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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可能激怒他,但上了车,三个小时以后,我就未必活着了。yingcuime
但我又不能现在出手捕捉他,因为什么都还没发生。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很快平静了下来,他依旧挂着僵尸一样的笑容,开口说:“阿潮,一段时间不见,我觉得你变了。”
“是吗?”看到他的笑容,我只觉得精神紧绷,转头继续往前走,步子慢慢加快,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生怕他开车撞过来。
“是啊,你以前和我对视的时候,眼神都好温柔,有一些羞怯,对,就是羞怯,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要保护你,”他也发动车子,缓缓往前滑,跟在我身边。
什么羞怯,什么温柔。
我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打了好几个问号。我和他的恋爱谈不上如胶似漆,但一定说得上相敬如宾。我只是有礼貌了一些,却被他误认为小意温柔了,看来这误会可真不小。和他相识的那几个月,我应该少刮几次胡子。
他再次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天边就响起闷闷的雷声,雨丝顺势而下,如细细的水帘。
雨浇在我身上,让我更加焦灼。
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正当我环视四周,想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拿来自保时,又一辆车闯进了我的视线。
在朦胧的雨中,阿海打开车门,犹如神兵天降。
他身穿黑色的西装,匆匆走到我跟前,低下头:“于先生,阿珠姐派我来送你。”
撒谎。
暂且不提我认识他,更不提我们已经见过了,我都走出这么远了,阿珠姐才派人来送我,看起来更像是突然兴起,想送我上西天。
这一定是张明生的吩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阿海偏偏出现在此时,此刻。
我本来有些犹豫,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是珊珊打来的,她失去了以往的活泼,说话声音也极轻,甚至有些不仔细听就难以觉察的颤抖。她应该是躲起来打的这个电话。
她说:“师兄,你能来一趟吗,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
“好,我马上过去,”没有丝毫犹豫,我又安抚了珊珊几句,绕过徐言宙的车,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
阿海在雨中愣了愣,几秒就醒过神,转身回到了车里。
他问:“先生,去哪里。”
我答:“先甩掉他,然后我再告诉你我要去哪里。”
这个过程并没有用多久,阿海稍微转几个弯,开进一些小路,徐言宙的车就没再出现了。他看到有别人在,一定有所顾忌。但顾忌的同时,说不定怒火更高。
看起来,我的太平日子不会有多久了。
我让阿海送我去老师家。或许是我的语气有些焦急的缘故,阿海听完我的吩咐,立马提速。
他是真的来送我的。
不知怎么,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哀伤。
但珊珊的语气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没有闲情和他交谈,车一停,我就立马开门钻了上去。匆匆跑上楼,敲门,等了一会,听见拖沓的拖鞋声。
是师母开的门。
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眼镜后残留的哭过的痕迹,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迎我进去,强装笑意,问:“阿潮怎么来了,今天又懒得自己做饭?”
“是我叫师兄来的,”珊珊现身,面容憔悴。她身后的沙发上,正坐着低头抽烟的老师。
“你叫他做什么!”老师暴喝一声,忽然站起来,指着我问珊珊,“他是有钱,还是会治病?你还嫌我们家不够乱吗?”
我和老师相识几十载,小杨阿姨离开后,他就是我世界里除老院长外,唯一认定的长辈。但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我不是没见过他发火,他一向对我和李译十分严苛,不容许我们偷懒。
但那种严厉,和如今呈现在我面前的戾气完全不同。
他做了几十年的好父亲,好丈夫,好老师,突然如此爆发,不仅对珊珊讲了重话,话里话外还将我排斥在外。这绝非一时的情绪,这是数十年累计下来的怨恨。
我突然意识到,我并没有那么了解我的老师。
我缓缓往前走,迈过摔碎的玻璃杯残渣,渐渐走向茶几。
上面摊开了几份文件。
假如我没有猜错,那是师母的体检报告。
我拿起来翻阅了一下,大概心里有数。是癌症,还在早期。
按理讲,早期的治疗费用花费并不该使一个在妻女离开后还有钱买房的中年男人崩溃。
可他的怒火却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是你讲,我们要活在当下,要有一天的钱就花一天,我听了,我认了,”中年男人,年岁渐长,发起脾气来竟然也面目可憎,在我的注视下,他的嗓门更大了,他瞪红着眼睛,“我为这个家操劳这么多年,外面哪个男人像我活得这么窝囊!”
“现在年纪大了,你生病了,我又要出去求爷爷告奶奶,我要去做工,去花尽积蓄,去贷款!”他重重地拍着桌子。
我丢下文件,揽过珊珊的肩,将她拉后一些,用身躯挡着她。
我看向他,开口讲:“只是早期,花不了多少钱的。”
他冷笑一声,讲:“说得好听,由你来出,好不好啊?”
我没有接话,只是继续讲:“这笔钱,说少不少,说多不多,老师你冷静一下,不要想太多了,还是治病要紧。这些年师母一直在教书,应该也有一些积蓄。”
“她那点钱够干什么,吃吃喝喝就没有了,这些年还不是靠我的补偿金在撑着,”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声音小了一些,但仍然摆着架子,把打火机扔在桌上,重重地坐回了沙发上。
他讲的补偿金,应该是办过的案子中的受害者家属给予的,警署也给过他几笔奖金。
一直说有,但这么多年过去,总数是多少,师母从没提过。
但我知道,他是有钱的。既然有钱,这又是演哪一出。
我牵着珊珊,又拉过师母,我们进了卧房。我轻声安慰,但师母好像忽然心如死灰一般,面无表情。大病之下,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她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程度,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的丈夫就恶劣如此,她大概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珊珊是个倔强的孩子,她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我突然明白她后来离开港岛的原因。
她以为我死了,去给我献花,花束里的卡片上称我为阿潮哥,而不是师兄,落款只有乐珊,而没有姓,都是她想要从自己生活里抹去父亲的证明。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蠢。
我不敢想象,师母卧病在床时,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
而珊珊又为什么放弃自己在港岛的发展,转去了别的研究方向。
我要开口,却怎么也讲不出话,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