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摔碑手
柳七提着灯笼,推开厚重的大门,走进了藏书阁。
阁内的布局像极了前世的书店,一排排的书柜依次排列着,行走在当中可以闻到浓郁的书墨味以及淡淡的熏香味。
柳七走出两步便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灯笼举起,昏黄的烛火中,书柜朝向过道的侧面上似乎刻着什么,柳七将灯笼贴近,遂看清了书柜上铭刻的字迹。
“华清派,太康元年,收录心法一门,剑法三门,指法一门,共计书籍四十二册,图样七十七卷。”
竟然是存放华清派武功的柜子。
柳七瞬间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中的老者以及穆青锋,思忖片刻后扭身走到了书柜之前,看着书架之上整齐叠放的书册,随便拿了一本借着灯笼的亮光翻阅起来。
这本书册很薄,翻开之后只看了一眼第一页的内容,柳七便明白了这是华清派入门内功大纲,行文晦涩难懂,倘若给一个从未接触过武学的人来看,简直和天书差不多。
这是整个江湖,无论门派大小,皆有的通病。
亦如道家将内功心法隐于道家典籍之中,佛门将高深武学融入佛经之中。
除了防止外人觊觎之外,也未必没有防传人弟子一手的意思。
所以道门弟子钻研道家典籍,佛门僧人研读佛经,何曾不是心性与忠诚的考验。
最好的授业方式,永远是口耳相传。
譬如当初的眉夫人,也是先将武学的基础教给了柳七她们,而后才将古柳心法的行功路线传给了他们,并且详细讲述了行气时不同阶段的感受,算得上是倾囊相授了。
不过眉夫人自己武功修为不算精深,也只将古柳心法练到了第五重。
柳七又翻了几本稍厚一点的书册,记载的还是华清派内功心法,不过行文通俗易懂了许多,并且还附注了修炼心得,一连几本皆是如此,而且从笔迹上可以断定,出自不同人之手。
柳七已不是初入江湖的小萌新,若论修为放之整个江湖,也能有一席之地。
华清派的内功心法她只看了一遍,就知晓其不如古柳心法,顿时失去了兴趣,转而看向了书架下层摆放的图卷。
打开图卷,果然是华清派剑法的招式图。
一招剑法通常需要十几幅甚至数十幅的画来记载,通过图画展示了同样的招式面对不同情况时的处理方式,甚至画中还有不少文字记载。
柳七翻看着画卷,双目渐渐沉凝,与此同时脑海中影影绰绰浮现一道倩影,身形像极了柳七本人,手持利剑开始施展剑招。
片刻之后,脑海中的画面突发异变,只见几团云雾变幻人形,各持不同兵器朝着柳七攻来。
柳七目光凝视着手中已经打开的画卷,脑海中的画面赫然与画中内容一模一样。
脑海中的柳七剑法如天花乱坠,每一次出手便有一道人形云雾被刺中要害,随后消散无形。
顷刻之间,“柳七”持剑而立,周遭再无敌影。
柳七轻轻晃首,脑海中的自己顿时也化作云雾散去,但刚刚的剑招却已铭记在心。
“内功一般,但剑法尚可,只可惜招式繁琐多变,与我不合。”柳七将图卷扔了回去,留下一句简短的评价后便抽身离去了。
华清派的武功,练到头也就是一个一流以上。
当年那位亲率弟子杀入宫中的穆掌门,应该是华清派自成立以来的第一人,突破了本身武功的限制,达到了顶尖高手的境界。
会不会与华清派山门之下的寒脉有关呢?
柳七心中暗暗想道。
不知不自觉间,她已提着灯笼将阁楼一层走了个遍。
华清派柜中收纳的武学,已算是这一层大大小小七八十个柜子中最有价值的。
有些江湖势力,甚至连一门完整的内功心法都没有。
大将军周威扬还真是不挑啊!
柳七在一层并未看到自己想要找的细柳山庄,于是便将目光望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古柳心法练成之后,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看似和华清派的武功同属一个级别,但二者之间的差距虽然达不到天壤之别的层级,但也足够大了。
眉夫人口中的古柳心法乃是中正平和,正统精纯的内功法门。
中正平和代表着并无副作用,正统则代表着一步一个阶梯需要循序渐进,精纯则代表着威力不俗后劲绵长。
从实际修行效果来看,也确实如此。
简而言之没什么特别突出之处,但也没什么短板。
不过自从柳七练成古柳心法第七重后,便一直有种感觉,古柳心法似乎不止有第七重……
通常而言,内功越往后练,在真气运行的线路上延伸出的细枝末节越多。
但古柳心法后两重却极为收敛。
就好像一直在延伸着主路,但却不开辟新的分路。
除非……主路还未彻底打通!
……
柳七走上了二楼,眼前顿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堵“墙”。
手中灯笼朦胧的光照下,柳七才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墙,分明是一座大得出奇的书柜,两侧延绵而出至少占据了整个楼层三分之二的宽度,就好像一堵墙横在了柳七的面前。
柳七昂首,看见了柜上正中门楣的位置,赫然悬着一副牌匾,铁画银钩书着三个大字。
“藏经阁”
少林武功也在这里?
柳七惊讶之余将灯笼贴近了书柜,只见宽敞的书架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本书册,顿时明白了什么,再度抬头看向了那牌匾,看起来似乎和柜子极为不和谐。
而且牌匾周围的云纹隐约能看出一丝佛门工艺……
这该不会是真的从少林藏经阁上拿回来的吧?
柳七回思着大将军周威扬曾亲自上过一趟少林,从后来少林归还田产,解散俗家弟子和武僧院以及闭寺的举动来看,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啧啧啧……
柳七捡起书架上的书册翻了翻,都是些罗汉拳,长拳之类俗家弟子可以修习的武功。
唯一值得多看一眼的就是大摔碑手和童子功。
前者是过去俗家弟子能学到的最厉害的一门武功,后者则是每个少林弟子无论僧俗都必学的入门内功,至少修行二十年的童子功,方才可以接触到少林其他高深内功。
童子功,柳七不感兴趣。
倒是颇有兴致地拿起了大摔碑手的秘籍翻看起来。
她本来就有一门摧心掌的功夫,早已达到了秘籍记载的“表皮无伤,五脏俱裂”的最高境界,甚至更胜一筹,顷刻间便可将杯中水蒸发而不损瓷杯分毫。
摧心掌讲究的就是对掌力的控制。
大摔碑手则和摧心掌如出一辙,从名字中的“摔碑”二字便可看出这是一门极为刚猛的掌法,但柳七细细研读之下却又明悟了此武功的关键在于一个“摔”字。
刚猛并非代表没有章法,大摔碑手讲究以劲发力,势如千钧,说是一门刚巧并济的武功也不为过。
只可惜这里仅有一门秘籍,里面除了文字描述以外仅仅穿插着几幅粗糙的图画,从字墨的新鲜程度一看就知道是原本秘籍的拓本,而且也有了不少年岁。
当然也不影响柳七研习。
常言道一法通万法通。
今时今日柳七的武功修为即便是放在少林之中,丝毫不弱于钻研了几十年武学的高僧,甚至和几位首座也相差无几。
况且柳七本身在武学上的天赋不俗,当年眉夫人口中难练的摧心掌,还不是让她给练会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灯笼里的烛光渐渐微弱,书柜前仿若雕塑一般的倩影终于挪动了一下。
柳七目光微凝,旋即手掌一翻朝下压去,便听得“崩嗤”一声巨响,随后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石板赫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柳七见状赶紧撤掌,随后屏气聆听着阁楼外的声音。
见无人过来,方在心中暗道:该不会要让我赔吧?
整个藏武阁的地面均以青石板铺成,即便是市面上最好的兵刃也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柳七刚刚阅览大摔碑手不过略有所得,方才随手一试。
赔是不可能赔的,我柳七怎么说也算救过你白泽一条命,劈块石板不过分吧!
柳七心中想着,提着灯笼朝二楼深处走去。
二楼收藏的武学秘籍确实比一楼要有价值的多,其中有那么两三门心法照柳七看来,练成之后跻身顶尖高手绝非妄言,这种级别的内功倘若流入世间,绝对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一本内功秘籍厚不过一指,但背后却不知凝聚着多少辈人的心血。
不过柳七依然没有找到细柳山庄。
少林都在这一层了,细柳山庄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越过禅宗泰斗。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细柳山庄并非被大将军或是其手下所灭。
以藏武阁包罗万象的风格,连小地方门派的粗浅功夫都不放过。
倘若细柳山庄真是被大将军一系的人所灭,古柳心法极有可能也会摆放这里的某个书柜之中。
灭细柳山庄的另有其人!
这种事并不稀奇,当年大将军马踏江湖,跟着浑水摸鱼的人绝不在少数。
……
天边泛起鱼肚白。
柳七自藏武阁的大门走出,手里提着一盏已经熄灭的灯笼。
白泽双手抱胸倚靠在门口的石柱上闭目养神,听见身后阁楼门打开的声音双目瞬间睁开,随后扭头便看见了走出来的柳七。
“第三层以及往上都是空的。”柳七将灯笼扔给了白泽,而后沉声问道,“大将军是准备留给哪些门派,飞羽山庄?太乙门?丐帮?还是青城派?”
柳七口中所说的正是当今武林几大巨擘。
这四家底蕴丝毫不比少林差,若是将所有的武学秘籍以及修行心得统统搬至藏武阁,空出来的那几层只怕都不够用!
“可有看中的武功?”白泽垂目看着灯笼,而后问道。
柳七摇摇头。
她本就不是为了武功而来,大摔碑手也不过是见猎心喜。
抬头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只怕后厨就要派人给她送早食了。
柳七不再耽搁,道了一声“告辞”后便直接凌空而起,不多会儿便已消失在白泽的视线之中。
就在柳七刚离开不久,藏武阁中忽而再走出一人,全身都裹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
“她没有走上第五层?”白泽扭头瞥了一眼藏武阁走出之人,开口问道。
“她在第四层的楼梯处站了三息,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应龙……”白泽停顿半晌,最后还是沉声问道:“若是对上她,你能有几分胜算?”
“不好说啊……”斗篷之中传出一声长叹。
“咱们之中唯有大哥和毒神交过手,只可惜他……”白泽眼神闪过黯然之色,话也只说了一半。
“但至少现在,这位小姑娘和咱们并非是敌人。”裹在斗篷之中的应龙看不清面容,“而且娘娘十分很喜欢她。”
“只要长得好看,娘娘谁不喜欢?”白泽努努嘴。
“放肆!”斗篷之中当即传出一声厉喝!
随后又是一声低叹,“算了,此女……暂且放在一边。”
紧接着声音凝肃了几分:“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不管京城发生什么事,都和我们无关,这次若不是此女在,你难道以为还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最后似是看着白泽面色沉沉,语气顿时温和了几分:“我知道伱在京中长大,对此地有感情,但也要为大将军和娘娘想一想。”
说着语气渐渐冷冽:“有些人嫌弃我们碍事,咱们就别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此事我已经让人告知令狐朔了,他这几年在六扇门干得不错,我想必然不会放任邪魔外道在京中肆意妄为。”
“哼!”
“咱们就遂了有些人的愿,让他们好好看看,没有了大将军,他们拿什么来护住这太平人间!”
白泽面沉似水,拔腿转身欲走,却被人从后面叫住。
“站住!”
“还有何事?”白泽不耐地回头。
斗篷中人沉默片刻,随后说道:“这么多年,你都称呼夔牛为大哥,为何不叫我一声二哥?”
话音刚落,便见白泽头也不回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