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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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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先往长安递了奏折,又停留了三日,才打点好了一切。

    淳于将军同蓝副将亲到城门相送。

    蓝副将行军礼依依不舍,“殿下,何必走得这般急。”

    长公主今日难得做了女子装束,上着绿衫套联珠纹锦背子,下着红黄间裙天青纱,肩披一条绿帔子,不施粉黛,墨发盘成交心髻,一支宝相花的钗子定在发间。

    如此邻家女儿的装扮也被长公主穿出了一身气势,开口也是要噎人,“你若舍不得,本宫带你一起走。”

    蓝副将半句客套话没有了,诚心实意地行了叉手礼。“卑职遥祝殿下一路顺风,所念皆成。”

    淳于将军同楚王惜别,“西北简陋,都没能好好招待王爷,实在过意不去。”

    还不待楚王客套回去,长公主凉凉道:“既如此,本宫做主将楚王多留几日,等淳于将军什么时候尽够了地主之谊,再放归。”

    这口气,楚王好似那做善事被放生回水中的王八。

    “再不济,等楚王嫁入公主府,再邀你进京好好叙一叙。”

    九尺大汉觑着长公主没半点笑影儿的脸色,语无伦次道:“亲上加亲,亲上加亲。”

    临上马车,长公主朝太子殿下一扬下巴,太子殿下停下跟随她的脚步,转头骑上了早就停在一旁的枣红马。

    这是长公主的爱驹之一,朱湛。

    太子殿下人前彬彬有礼,很有储君模样,心里都要委屈死了。

    直到走出几里远,才敢和霜蝉偷偷抱怨,“为什么楚王都能坐车,孤却要骑马!”

    枉他拿楚王当朋友,一路上与楚王相谈甚欢不说,还传授他讨姑母欢心的经验。

    “太子殿下,咱们公主七岁的时候,都能随太傅进山行猎了,她自是希望太子文武兼备。”公主不逊儿郎,她怎能容忍一朝储君不敌娘子。

    “才不是呢。”太子殿下将圆领袍领子竖起来,煞有介事道:“姑母定是气恼孤撞破了她与楚王的好事,这才恼羞成怒要罚孤。”

    “太子殿下慎言。”霜蝉笑意收敛,满脸的不认同。

    “霜蝉姐姐,孤亲眼所见,孤从不撒谎的。”太子殿下比比划划地要同霜蝉细说,一转头,与掀帘远眺的长公主对上了眼,长公主身后,是一脸温和笑意的楚王。

    黑白无常!

    太子殿下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这四个大字,立马噤声,乖乖骑马,再不敢言语了。

    长公主放下窗帘,重新坐回去,捡起方才放下的大渝风物志,现下看的这一章节,恰巧是楚王家乡,扬州。

    书是好书,可被太子一搅和,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书上是楚地山水风物,书后是楚地山水养出来的美人楚王,手背似乎还有楚王脸颊的余温,烫得她将手里的书丢出去了。

    大渝风物志不偏不倚地落到楚王怀里。

    “这书不错,楚王倒是可以好好看看,毕竟梦中乡不大好回了。”好不容易动那一次恻隐之心,还被谢应祁反将一军。

    她正勾着人下巴准备亲个大的,小慕珣那一句姑母声儿大的,天都快给叫亮了。

    这三日,长公主殿下思及此事都百感交集。

    怎么就如被针扎一般把手收回来了!

    她当时就该拿她的脸擦一下楚王的脸,给他一点儿放荡长公主的震撼!

    楚王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将书合上放好,他依旧是温润有礼,待人以诚,“小王说的是真的,殿下遣散内宅那日,某自愿长留京城,只做殿下的驸马都尉。”

    明明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可不知这句话里哪个字是长公主不愿听的,她面色一沉,而后飞速收敛,漫不经心道:“那要看楚王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本宫心折了。”

    这算是默认了内宅有人的说法。

    楚王扬了下眉,点到为止。

    转而说道:“殿下的赤芾车惹眼,随行人员倒是简薄,千金之家,坐不垂堂啊殿下。”

    长公主不以为意,掰了颗杏毫无嫌隙地与楚王平分,并企图推心置腹,“那让楚王携赤芾车前来,又是谁的主意?”

    楚王忍俊不禁,他大抵知道太子殿下这变脸的本事师承何处了。

    接了公主殿下的杏,自然要回答殿下的问题。

    “是齐中书和楚侍郎。”

    齐中书,是长公主的亲舅父;楚侍郎,是楚妃的嫡长兄。

    长公主眯了下眼,仿佛是被杏酸了一下,将那褐色杏核摁在桌上,啪地一声如醒木拍案。

    长公主轻声道:“也是时候让大渝储君见识一番人心险恶了。”

    长公主决意随楚王回京的当夜便递了奏表。

    八百里加急的信函,这会儿长安城里该知道地不该知道地,都已经知道管彤长公主要回宫了。

    只是不知,过了中书门下这一手,那奏表何时能摆到紫宸殿的案头去。

    不过她就快要知晓是谁不想让她回去了。

    长公主三年来明里暗里传回长安无数书信,不说对京中情形了如指掌,也与她所料不差,她要回京的消息如石子投湖泛起阵阵涟漪。

    楚侍郎虽为新贵,但不敢擅专,齐中书也有自己的盘算,但他们二人,呈报圣人后,做了个完全一致的决定。

    入宫觐见了自家的娘娘。

    齐中书拜见太后,而楚侍郎求见楚妃。

    圣人爱重,楚妃所居承欢殿,雕梁画栋,椒墙朱柱,金雕玉砌迷人眼,楚侍郎快步入内,无暇他顾,匆匆将长公主归京之事告知。

    楚兰荪柳眉微蹙,白花缬绿绢裙衬她扶风美态,我见犹怜,瞧着如附木女萝,开口却比楚侍郎稳得住,“这便答应回来了?看来鄯州三年,将公主的脾性消磨了不少,早晚都是要回来的,如今我楚家已经站稳脚跟,倒也不怕她再发难。”

    楚侍郎仍旧忧心忡忡,自觉已经看得长远,他低声道:“话虽如此,可她背后还有太后和齐家,还是不得不防。”

    楚妃打断他,板了脸道:“阿兄,长公主当年因何事离京天下皆知,她若在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天下皆会疑心于我,便是圣人不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彼时你在朝中只怕也不会好过。”

    楚侍郎踌躇起来,他这侍郎之位,得来不正,本就不被同僚待见,若是真如楚妃所言,那的确更加棘手,但又实在舍不得这样的好机会,试探道:“那你的意思是——”

    楚妃耐着性子,但不容置疑道:“楚家非但不能出手,还要尽可能地低调行事,你回去也嘱咐好阿姐,不准她在长安张扬。”

    楚侍郎有些不甘,但楚家一门兴盛,皆系楚妃一身,只能听之。

    楚侍郎行至宫门,恰巧与齐中书相遇,楚侍郎行礼问安,齐中书四平八稳,只随意点了个头,但不难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错。

    先帝在时,最是宠爱嫡幼女,越制赏赐不知凡几。当今圣人,本也不遑多让,只是出了三年前长公主鞭打楚兰荪的事,圣人动了大怒,兄妹二人才生了嫌隙。

    楚侍郎暗自不平,瞧齐中书这模样,怕是已经笃定公主回京便能与圣人修好,接着与齐家互为倚仗了。

    长安赤日炎炎,哪怕是斜阳晚照,等楚侍郎走出宫门上了轿,也已汗湿脊背。

    而在同一片余晖里,长公主一行,已经到了洮潼驿。

    随行仆从忙进忙出的空档里,长公主在指点太子殿下骑术,硬是将人扣在马上,不准他下来。

    太子殿下一张脸晒得红彤彤地,也不敢叫苦喊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端正姿势,跑出去又停下来。

    长公主遛马一样遛着太子殿下来回跑,还与他闲聊,“珣儿,洮潼驿这地方,当真有趣,前无村落后无倚靠,一马平川。你说,若有歹人偷袭,姑母是救你,还是救楚王?”

    “姑母!”好不容易不娇气的太子殿下重新把姑母二字咬得柔肠百转,“有句话珣儿这几日一直想问。”

    长公主现下心情尚佳,准许他继续问下去。

    太子殿下从马上翻身下来,一溜小跑到长公主跟前,先捧出来一盒糖莲子,才小声问道:“您与楚王不睦已久,怎的如今却相处如老友?”

    待楚王比待他都要好了。

    太子殿下边说着边朝廊下看去,楚王长身玉立,俨然廊下一景,手捧书卷细读便让周遭人仿佛置身江南水乡之中,连呼吸都恨不得放得更轻,生怕搅乱了这美景。

    长公主也随他一起看过去,和太子倒是没什么好忌讳和隐瞒地,很是诚恳,“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要早知他是这般好皮相,我当初写奏表骂他的时候应该会好好斟酌措辞。他如今是带着圣人的旨意来的,算个特使,总不好针锋相对吧。”

    太子殿下拆台,“姑母,您当初鞭打楚妃的时候,可丝毫不像是会给阿爷面子的样子。”

    长公主更诚恳了,“毕竟咱们还要和楚王相携走上月余,何必闹得太僵。等到了长安,再坑他不迟,反正他自己也清楚,他怕是不太容易回江南道去了。”

    “怎么不容易。”太子殿下拧着眉反驳,“您不是说了,他要是愿意入鹿鸣坊您就帮他,我瞧他求之不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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