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在此一举
步入修道之路以后，时间对于修士们来说仿佛成了最为宽裕的东西。
不论是闭关还是历练，时间都以年计。修为越长，越是觉得几十年转瞬即逝。
但李月红还是头一次觉得，三年时间如此漫长。
仲灵界和混火界的裂缝已经存在了三年，仲灵界灾祸四起，连巢州和诏星都没能躲过一劫。
凡人性命如同蝼蚁，修士更是死伤不断，就连隐世多年、专注修炼的大能们也都纷纷出世。
遥天仙宗宗主五百年来首次出山，带着震慑人心的磅礴威压，给疲于战斗的遥天仙宗弟子们吃了一记定心丸。
宗主甫一出关，便亲自前往北斗书院，与冯院长商议现状。
几位大能重新向裂缝中注入许多灵气，使得扩大的裂缝重新愈合些许，却引发了混火界又一波动荡。
混火宫主姜翎为此离开混火界，来到北斗书院与仲灵界众人理论三日，矛盾才堪堪被冯一月暂且压下。
此事牵扯甚广，就连三千寿也给李月红写了信，言辞难得严肃，李月红从中听出急迫之意，只得立马回信安抚，拖延时间。
那些举手投足就能引得整个仲灵界震动的大能之间的事暂且不提，李月红自己这边的事情已经让她焦头烂额。
各地魔祸和一些灵修宗门之间彼此倾轧全然打乱了遥天仙宗原本的节奏，许多弟子被派去各处清剿魔修，玄清殿也有事关大局的任务处理，宗门内弟子事务，就都落在了两仪阁头上。
上官杳是绝对走不开的，而李月红作为两仪阁公认的掌事之外另一决策人，同样被上官杳按在两仪阁中。
虽不用四处奔走，却比先前还要费心劳神。
李月红忙完一轮又一轮，半点形象也不要地趴在桌子上，恹恹道：“我觉得，我师妹应该比我更适合坐在这里。”
上官杳睨了她一眼，淡淡道：“霓师妹不过百岁，担任首席弟子也才三年，不论能力如何，在此时此刻都比不上你这个‘大师姐’。”
若先前弟子心中，李月红和上官杳的地位还算不相上下，那么如今李月红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姐”，毕竟天榜第一，就连上官杳“两仪阁之首”的头衔都黯然失色。
李月红心里也清楚，此时她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都已经算是发挥自己一大半价值了。
因此即便她战力远比其他首席更突出，玄清殿和上官杳也坚持把她留在门派之中。
李月红叹了口气，抓紧难得闲暇放空自己。
她还未休息多久，一名弟子便快步走入两仪阁：“望舒真人，穹庐裂缝的战报送到了。”
那弟子正是与李月红有过短暂缘分的仇英章，因为其独门步法，被李月红抓来替自己传递消息。
李月红坐直身子，看到一向圆滑的仇英章脸上也没了笑容，心里一沉，道：“给我吧。”
仇英章双手送上战报，那一沓纸从她手中飞了起来，顿时自两仪阁圆桌中心浮空排列开来。
第一页内容简短，说了在陶星洲和玉鼎山支援弟子梁雪带领下，众修士艰难守住了这次涌入仲灵界的一批魔族攻势。
后面足足十二页的内容，皆是此战之中殒命的仙宗弟子姓名与生辰。
李月红一一看过那些名字：有曾经教过的弟子，有不少耳熟的名字，还有更多不认识的人。
“二百一十七人。”上官杳说。
李月红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了……先将名单递交到厚生堂吧。”
仇英章拿了有两仪阁印章的凭证，退了出去，立刻消失在门口。
“从前我总觉得，”李月红轻声开口，“最痛苦的莫过于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但现在我们坐在这里，看不到他们离开的样子，拿到手里的只是一个个名字。”
“感觉会比亲眼看到他们死去好一些吗？”
李月红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一想到可能日后的我会渐渐习惯这些名单和数字，感觉就更糟糕了。”
上官杳垂下眼，避开她悲伤的目光。
“如何面对一人生死是修行，如何面对万人生死，亦是修行。你我既然在这个位置，便总是躲不过的。”
“……我知道。”李月红低头看着新展开的、空白的纸，轻声道，“我知道。让我想一想……”
就在此时，仇英章又来到了两仪阁。
“望舒真人，这里又有一封给您的信。”
她将信拿出时，上官杳先皱起了眉头：“魔气？”
那魔气十分微弱，仇英章不过筑基修为，没有察觉，茫然抬头。
李月红却摆手示意无妨，拿过信件，道：“严无伤的。”
上官杳先前并不知道李月红和严无伤还有往来，闻言怔然，接着疑惑看向她。
李月红一边看信一边道：“我与他如今也算目标一致，至于其他……唉，便等这些事结束后再清算吧。”
她盯着那只有三行的简短文字看了三遍，脸色终于缓和不少，抬头道：“上官，这回你可必须得放我离开几日了。”
上官杳：“好消息？”
“好消息。我们先前对如何消除两界裂缝有一些构想，严无伤刚传信给我，说他终于做出能用的东西了。”
-
李月红马不停蹄地赶到北斗书院。
冯一月仍然亲自见了她。李月红也不隐瞒，将来意说明。
冯一月对李月红二人的尝试并不反对，横竖事情不会更加糟糕，便轻易将她送到了混火界。
再拜会混火宫主后，混火宫主直接为她省了路途，亲自撕开裂缝，将她送到量火乌隐城。
熟料到了严无伤的地方，严无伤又不在住处，只留下一封信，说若李月红到了却不见他，便去他说的地方找他。
连续奔走的李月红：“……”
她看了一眼那地名，发现竟然还在黑沙，离乌隐城又有三日的距离。
不过……黑沙啊……
李月红只是思索了片刻，便用鲜血画出一道借用某位大魔力量的传送文字，撕裂空间，走了进去。
目的地在黑沙的枯骨城外五里地方，李月红刚从那空间中出来，就看到严无伤愕然看着她，旁边还有一个老熟人——三千寿。
多年未见，三千寿仍是从前那副模样，修为也看不出深浅。
李月红“哟”了一声，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麻烦地来回奔波，直接传到你这里来了。”
三千寿无奈笑道：“你要从仲灵界传过来？那不是要把我掏空了。”
李月红扬起一边眉毛，似乎在说“掏空就掏空了吧”。
三千寿摇头：“可先得手下留情，若是把我掏空，接下来有谁帮你们将此物融入屏障之中呢？”
李月红再转向严无伤。
严无伤平静道：“乌隐大人和三千寿大人已经达成了部分合作，其中包括帮助我完成‘魔灵晶元’。”
李月红“噢”了一声，又看向三千寿：“就这样吗？”
三千寿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只似笑非笑看着她，道：“除此之外，当然还是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上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其它理由吗？”
“……罢了。”
李月红承认自己确实曾想着以三千寿和百岁秋之间的联系，他对严无伤是不是多少会有些血脉亲情。不过三千寿这态度倒是也在她意料之中，是她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严无伤没有多说什么，只掏出一个光团。
那光团拿出来的瞬间，李月红便察觉到了周围的魔气波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她隔着光团看向里面——一个完全对称的晶球，透明的外壳内是层层复杂精密的结构，各自以不同方向规则运转，如同一方一丝不苟的小小天地。
即便已经和此物打了三年交道，在这光晕映照下，严无伤的瞳孔还是兴奋地放大，脸上流露出狂热的表情。
李月红喃喃道：“万千生灵的命运……”
三千寿神情轻松，紫色瞳孔中却带着锋利的审视，盯着那“魔灵晶元”：“成败在此一举。”
严无伤此刻终于忘了自己在两位“高不可攀的大人”面前卑微的姿态，果断开口：“这是最完美的一个了。二位，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