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深渊
第233章深渊
一名穿着单薄亚麻外套的枯瘦老者，拉着个面黄肌瘦的十来岁的孩子，艰难地挤到粮库官吏面前，垂着头，抚胸道：
“老爷，善良的老爷！城里的面包都卖到了22苏一磅了，我们实在吃不起啊……求您发发善心，派点儿粮食吧！不然，我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通常来说，尼斯的面包每磅不会超过10苏。这对于抠着每一苏工钱勉强过活的市民来说，就意味着会有超过半个月没钱购买食物。
周围立刻响起了阵阵哀求声：
“请发放平价粮！国王陛下在告示里说过的……”
“孩子这两天就只吃了一顿饭，求您了！”
“老爷，城里很多面包店都没面粉了，大家都在指望储备粮……”
“看在天主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
后者立刻点头哈腰地将他恭维一番，然后又将钱分给了手下小弟。他正是尼斯最大的帮派“霍威尔”帮的头领。
后者迟疑道：“殿下，莫诺伯爵近两个月也没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似乎对粮食调动非常在意。”
她后背贴在一座雕像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文档室的大门，心中暗自庆幸：终于混进来了！
那天“劫狱”之后，她便和兄弟会的同伴分工，每人负责查一名有嫌疑的公爵。而她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奥尔良公爵身上。
如他所料，很快就有听到昨天抢粮消息的市民前来想要碰碰运气，但无一例外地发现粮库已经被搬空了。
“我们有权得到面包！”
“又是去南方旅游？”约瑟夫冷着脸吩咐富歇，“立刻查一查最近还有什么人去旅游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人群开始呼喊着涌向了城南。
“没错，只是给家人和孩子拿些吃的，天主也会原谅我们的！”
仅仅几天工夫，饥饿的暴民便已席卷了大半个蒙彼利埃，而负责这里治安的圣维朗侯爵却只是冷眼旁观，任由暴乱蔓延……
索蕾尔疑惑地离开档案室，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混进奥尔良公爵的书房，发现这里的陈设虽然一如既往，却也是片纸不剩，甚至保险箱的门都敞着，里面空空如也。
她心里一面嘀咕着“比巴士底狱的锁好开多了”，一面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而后又返身将门轻轻关上。
粮食的运输、调拨本来就是内政系统的工作，但这些通常是由下面的官员来做，内政大臣亲自过问这些琐事却有些奇怪。
索蕾尔当即将兄弟会众人前往巴士底狱套取口供，以及马勒特度兄弟失口说出他们的老大是个公爵等事叙述了一遍。
塞律里埃伯爵是奥尔良公爵的盟友，肯定要避免火烧到他头上。实际上，圣维朗侯爵的蒙卡尔姆军团目前就驻扎在他的庄园里，足有1万7千多人，就算饥民们去了也肯定会被挡在外面。
与此同时，在蒙彼利埃市中心，奥尔良公爵派来的间谍同样以数十名帮派分子为核心，带着大批市民四处抢劫食物。
约瑟夫分析着奥尔良公爵要做什么，却始终不得要领，于是只好从已有的突破口下手。
索蕾尔在两名卫兵低头点烟的瞬间，闪身从他们侧后方，溜进了罗亚尔宫二楼西侧的走廊。
索蕾尔用力点头，一脸认真地说：
“殿下，我找到马勒特度兄弟的幕后主使了！”
不过，醒都醒了，于是他便昏沉沉地招手：
一个小时后，粮库里的两万多磅小麦便被一扫而空。
“哦，好。”索蕾尔忙继续道，“我去搜查了奥尔良公爵家，结果我发现，罗亚尔宫里所有的文件竟都不见了……”
杜伊勒里宫二楼，睡眼惺忪的埃芒看了眼桌上的钟表——零点10分。
她警惕地抽出迅捷剑，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这才松了口气。
“快看！这些残暴的卫兵要开枪了！”
他突然转身对富歇道：
“快！派人去莫诺家！”
而之前这些书架上都是满满当当，按时间和类型排列整齐的文件。
没有抢到粮食的人注定明天早上会连一点儿面包渣都无法买到了。而这样的人在市民中占了大多数。
“斯列尔特子爵家有很多粮食，我们去向他讨些吃的。”
“城里已经没粮食了，不要犹豫了！”
第二天，满目疮痍的“马克曼”面包店的门外挤满了绝望的市民——店老板和厨师早就跑了，店里什么都没有。人们虽然知道，但仍是习惯性地在这里徘徊。
“咱们干吗不去塞律里埃伯爵家？他的庄园那么大，肯定有很多食物……”
虽然也有人感觉斯列尔特子爵一家为人还算不错，但这种时候人们就像慌乱的羊群般只会盲目跟着领头的走，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挑主要的说。”约瑟夫看向顶着个熊猫眼的内政大臣助理。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暗中踹了一脚，两个帮派分子装作不经意般将他挤倒在地。
粮库官员只是无奈地说着敷衍的话。
“我们不能饿死，自己去取粮食！”
刀疤脸趁守卫愣神的一瞬，一把夺过了他的枪。其他几名守卫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稍一犹豫的工夫，便被刀疤脸的二十多个同伙围住。
大多数饥民都按照每磅2苏6丹尼的“人民税”价格留下了自己取走的小麦的“货款”。
在蓄谋已久之后，他们昨天的行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他让人把内政系统的主要官员全都叫醒，让他们将莫诺最近所签发的所有命令全都汇总上来。
约瑟夫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不满地看向埃芒，皱眉道：
“索蕾尔？这都几点了？”
“既然她说有要紧事……唉，请她去会客室吧。”
巴黎。
好在贵族们大都住在凡尔赛宫，而这些官员基本都是贵族，所以集合起来倒是非常简单。
然而，当她将目光投向那一排排书架时，却愣在了原地——那上面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却不会觉得奥尔良公爵是什么“畏罪潜逃”——只是烧死个小贵族而已，还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以他的地位，根本不会在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映入凡尔赛宫的时候，厚厚的一摞文件便已被整理出来，堆在了约瑟夫面前。
据莫诺的仆人说，他在索蕾尔劫狱那天就带着儿子去南方“晒太阳”去了。
她大为诧异，奥尔良公爵去旅游，不带卫兵，却将所有文件都带走了？
忽然间，她瞳孔骤缩，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奥尔良公爵畏罪潜逃了！马勒特度兄弟所说的公爵很可能就是他！
次日，在尼斯郊区的一栋木屋里，脸上有三颗痣的男人将80多枚银币数给刀疤脸。
而“三颗痣”则是奥尔良公爵豢养的一名间谍。他按照奥尔良公爵的指示，在一個月前来到了尼斯，以每人每天4里弗的天价，雇佣了“霍威尔”帮的人，和他一起煽动暴乱。
人群中，一名脸上长了三颗痣的男人见状露出冷笑，向身旁的二十来人点头示意。为首那名脸上有疤的男子立刻大步冲向了粮库守卫，同时高喊：
他本想打发走这个毫无时间观念的女孩儿，叫她明天再来，却忽然想起上次王太子殿下直接召她进了办公室的一幕。
起初，人们还按照规矩留下“人民税”，等到后半段时，已经变成了单纯的抢劫。
粮库外的饥民们闻言，却有些畏惧地不敢上前。
随后，她又搜了奥尔良公爵的卧室、会议室等地，同样没有看到任何文件、档案之类。
“大家快动手啊！”
就在他们陷入绝望之际，刀疤脸带着上千人从街口走过，人群中传出阵阵喊声：
一队巡逻卫兵经过之后，她悄无声息地来到文档室门前，先拿出个听筒按在门上听了片刻，确认里面没有动静之后，熟练地用铁丝撬开了门锁。
刀疤脸已悍然砸开了粮库围墙的大门，有守卫用枪指着他喝道：
“退回去！”
至黄昏时分，城里的正常面包供应彻底崩溃。
有胆大的饥民见刀疤脸已冲进了粮库，立刻也跟着朝里面冲，后面则带动了更多的人。
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糟糕的信息传送能力，消息暂时仍未传至凡尔赛宫。
这里原本是用来供应尼斯市一周的粮食，而现在什么都没了。这也就意味着，很快城里的粮店、面包店就都得关门……
面包店前的人们稍愣了一下，立刻便加入了前往斯列尔特子爵家的队伍中。
等到下午三点多，尼斯城里已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这个时节，贵族们确实都喜欢去南方旅游避寒，奥尔良公爵说要去，也没有人会在意。但没想到他竟然带走了所有重要资料，那就肯定不是旅游这么简单了。
“是，殿下！”
不到中午，斯列尔特子爵的别墅就被抢劫一空。刀疤脸则按照“雇主”的要求，带着饥民浩浩荡荡地朝阿贝拉男爵家赶去。
……
她原本听说奥尔良公爵最近去南方旅游了，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些有用的证据，谁知罗亚尔宫的警戒却异常地严，甚至超过了巴士底狱！
她来了几次，都只能在外围转转，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卫兵松懈的空档，这才终于摸到了文档室。
仅仅十多分钟后，近千名饥民便如潮水般涌进了粮库，负责的官员见守卫都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当下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根本不敢出来。
“如果奥尔良公爵在筹划什么阴谋，而莫诺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那就都说得通了……”
很快，粮库里的饥民们拿出袋子装小麦，没带袋子的也不顾严寒，脱下外套兜粮食。
片刻，穿着睡袍的约瑟夫示意索蕾尔在沙发对面坐下，打了个哈欠道：
“您这么晚来，究竟是有什么急事？”
然而，等警情处的人来到凡尔赛宫里莫诺的住处时，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所谓的“人民税”是法国的一种“传统”。人们认为只要付了自己认为合理的价格，就只能算是买卖而非抢劫。
他望向墙上跳跃的烛火，沉吟道：
“公爵？”约瑟夫这下彻底不困了，指着索蕾尔，沉声批评道，“你们胆子真大，劫狱都敢干，就不怕我把你们也关进去？”
发完了“工钱”，“三颗痣”立刻带帮派分子们来到储备粮库等候。
粮库的主管官员待饥民们都散去，看着空荡荡的仓库如坠冰窟。
警情处富有经验的审讯人员在得到奥尔良公爵这个重要线索之后，没费什么劲，便诈出了两兄弟的口供。
约瑟夫皱眉听着富歇汇报案情，不禁眉头紧锁：
“但奥尔良公爵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算计莫诺呢？”
他又瞥了眼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索蕾尔曲线玲珑的小腰，以及那双笔直纤细的大长腿，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难怪她要这么晚才来，嗯，多半是约定的时间。
由于战略储备粮被人恶意地胡乱调运，导致整个法国中南部省份的储备粮库先后见底。
在尼斯和蒙彼利埃之后，粮食短缺的现象开始逐渐在其他地区出现，而奥尔良公爵派出的间谍也开始蠢蠢而动起来。
“不想饿死的就快来吧！”
刀疤脸的人这时便会上前告诉他们，今天下午大家准备在城里“拿取”粮店和面包店的存粮。
随着刀疤脸带头冲进了城里最大的面包店，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癫狂——饿了很久的人，对粮食供应充满焦虑的人，纷纷砸开粮店和面包店的大门，尽可能地拿走粮食。
她越想越觉得这次的推测绝不会错，于是立刻溜出了罗亚尔宫，连夜朝王太子的办公室赶去。
就在领头的帮派分子招呼饥民们去城南的一名贵族家里抢劫之际，有饥民大声提议道：
……
待她说完，约瑟夫已是面沉如水。
这里面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很快，富歇也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和王太子殿下连夜赶往巴士底狱提审马勒特度兄弟。
旁边就有人朝人群挥手大喊：
他的同伙立刻跟着喊了起来：
“这都是为了正义……”索蕾尔挺了挺胸，又偷瞄了一眼黑着脸的约瑟夫，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殿下，您不会真让人抓我吧？”
“哦？”约瑟夫顿时打起了精神，“请您详细说说。”
约瑟夫摆手：“先说您的发现。”
约瑟夫眯了眯眼，让他将所有莫诺下发的调拨文件找出来。
但约瑟夫看到那几十项杂乱无章，颠三倒四的调运指令时，怒火瞬间涌上头顶。
奥尔良这个混蛋，这是要将整个法兰西推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