却投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意思是都怪你,害得我这么狼狈。
厉母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忘记来找邹琪的目的,随即叫苦,寻求帮忙道:“琪琪,你快去看看吧,宝宝总哭,我怎么也哄不住。”
“知道了,妈妈,我找件衣服穿,马上就来。”邹琪一听说是宝宝的事情,不敢有一丝懈怠,连忙应下。
“那我先去了,你快着点。”厉母说完,便转身出门,临走前还特地看了厉辰一眼,要他安分点,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说:“阿辰,你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
待厉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邹琪已经穿好了外套,带上了帽子,嘴角扬起得意的笑,也有些意兴阑珊,许是因为正在灵魂交流时却被厉母撞坏了兴致,于是略带嘲讽责备地给厉辰留下一句:“你不是说你妈是个老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