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番外：忌日（1）
1
新仲灵八百年，春。
青虹峰持续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雷劫终于过去，乌云消散，紫气东来，所有弟子都喜出望外，只因青虹峰峰主闭关十年，终于成功突破至出窍。
这位峰主不同于青虹峰接连三代的传奇天才弟子，不过只有中品灵根。
可这样一个人，却潜心剑道，于元婴时期就已经修成剑道最巅峰的合一境界，无疑向最是崇尚气运和资质的修真界证明，即便资质平平，也终会有修得大道、在这俱是天才的地方争得一席之地的可能。
峰主洞府前。
一名女子端正站在外边，秀丽的面容中却自有一股沉稳而坚定的气质。
她身后则并排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两人都带着微笑，神情十分狡黠。
此时此刻，一股凛然正气扫荡四周，一人从洞府中缓缓走出。
那是个模样坚毅的女人，衣着朴素，背着一把从不离身的长剑，上刻“沧海”二字。
正是刚刚突破了出窍的青虹峰主，袁沧蛟。
候在外面的三人立马行礼：“恭喜师尊成功突破。”
袁沧蛟点点头，看向为首的女子，声音平静：“这几年间，尔等修炼可有怠慢？”
女子勾起温和微笑：“弟子未有一日敢懈怠，师弟师妹也十分努力。”
袁沧蛟显然对女子的话十分信任，闻言点点头，不再对此多问，又道：“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女子：“今日是清明了。”
这位已步入出窍期的大能眼神略一恍惚，随后垂下眼：“……今年赶上了。”
说完这句话，袁沧蛟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迷茫的双子看着他们的大师姐。
女子忧伤地笑了笑，道：“从前若师尊在峰中时，每年清明都会祭拜一名故人。”
“不知是何人令师尊如此挂怀？”
女子看向天空。
“自然是以身殉道、换得仲灵界生机的、咱们的太师尊，望舒真人。”
2
“仙宗之中，除了前任宗主外，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就是你了。”
遥天主峰后山，一处清幽之地。
红发男子阔步走来，背后负一把长刀，拎着酒葫芦，坐在一边竹榻上。
他面前矮桌上，青烟袅袅上升，接着被他带来的气流吹散些许。
黑衣的女人跪坐在另一边竹榻上，冷艳面容上神情肃穆，素手将一杯清酒放在香炉前，并未回头，只淡淡道：
“……而那一天，正好是个清明。”
莫无涯掏出一个陶碗，将葫芦里的酒倒进碗中，接着自己对着酒葫芦喝了一口，道：“她还是更喜欢喝烈酒。”
上官杳仍旧平静道：“我们小聚时，从来都喝清酒。”
“……”
“……”
沉默片刻，上官杳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莫无涯以酒葫芦和她轻轻一碰，一起喝了口。
从前在两仪阁共事的时候，他们三人关系比和旁人要亲近些。但上官杳与莫无涯本就是寡言之人，李月红离开后，他们也没那么多可说的，便只安静坐着喝酒。
过了一会儿，上官杳却先开了口。
“寿数越长，与友人相聚的时间却越短了。有时见到他们，总觉得这会不会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莫无涯又喝了口酒，漫不经心道：“便是最后一次，你又待如何？”
上官杳沉默半晌。
若她和莫无涯此时就是最后一面，她要做些什么呢？
就像八百年前，上官杳曾无数次想过，若自己那时知道自己和李月红从此不会再相见，会说些什么。
但这个问题她早已有了答案。
不过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喝完酒，然后道声“珍重”罢了。
莫无涯早已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答案，笑了一声，将酒葫芦里的烈酒一饮而尽。
“走了，”他说，“还有事做。”
上官杳点点头。
莫无涯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
他并未回头，只出声道：“若想与友人相聚，直接寄信邀请、约定时日便是，何须等那个不知什么时候的‘下一日’？”
上官杳垂眼：“……说得也是。”
她顿了顿，道：“我要闭关去了。”
“多久？”
“大概百年。”
“行。百年之后清明，再于此地相聚罢。”
男人脚步走远。
上官杳重新看向面前的香炉，那杯最开始斟上的酒上，不知什么时候漂浮着一片青色的落叶。
“叮”一声，两个酒杯轻轻相碰，上官杳将自己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3
“什么！？我难得趁着师姐在仙宗时回来一趟，她居然不见我？”
秀丽的华服女子柳眉竖起，美目圆瞪：“不！可！能！你是不是没跟她说是我来了？”
一名小道童战战兢兢：“尉尉尉迟家主，素影长老确实吩咐过今日不见客……”
穹庐最是富庶的尉迟世家家主尉迟音半点不见家主该有的沉稳，很是泼辣地叉着腰，一副生气模样。
一道声音自一旁响起：“今日是清明。”
“我知道是清明啊，所以呢？”尉迟音转过头去，看见同样离开遥天仙宗回到自己族中、多年未见的金石开。
金石开从前如其师一般，总是有种桀骜劲儿，如今却内敛不少，就是眉头之间隐约有一道竖线，显然是总是皱眉的缘故。
他站在离尉迟音不远的地方，但也不过去，只平静说道：“是望舒真人最后一次出现的日子。”
尉迟音一怔。
“我刚从师尊那里回来，听他说的。”
“……我师姐怎么没告诉过我……”尉迟音嘟囔道，叉着腰的手已经放了下来，“算了，明日再来找师姐吧，反正这回没什么事，可以多待几天。”
金石开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要离开。
尉迟音又道：“咱们也有两百年未见了，一起喝一杯？”
金石开想了想，道：“好。”
“你犹豫什么？这么不情愿？”
“……”
“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也给月红师姐烧点东西过去，还有那个跟她一起消失的讨厌鬼……”
“烧……”金石开眼角跳了跳，“还是算了吧，望舒真人未必就真的……况且就算她已离世，如今也早该转世投胎了。”
“……”
谁都没再说话，二人走了一会儿，尉迟音突然又开口。
“你说……她会不会真的飞升，然后成了什么神？”
“……可能吧。”
“那我给她送点祭品拜拜，她是不是能看在我是熟人的份上，保佑我顺利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