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师尊该做的事
李月红带亓官弈回到青虹峰，给徒弟处理了伤势。
那三条诫鞭内劲暗藏，打在背上并未皮开肉绽，只留下了三道交错的红色痕迹，却会伤及内里。
亓官弈一直咬着牙不说，直到李月红让他坐起来运气打坐，少年咬紧的牙关才因为清气运转而放松了一些。
他看向坐在桌前翻看刚拿到的几页调查报告的李月红，沉默片刻，主动开口：“我是不是给师尊惹麻烦了……”
“嗯？”李月红从报告中抬起头，随后失笑，“我有什么麻烦，捞个弟子而已。”
亓官弈垂眼：“素影真人似乎十分生气。弟子受罚是应该的，却连累您亲自帮弟子说话，弟子担心……”
“担心他人传我徇私包庇？说我逼向来公正的上官掌刑免除弟子罪责？”
亓官弈没有说话。
李月红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你是我亲传大弟子，做师父的包庇……咳，偏心弟子有什么错？”
她想了想，又说：“反正为师不觉得你有错，所以给你说话的为师也没有错。”
亓官弈抬头看她，李月红的目光又重新落回纸面上。
“况且名声有什么用？我们这些在宗门里待得久的人，各路传闻早就满天飞了，相信或者不相信，众人心中早有自己的判断。
“你知道我刚当上首席弟子的事吗？”
亓官弈摇了摇头。
“那是五十年前了……”
李月红的师尊浩然真人继任为峰主，从此不再是弟子辈，连带着她的一位师叔一起自动退任首席弟子。
首席弟子两个空位空悬，最终一个被乐景明摘得，另一个位置，则由位列首席弟子之首的莫无涯推荐了浩然真人之首徒，李月红。
当时李月红连二百岁都不到，虽有“百岁金丹”的天才之名，可在众人眼中却仍是个不靠谱的黄毛丫头。
直到五十年前，她独自一人杀入混火界，封印骨牙，突破元婴，仲灵界为之震惊，混火界恶名远扬。
回到遥天仙宗后没多久，位列首席弟子第七的李月红便向排列第二、同样突破元婴不久的上官杳发起挑战。
“……自那以后，虽然丹霞峰的弟子们偶有不满，但大部分说我德不配位的话都从遥天仙宗消失了。”
李月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边看手中纸张，一边简单讲述过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亓官弈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女子本身英气的面容在暖光烛火中变得柔和，眼眸微垂，嘴角带笑，眉心红月印记为这张灯下的脸染上几分艳色。
他不由开始想象，作为他的师尊和整个遥天仙宗的大师姐之外，李月红会是什么样子。
向来成竹在胸、气定神闲的李月红，也会有被众人说是“黄毛小丫头”的时刻吗？
那一把太阴剑就在混火界掀起血雨腥风的年轻杀神，又会是什么模样？
是笑着取走他人性命，还是会露出与现在全然不同的冰冷与凶悍……
亓官弈一时出神，连背后的疼痛都仿佛感觉不到了。
李月红已经看完了那叠报告，将它们放入面前烛火中烧了，这才重新看向亓官弈。
“懂了吗徒弟，世人的评价总是跟着拳头走的，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可怜人被这些评价所累。”
她走到亓官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
“你身负天魔根，注定有不凡的命运，今后会遇到的评价只会比他人更多。若无法早日放下，今后恐怕会为心魔所困。”
亓官弈垂首：“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教诲。”
“乖。”
她这才弯了弯眼睛，嘱咐道：“今日好好调养，明日可休息一天，后天起恢复修炼。”
“是。”
李月红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突然回头笑了笑。
“‘放下他人目光’是一个漫长的修行。虽然我这样要求你，但很多时候，其实连为师都无法完全做到。”
少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李月红又道：“因他人言论产生各种情绪本身并非错事，你无需因此自责。今日……多谢你和丛云为我出头。”
亓官弈一愣。
李月红已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
外面天已黑了，李月红对着星光活动了下筋骨，然后趿着木屐朝青虹峰峰顶走去。
青虹主殿，席阳和霓丛云已经从外门返回，就连外出任务的陶星洲也提前赶了回来。
霓丛云的发尾又重新系上了那根蓝色发带。
看到李月红进来，席阳先笑道：“师姐，听说你今天跟素影真人为了争夺朱明真人在惩戒堂打了一架，素影真人愤恨离去。”
李月红：“傻子才会争他。我跟上官杳脑子好着呢……关系也好着呢。”
霓丛云：“素影真人离开惩戒堂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陶星洲：“全遥天仙宗可能只有大师姐一人觉得自己跟素影真人关系好。”
李月红：“……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外门魔气的情况没那么严重？”
席阳叹了口气：“玄清殿的人快要把外门整个翻了个底朝天了。大比也受了影响，不少弟子因为要配合调查，因此不得不推迟了接下来比试的日子。”
李月红倒是没想到，外门大比竟然真的被推迟了。
毕竟按照以往经验来说，为了宗门颜面和稳定人心，就算出了再大的事情，长老们都会勒令捂得越严越好。
“毕竟此次需要调查之事众多，两仪阁不是也下令安排重新检验这三十年内入门的弟子灵根吗。”
霓丛云光知道上面派人调查外门魔气的事情，却并不知内情，此事终于找到时机，问道：“师姐还未跟我们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呢。果真是有魔修混入外门？还是外门弟子入了魔？”
“根据澹台的推测，那名弟子可能在进入遥天仙宗前就被种下魔根了。”
三人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俱是面色一变：“种下？”
“嗯。玄清殿真是……”李月红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平时不该捂的捂这么严，这件事却大张旗鼓……”
抬头看向师弟师妹们三脸好奇地盯着她，李月红不由失笑，也无意再吊胃口，将澹台谈的发现告知三人。
果不其然，三人本来轻松的神情也或多或少带上些凝重。
“若是种植灵根……魔根一事被有心之人知晓，”席阳皱眉，“即便此事风险极高，也总会源源不断有人为之冒险。”
李月红点头：“这正是我担心的一点。两仪阁主导对外门的调查，众人只会想到我们是为排除混入其中的魔修。但一旦玄清殿也大张旗鼓地介入，就难免有人多想……这次是我失算了。”
霓丛云安慰：“这么大的事情，禀报宗门长老本就是应当的，师姐并没有错。要是此事瞒报，将来恐怕会给师姐招致更大的祸端。”
“我个人受罚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算了，”李月红拍了拍霓丛云的肩，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事情已经发生，两仪阁会尽力解决的。”
席阳道：“既然玄清殿已经展开行动，那么接下来的调查恐怕还会波及到内门，亓官师侄恐怕也难免再遭一波针对了。”
李月红陷入沉默。
自己收天魔根当弟子的事情，长老们必然是知晓的，却始终无人出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下情况特殊，碍于种种原因，亓官弈必然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如何让他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段日子……
李月红想了想，朝大殿外走去。
“师姐，你去哪？”霓丛云在她身后疑惑问。
“去做一些身为两仪阁首席弟子和亓官弈这倒霉小子的师尊该做的事情。小弈这段日子的修行就拜托你们几个帮我看着点了，善良的师叔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