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接连三日的大雨,屋子内外弥漫着很重的潮气。
宫女们赶早就忙着用炭火祛湿,熏香除霉味,将春华殿内外收拾得整洁富丽,淡香宜人。
华阳公主穿着一身藏蓝劲装从殿后头回来,她把剑交给宫人后,就去沐浴更衣。
再现身,萧婉已然穿着繁复刺绣的彩蝶飞花黛紫裙裳,才刚简单挽着的发髻改梳成飞天髻,簪着金玉珍珠,无不富贵高雅,透着精致。
萧婉天生好皮肤,比剥壳的鸡蛋还嫩还白,人虽漂亮却眉目清泠,所以每每安静顾盼之际,让人觉得冷艳高华,贵不可攀,本能想要与她保持距离。
这种姿容气派,与她高贵公主的身份可谓十分相衬了,只可惜这番模样她维持不过片刻功夫。
萧然今天特高兴,就更加抑制不住地活泼好动。她大步流星地在屋子里徘徊,裙子都被她走得飞起来,上面刺绣的蝴蝶仿佛在飞舞,头上的金镶玉步摇来回摇晃着。
“我终于可以自己出宫了!”
以前年纪小,皇帝父亲从不让她单独出宫。
这次萧婉好说歹说,还拿出给好姐妹庆生为由,才总算得到了父亲允准。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第一次,以后她都不用愁了。
……
萧婉抵达吕御史府,吃过好姐妹吕若馨的庆生宴之后,就跟她一起女扮男装,偷偷出府去玩。
俩人手捧着刚买的热乎芝麻饼,说说笑笑,边吃闲逛到了一条小巷里。
猛然听到巷子的另一头传嘈杂的哭叫声和求饶声。
萧婉看到有府衙官兵出没,就追过去细瞧,发现衙差们正在凶狠地追打着巷子里的乞丐,并把这些乞丐全部都捆绑起来押进了囚车。
萧婉本欲问清楚,但碍于身份暂且忍住了。她发现囚车并不是驶向金府的方向,而是往城外去。
萧婉觉得这事儿蹊跷,就带悄悄跟踪他们,最后七拐八弯到了西面一处荒地。
这里离官道很远,十分偏僻,外有重兵把守,内设有军帐,最显眼的是东面那处高高的围栏,看起来像个特别庞大的马圈。围栏做得特别密实,瞧不清里头是什么,但依稀能听到有人声。
萧婉绕到不显眼的北面林子里,她三两下爬上树,居高往下看。
围栏里圈着许多人,大概有上千数,他们都跟刚才被抓的那些乞丐一样,衣衫褴褛,不过身材看起来更加瘦弱,似乎饿了很久,多数都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听口音来自西南,确实像是那边来的流民。
“西南那些受灾百姓都逃到京师来乞讨了?太可怜了!可官府为何要把他们圈禁在这里?”吕若馨十分不解。
萧婉也想不通朝廷为何要这样对待流民,不过她知道京城有一个地方消息最灵通,听说很多事情都是从那里最先传出来的。
萧婉立刻去了兴福茶楼,随便找一桌假装喝茶。
过了一会儿,萧婉假意对吕若馨说悄悄话:“我刚才看见官府在抓流民”
“朝廷不是早就拨了赈灾粮过去?怎生还有那么流民来京?”吕若馨马上配合。
“二位小兄弟多大了,还这么天真?”
隔壁桌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拿诧异的眼神打量萧婉和吕若馨。
“请指教。”萧婉见这男子是武人打扮,马上对他拱手道。
“吃不饱还有瘟疫,自然要逃。刚才你们说什么?朝廷的赈灾粮?
呵,给你们讲个笑话。粮有十斤,至地方约五斤,到民手中最多剩三斤。斤数不够,尽管混糠土,反正又不是他们吃。”
萧婉自然懂得这男子话里暗指的意思,赈灾粮被层层剥削,遭了许多经手官员的贪墨,所以最终到百姓手里就只剩下三成。
啪!
一记响亮的拍桌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向发出声音的男子。
这人坐在角落里,腰间挎着刀,头戴的草帽有黑纱遮挡,叫人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萧婉扫一眼这男子:右手手背处有一道寸长的浅疤,手指骨节分明,圆形指甲,身高五尺半左右,脚长大约八寸,双臂和双腿十分结实。虽然外穿着粗麻布衣裳,但里头的中衣却是锦缎料子,鞋子虽然半旧,粘满泥点子,但用料也很好,可见其出身富贵,穿粗麻布衣裳不过是伪装罢了。
“昏君暴虐,任用奸佞,涂害百姓!可恨至极!当反了他!”
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似有掀翻屋顶之势。
所有人大惊失色。
“这位兄台万万使不得!”
“这可是在都城,天子脚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反话可是谋逆大罪啊!”
“哼,许他昏庸无道,不许我讲?自古以来,万事万物都要顺应天命,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但凡是昏君暴君,必定没有好下场!且等着瞧,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更贤德的人坐在他那个位置!”
黑纱草帽男子说罢,便丢钱付账了,旋即就迈大步离开。
屋子里静得可怕,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
萧婉马上追出去。
草帽男已然策马疾驰而去。
萧婉当
即令侍卫跟踪,结果却无功而返。
四名大内高手居然追不上他,可见其身手不错。
和吕若馨分别时,萧婉听到吕若馨劝慰自己别把事情往坏处想。
“现在的百姓,有反骨的很多,可能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萧婉听到这句话,反而觉得更是问题。为什么会有很多反骨?百姓们若吃饱穿暖,日子过得滋润,岂会闲来无事说这些掉脑袋的反话?怕只怕是积怨太久,活着只觉得苦,才会如此。
思及历史上那些王朝颠覆的缘故,萧婉心难安。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如今这光景已经不是‘蚁穴’了,必须要重视起来。
回宫之后,萧婉默坐在窗边发呆,异常安静。
锦环等宫女从没见过公主私下里这样安静,越发料定公主情况不对。
可巧御前大太监徐福来送东西,瞧见这一幕,自然要挂心,回头便禀告了皇帝萧绍。
萧绍正听大臣们议事,乐得看他们吵嘴。忽听徐福附耳低言,萧绍立刻变脸了。
“一个个领俸禄倒是痛快,出了事只会耍贫嘴。把解决办法吵好了再回禀,都退下!”
萧绍叱骂后,就气呼呼地匆匆拂袖而去。
大臣们惊得面面相觑,皆不解皇帝为何突然发火,陛下刚才笑得不是挺开心?
萧绍和皇后共育有五个孩子,嫡出女儿却只有萧婉一个,对其溺爱至极。
萧绍悄然走进春华殿,发现他的宝贝女儿像个无头苍蝇似地在屋中央乱转。他三两步走到萧婉转圈的路线上,用身子一挡,这迷糊丫头果然一头撞在他身上。
“哎呦!”
萧婉捂着额头喊疼,抬头见是萧绍,眼珠儿动了动,扭头不想理他。
“你爹爹可是皇帝!”
萧绍提醒萧婉好歹尊重一下他的身份。
萧婉还是背对着萧绍不吭声,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萧绍想起来了,萧婉今天出宫去给吕御史的女儿庆生了,事情八成跟吕若馨有关。
“是不是吕家女儿说什么难听的话让你难受了?她爹就是一个叨叨没完的,嘴巴毒,女儿肯定像他!这就叫丑人多作怪,早就觉得她不配跟你一起玩了。这就下旨,把她远远地婚配出去!”
“不是因为她。”萧婉真怕萧绍随便一个决定毁了吕若馨的后半辈子,忙解释道。”
萧绍见她回头了,笑起来,轻声再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天在宫外,女儿看见有流民——”
“流民?”萧绍突然眯起眼睛,打断萧婉的话。
萧婉点头,把官府抓流民的经过讲给萧绍。
“以后出宫别走腌臜小路,不然就别出去了。”萧绍说罢就叫人安排道士给萧婉作法除晦,免得沾了那些人身上的晦气倒霉。
萧婉没有想到父亲的关注不在于流民被抓,而在于她身上是否染了晦气。显然抓流民这件事,父亲早知情。
“他们只是在街上乞讨,怪可怜的——”萧婉试图再解释。
萧绍冷笑一声。
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了,萧婉明显地感觉到父亲对这些流民的态度很厌恶。
她平常在自己父亲跟前怎么小打小闹都没事,前提是她父亲高兴。一旦表现出不耐烦了,还要继续,那就是自找死。因为她父亲的帝王脾气很大,永远吃软不吃硬。
既然父亲这里说不通,萧婉只得先求太子大哥那边帮忙调查。她想弄清楚为什么流民在她父亲这里成了忌讳。
萧婉始终觉得虽然她父亲来脾气的时候很吓人,但也算讲理的君王,并没有到暴虐的程度。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女儿看父的缘故,带着偏心。
当天夜里,萧婉做了一个很长的恶梦。
宫里突然火光冲天,所有人都在厮杀,她提着裙子一直跑一直跑,急着去找父亲。
终于跑到太极殿前,萧婉看见一名戴着黑纱草帽的男子,手持大刀,抵在自己父亲的脖颈上。石阶之下,是千万军马,还有许多衣着破烂的百姓,都在振臂高呼。
萧婉立刻冲去想救父亲,被一支箭射中,倒在地上。下一刻,她父亲了头颅就滚落到了她跟前。
父亲眼睛瞪得很圆,看着她,唇还在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这时有一名衣着华贵的紫袍男子从草帽男身后出现,全场都喧嚣起来。
萧婉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看不清这人的脸,只觉得这人好不一般,咽气前,听见所有人都对他高呼陛下……
萧婉惊醒后,挂着满头冷汗,坐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儿。
这梦太真实了,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她要保护父亲,保护大周,她绝不能让梦里的事情发生。
萧婉穿戴整齐,直奔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公主对皇帝的‘爹爹’的称呼参考自宋。其实明清才开始有“父皇”这个称呼,此之前皇子对父亲的口语称呼都和百姓一样,大人,阿爹,阿翁,阿耶,哥哥等。
例:上至,奉卮,白太后以“烛颇惬圣意否”?太后谓上曰:“
你爹爹每夜常设数百枝,诸人阁分亦然。”上因太后起更衣,微谓宪圣曰:“如何比得爹爹富贵?” ——《四朝闻见录·宣政宫烛》
“太子两拜问安,又两拜云:臣某职守东闱,恩承南面,近思问学,谨葺韦编,伏遇爹爹皇帝陛下。”——陈世崇《随隐漫录》
【注:架空(会有历史参考,但总体就是架空,作者说的算2333)小甜文,1v1,没有亡国情节~】
再注:女主只是观察仔细(人当时的状态),并不会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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