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你停留的半步
尽管姐姐姐夫说不用没买什么特产,但是二十多年的亲姐弟,同为留守儿童相依为命,彼此之间的了解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姐弟之情。
马凉买了她最爱的粤地秘制私房盐焗鸡,鸡翅,鸡脚,各一斤,抽真空带走。由于马凉是个母胎solo的大单身狗,直男审美的马凉没有给小侄女买什么玩具和衣饰品,只是买了巧克力等零食。
马凉顶着烈日,坐着公交加地铁早早来到高铁站,看着高铁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马凉不禁感叹想自己这样提前出发的大聪明还挺多。
一路无言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遍遍上演繁华都市,宁静乡村,暗黑隧道,像无声电影,自顾自的上演也不顾你是否看清看明。
听着熟悉的报站,越来越熟悉的站名一个接一个出现,离家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一股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开始酝酿,终点站终于要到了,车厢里的人开始整理行李站在过道上,静静的等着拥抱家乡的空气。
如同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一样秩序已经植入我们的所有行为里,排队上学,排队领物资,排队打疫苗,排队挂号缴费,最后排队进炉子里。
秩序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据央妈说在离我们几千里日夜颠倒的地方,有个破产的扑街国家,要进行全世界最自由的变法,超越鹰酱的那种。
当然不是那个智商只有七岁的天才围棋少女的鹰酱,而是喜欢到处代表正义与自由的大流氓鹰酱,全世界都在等他们会交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马凉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随意也收拾起行李排起了队,当然下车也可以不排队,上车时最好排一排,特别是每年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口流动春运期间。
一次马凉就是因为懒得排队最后发现停车时间有限大家都带着行李检票时间漫长到最后马凉检票后只有一分多钟了,马凉扛着行李在站内狂走(不能跑)急出一身汗,毕竟春节期间买票不容易,补换不知道在何日了,最后刚坐下车就开了。
拎着行李在站内走,作为省会城市的大型高铁站,很得走上一阵,随着路标兜兜转转总算出了站,一出站天已经黑了下来,站口的叔叔阿姨热情的拉着马凉的手,抢着帮忙拿行李箱。
“住宿不?包接送”
“坐车不,上车就走?”
。。。。。。。。。。。
直到马凉说有人接,周围热情的叔叔阿姨像没抢到猎物的狼群毫不留恋的奔向下一个猎物。只剩下松了一口气的马凉,其实这些叔叔阿姨的宾馆和车可以接受。
长达数年的反黑除恶工作不是说说而已,敢乱来的都进去踩缝纫机去了,剩下的中规中矩的,大都客客气气的结束后还送名片招揽回头客,服务不可谓不到家。如果不是姐夫说今晚不加班,他亲自来接,马凉不介意住一晚再回去。
马凉掏出手机,报了自己的位置后站在最显眼处等待。没过多久一辆白色大众紧凑型轿车驶来打着双闪,马凉一对车牌号,没错,挥手提着行李靠了上去,熟练之极。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马凉的姐姐也在车上,下车帮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同回到车上,随着车缓缓的前行,在下班高峰期一停一顿的时候,姐姐开口了
“想吃点什么?”
料想之中的责问并没有,只是在关心弟弟想吃什么。
“火锅”
“好”
吃完晚饭到姐姐家时已经是晚上11点,马凉把礼物拿出来后,姐姐明显高兴了许多,但是却也没说什么回来就回来带什么东西的扫兴话,彼此都觉得本该如此,不分你我。
马凉的姐姐姐夫原本在南方打工,很熟套的剧情,同在一个工厂,年轻男女,荷尔蒙激发,后结婚生子。
出于照顾家庭和孩子回到省会工作,姐夫在一家上市企业里做技工,姐姐在马凉的鼓励下自学办公软件在姐夫工厂附近小厂做了小文员,收入还算不错,就是加班多,节假日开车回家看老人孩子,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当夜无话,马凉联系了常在省会和家乡跑的车约好第二天早上6点出发,在交管上班前出城,大约下午两点到,一路上满城接人,大部分时间浪费在接人上,接货上,独特的乡村生意。
回到家后,父母一如往常,因为基础病在家附近做点小工,或者给种植大户做日结,他们这一生都在忙碌,忽略了对儿女的教育,缺席了儿女的成长,但是对儿女的爱却是真的。
毫不犹豫掏空自己的一生积蓄,为儿女娶妻生子,买房买车也一点不心疼。
晚饭的时候,父母老生常谈,说进了大公司要好好珍惜,努力工作,跳厂不如守厂,老实工作。是的,马凉的父母并不知道马凉失业的消息,姐弟俩都瞒着老父母,一旦他们知道了又会睡不着觉,瞎担心又帮不上忙。
闲聊中父母叫马凉找个女朋友早点结婚,隔壁谁孙子都上小学了,最后以马凉以工作稳定后有积蓄再说收尾。
马凉家乡所在的村有一个座小山,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在丘陵地带遍地小山的情况下,只有高大崎岖的山才配有个名字,可这座外形随处可见的小山却有自己名字--一洞仙,山顶有个庙常年香火不断。
名字何时起的已找不到源头,只知道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个名字,据说山腰处有一洞穴,洞中外有一小潭,常年有水,在曾经最干旱的时候,保证了全村人的饮用水。
后来公社上想把它扩大挖深一点作为一个储蓄用水点,而冬闲的时候每户出一劳力把水抽干,几十号人用锄头,锤子,硬干了大半个月。
最后成功的把石潭挖漏了,属于好心办坏事,可惜了。后来改革开放,山被承包给私人取石,放炮时山洞被乱石掩埋,自此杂树丛生,然后山顶的小庙被改成一洞仙老年活动中心,自此一洞仙的传说就此停留在老辈人口中。
马凉是年青一代中为数不多知道这些东西的人,无他,小时候没电视没手机,天天跟着老人打转,加上自己的堂奶奶是十里八村出名的佛教居士,只有小学文化的她能熟练背诵数份经文,尽管马凉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堂奶奶咿咿呀呀富有韵律的把经文念完,不明觉厉!
第二天马凉一大早到街口的停着的乡村大巴买座上车,有意思的是从县城车站往这里买票,票价8元,从这里往县城不卖票一个12元,对节假日加价了,日常是10元。
爱买不买,绝不强求,主打一个公平交易,一个愿打一个愿埋。有时候马凉也挺羡慕这些能在家乡找到长期稳定的饭碗,不像马凉只能远赴异乡才能寻求一份体面的工作,真的是,此生若得幸福安稳,谁有愿意颠沛流离。
今天节假日人多,没过多久便坐满了人,也就是这些年严查,不敢超载,在马凉小时候,满车的人,外加一窝待售的小猪仔,猪叫声,人的喝骂,老年人找准空隙吐痰,找不准嘛,指不定在谁的鞋上,又引起新一轮的骂战。
这车坐满发车坐不满等着,7点的车能顶到8点发,乘客们骂骂咧咧,司机呢?当然司机人不满不会出现。一路摇摇晃晃,在山间穿行,隔个几米就是悬崖,动不动就是近乎90度的拐弯,第一次坐完下车的人,难免不生出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来到县城,早就通过同学知道婚礼的地点,马凉并不急着去,直到临近吉时才到达目的酒店的门口,马凉忍不住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虽说早就心里暗示自己放下了,释然了,可临见面,心中仍不可不避免的忐忑不安。
迈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走近,马凉忍不住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抬头望去,门口的巨幅海报,豁然映入眼帘,一个笑靥如花,美丽温婉,一个高大帅气,满脸宠溺,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是的,潘金莲这种如花美人,就该嫁给西门大官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而不是给武大这等穷措大洗衣做饭,倒水和面,有道是财不配位,必有损伤。
老婆也一样,反误了卿卿性命。马凉至今还记得高中时看到一篇报道,草根宝强娶得高挑艳丽校花老婆,满篇的夸赞之词,而今想来颇具喜剧感。
新婚夫妻满脸笑意的在门口散着喜糖喜烟,招待着各方来客,伴娘里有马凉曾经的女同学,看着她和老同学们随意的嬉笑打骂,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马凉也笑了。
婚礼上,看着她在台上分享爱情经历在工作中相识相知相恋,看着她的局长父亲把她交给一个马凉完全陌生的男人,看着她在司仪的带动下和新郎甜蜜互动,看着她改口叫对方父母叫爸妈。
恍惚之间马凉感觉自己成为了新郎,代替那个男的在台上,做着这一切。
“马凉,你小子在哪里发财,这些年不声不响的”
一个同宿的老同学,笑着拍了下自坐下便不发一言的马凉的肩膀。被打断幻想的马凉,看着老同学,也拍了下他的肩膀。
“南下打工,混口饭吃而已”
“谦虚了啊!谁不知道你在五百强大企业拿高工资的,不像我这种拿死工资的人”这位考上县城公务员的老同学自嘲道。
马凉看了看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桌子上崭新的帕萨特车钥匙,以及桌上各种琳琅满目的各种中档车钥匙,各种款式的小背头,留在省内发展局的同学们似乎都有所成就,各自在高谈阔论,相互劝酒。
马凉心中只剩下无尽的苦涩,看来这些年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事无成,强撑着笑着应付起同学来。
到敬酒环节,马凉不愿意和她打照面,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点进微信,胡乱点了几下。
“不好意,有点急事,我就先走了,大家一会帮忙把红包代交一下”马凉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到老同学,起身准备离开。
马凉边走边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她的联系方式全删除的了,以至于想转账都找不到对方的,记忆一点一点浮起,
高三那年晚自习,在紧张中带着压抑的氛围中,马凉几个男生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马凉输了,规定惩罚是找全班任意一个女生抱一下,理所应当,顺水推舟的马凉脑子里第一个就是她。
于是马凉追,她逃,马凉再追,她再逃,最后马凉还是强行抱了一下,来不及感受什么滋味,也就短短的零点几秒,仿佛是幻梦。
结果捅了马蜂窝,她满脸泪痕的把马凉的书桌推翻,把书本倒了一地,她在旁边流泪,马凉在旁边默默捡书。各自没有说话,围观的同学也没说话,时间在那一刻马凉心里是怎么想的马凉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无地自容,本以为大大咧咧的她会笑着接受时,她逃了,他骑虎难下得追。
后来马凉试图道歉,每天在qq上道一次歉,如打卡般坚持了一月有余,最后她托人告诉我,不要再烦她,不然以后同学都做不成。
年少轻狂的马凉,心想谁想和你做同学,于是为了可悲的自尊删掉了她所有的社交账号。最后浪里小白龙的马凉被全班女生疏远,以至于到最后但凡女同学组织的聚会都会默契的避开马凉,高三后期日子里几次单独遇见,她看马凉和看狗没有区别。
短短的几十米路,马凉却走得异常缓慢,耳边全是喜庆的音乐,恭祝新人的祝福声。马凉知道知道自己将失去什么,可还是一步接一步的走向大门口。
在走出大门的最后一步,马凉抬起了脚却没有马上迈下去,马凉想最后一次回头,一如青春期时孤注一掷的回头和她好好道个别,说声祝福。
可残存的自尊不允许马凉这样做,她连请柬都没有给自己发一张,自己不请自来已是快堕入舔狗一列,何谈正式见面再委着本心说祝福。
这最后停留的半步就当自己给自己的青春道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