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澄澈的双眼
迈亚看向阴影里的小忒休斯，在一瞬间，两人的视线正好在半空中撞上。
从小忒休斯的视角来看，她依然没能看清这个魔法师少女的面容。
只看见自迈亚背后阳光笼罩，照在深色的披风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忒休斯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那一瞬间的震撼，柔和深棕色双眼带着祝福和期盼，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像是只朝她笼罩过来的温暖朝阳。
忒休斯还记得那一天，只这一瞬的对视，她人生道路的一片迷雾就被驱散了。
她谈起未来的时候眼神不再空洞，而是有了方向感，被阳光所笼罩着的勇者正是她所追寻的前方。
想拼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跑去前方，她们之间还有无比大的差距，但忒休斯想追赶上勇者，想并肩站在她身旁。
想成为和她一样的勇者，举起武器在众人目光的聚焦点中，成为光明和正义的化身。即使忒休斯心里明白自己并没有完全纯粹的灵魂，可以没有一点动摇和抱怨，人性的劣质深深刻在每个人的灵魂中。
但如果是为了追上前面的那个人，忒休斯想，自己大概可以把一切与光明和正义不符的自身缺点藏起来。
“我也想当勇者。”
在迈亚和塞缪尔走远之后，忒休斯还留在原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就如同记忆中的一样，小时候的自己也说出了想成为勇者这句话。
“我现在就带你去城里的教会看病。”卡罗夫觉得自己妹妹可能是傻了，果然小时候在雪地里冻久了还是有后遗症。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想成为她，就像信仰一样？”
“忒休斯，教会那些虔诚的信徒是不会希望成为神的，你也当不成勇者的，差距大，你追不上。”
“我至少可以试试。”
卡罗夫看她似乎是认真的，提议道：
“你的魔法天赋肯定赶不上人家，魔法师的道路你就死心吧，但是大家都说你剑术似乎有天赋，可以去这方面努力，比如当一名英勇冲锋的战士什么……哎哟！”
卡罗夫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骑士照着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还战士！还英勇冲锋！你怎么不撺掇你妹妹直接去给魔物当口粮送死去呢，你这小子我今天非得跟村长说——”
在这个魔物都打到家门口的时候，这小子自己想去布萨城当军士就算了，他还撺掇自己妹妹去魔物堆里冲锋。老骑士希望忒休斯能成为真正的骑士，乱世之中出英雄，但有英雄梦想的不止一个，成不了的人都变成魔物吐出来的白骨。
战士似乎也怪怪的，这只是一个主战斗的统称，小忒休斯琢磨着，想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那个似乎自己更适合成为的职业。
她需要一个规诫，也需要能更快追上那个人的辅助，忒休斯知道时不我待，此次魔物的袭击只是一个开始。虽然过后更上级城镇会派来协助的士兵，但忒休斯也需要自保的能力。
“那我当骑士怎么样？书上说骑士用剑，在冒险者的分类中也属于战士一类，而且有着很多形容起来很好很正义的精神，跟勇者一样。”
老骑士听到这话，教训卡罗夫教训的更狠了。
追着这皮孩子给他一点乱说话的惩罚时，老骑士分神去看了看还在原地思考着未来的忒休斯。
七岁的小女孩低着头站在原地，右手抵在下巴上，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随后忒休斯像是彻底想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了天空，万里的蔚蓝和她的双眼同色，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老骑士捏着卡罗夫耳朵的手都顿了顿，就这一下叫皮猴子找到了机会，一溜烟跑了。老骑士哼了一声，没继续追，就算这件事过去了。
他走过去，那双苍老却仍拿得稳剑的双手按在忒休斯的肩上。
“你想成为骑士，我是说，真正的骑士？”
“您说过我有拿剑的天赋，如果发挥到极致，或许我也能追上那个人呢。”
“你可以去当个战士，迈亚大人最开始也只是个无名的魔法师而已。”
“我想，更快的追上去，”忒休斯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才七岁，我和她差了那么多年，实力不是几年内就能完全赶上的，那我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
比如作为骑士能比没有组织的普通冒险者获得更多的消息，比如忒休斯清楚知道自己的缺点，她本来就是一个可以随波逐流的凡人，如果没有与勇者相似的骑士精神的规诫，说不定她会逐渐忘记自己的初心，做出有违正义的事情。
“崇尚美德，抗击错误，坚守心中的正义，您是这么说的对吧？”
“是啊，我是这么说的，希望你以后也能一直这么坚持下去，”老骑士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累了，“但现实往往不会如我们期望的那样美好，你因这个身份获了利，也会因这个身份遭了罪。到时候你可能会成为坚定的持剑者，也可能成为一把可有可无的剑，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时的小孩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也还没明白现实的重压，只知道谁越拦她她就越想坚定地朝南墙撞过去。
作为幻影的忒休斯沉默着蹲下身，笼住了小时候的自己的双手，这双小手摆出了一个握剑的姿势，她的手还没曾因为现实而动摇过，疲累过，甚至差点失去了对未来的念想。
当时的双眼澄澈非常，没有半点杂质。
后来一头撞向了南墙，撞得墙上全是血，撞得自己头晕眼花。
已经经历过现实的忒休斯笑道：
“继续撞上去吧，把原本还残留着幼稚的颅骨全都撞碎，打烂之后再重新拼起来长好。
“我早已做出了不会违背自我的选择，光明会再次将杂质全都洗干净。
“或许，我已经能并肩站在她身边了。”
不知是在回答老骑士还是在回答未来的自己，小忒休斯像是在握剑的手势攥紧，坚定答道：
“我会一直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