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伪装
“时岑,”时明煦用心声问,“我该”
“不用回答。”时岑立刻应声,“如果他再废话,就连人带箱子给他丢出去。”
时明煦一愣,随即站直身子,凉飕飕地瞥了索沛一眼。
这招果然很好用,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佣兵一下老实了,也再不敢提让时明煦帮忙搬东西这种话,对方哼哧哼哧,将一堆紧急收拾的行李全弄进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见叩击声。
时明煦半倚在门边,尽量模仿时岑的站姿习惯,又将指节反叩到门框。
接着,他依照时岑的指示,朝索沛简短道:“你暂时睡这间。”
“得嘞!”对方立刻喜笑颜开,要继续将他堆积门口的家当往房间搬——但就在途经书桌附近时,他停下脚步,狐疑地深吸一口气,继而迅速捂着口鼻后退。
重物脱手落地间,砸到他的脚背。
佣兵立刻“嗷”一声悲鸣,跳着脚吱哇乱叫道:“我去!老大,你家里刚死人了吗!”
下一秒,他陡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捏住鼻子,声音尖细道:“我我我什么都没闻”
“你让他闭嘴。”时岑忍无可忍。
“我今天救了个孩子。”时明煦忽然出声,却没有依照时岑的话,“在玛利亚广场附近——他是白日的信徒。”
他隐去姓名与教堂信息。
“我把他带回来,但他突发基因链断裂,于不久前死亡。”时明煦继续说,“索沛,你要是闲得没事,就把客厅再拖一遍——以及仔细找找你那堆东西,看看里面会不会还有你奶奶的记录本残页。”
他淡淡道:“我付了你四位数的贡献点。”
语罢,时明煦径直转身往洗漱间去,没有再回头。
而在他身后,索沛明显被镇住,对方呆了一瞬,囫囵搓了把头发,就自觉找到拖布,给客厅做起了清洁。
总觉得今天的老大有点陌生——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他嘟嘟囔囔,拖完地搬好行李,又挨个打开箱子,乖乖尝试找记录本去了。
而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时明煦鞠水,打湿了面颊。
他这会儿才显出一点忐忑:“时岑,我刚刚那样说话,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时岑轻轻一笑,“小时,处理得很好。”
时明煦呼出一口气:“下午还要去见你的其余队员,我尽量学像一点——对了时岑,索沛提到的‘洛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林是我们团去年招进的新人。”时岑说,“她今年19岁,e级。以前当过移动黑市中间商,因为生意太好被人砸了场子。后来在外城清洁队待了一年,险些被异变刺藤扎穿喉咙。接着转行去万象制造城,给人当学徒,但是老板压榨她,每天工作16个小时才给休息,她打瞌睡的时候差点被绞进机器,就又跑了。”
“她就来了1161号佣
兵团。”时岑将买回来的食品填入冰箱,“用洛林的话说,‘反正天生倒霉体质,干什么都可能死翘翘,不如干脆高风险高回报’——如果我们短期内无法换回去,就叫她事先带你去万象制造城转几圈。”
“你的佣兵团或者说外城居民,真的和内城很不一样。”时明煦想了想,“她或许会和唐博士很聊得来。”
“在我的世界,他俩已经是朋友。唐·科尔文跟我也认识,他是个不错的朋友。”时岑微微一笑,“不过小时,你世界的唐博士,好像对你产生了点特别的兴趣。”
他说话间,唐博士已经晃悠到冰箱旁边。
唐·科尔文面色微红,探头往冰箱里看去:“哇,时!你竟然会买这么多东西!”
“我以前还觉得你除了工作什么也不会,”唐博士被琳琅满目的食材惊到,“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生活情调,干嘛一直瞒着我!”
他勾手,就想往人身上搭,被时岑灵巧避过。
“比如现在。”时岑说,“他怎么老想往你身上靠——这是第几次了?”
时明煦想了想,问:“你生气了吗?”
“我生气了。”时岑声音淡淡,竟然直接承认。
他如此坦荡,倒叫时明煦一怔,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沉默之中,时岑往门口去,将55号从52号好奇的打量中解救下来,培养箱中的小家伙缩到角落,已经被超大只的缅因猫吓得低声呜咽,它将脑袋埋进尾巴绒毛里,身体小幅度地发抖。
直至被时岑拎起来,55号才可怜巴巴地探头望了一眼,立刻委屈地往箱边拱来。
小狐狸不知道这具身体中的意识已经变换,只想和唯一熟悉的研究员贴贴。
“唐博士。”时岑瞥了眼从冰箱里取食物的家伙,“过来帮忙安置下55号,我去做饭。”
他语气冷淡,但唐博士这个粗神经完全没能察觉。
“你还会做饭!时,你真是深藏不漏!”唐博士飘过来,隔开52号好奇的张望,从手提包内取出一堆器具,“收回我刚夸你有生活情调的话你本质还是个工作狂。”
唐博士蔫头耷脑。
而在他身后,时岑已经取出食材,站在料理台跟前。
随后,雇佣兵用心声嘱咐:“去冰箱里拿同样的食材,跟着我的步骤来——别在索沛面前露馅。”
时明煦闻言立刻去取,当土豆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时,他终于踟躇着开口:“时岑,你不要生气。”
研究员觉得这是和提及“杜升”时类似的吃醋行为,于是他尝试安抚对方:“我不会喜欢上小孩子,也不会喜欢上唐博士。”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时岑,只有对你。”
他话没说全,已经初见成效,时岑冲洗土豆的速度慢下来,但手指浸泡在水流里,微微握紧了。
半晌,时岑才轻轻地说:“其实,也不全是生气。”
时明
煦也跟着洗土豆,同时将牛肉泡在水中解冻,闻言问道:“还有什么?”
“唐·科尔文只要想抱就可以抱到你,我却不行。”时岑顿了顿,“小时,我现在甚至连引导你的身体都做不到了。”
他只能凭借通感,感受到时明煦在自己身体内的举动,却没法再牵引——或者说,及时将时明煦从险境中拯救出来。
他清楚地知道外城有多危险,眼下时明煦在自己体内,就意味着频繁面临死亡的威胁,遑论白日已经盯上了自己。
要是换不回来,时明煦就得在两天后,用自己的身体孤身赴约。
他没法不担心,可这忧虑像滑过松针间隙的稀疏落雪,除却带来寒意外,没有什么实质力量可言——要是话说得太明白,反而会给时明煦徒增烦恼。
于是时岑沉默片刻,只说:“还有一点点落寞。”
但似乎,通感对于情绪的传递作用加强了。
时明煦被对方低落的情绪拍打,又真切感知到忧虑——他几乎瞬间懂得了时岑没有说出口的话,那绝非对方所说的“一点点落寞”。
研究员清洗土豆的动作稍缓,温和道:“时岑,相信你自己的身体素质也相信我。”
时岑一怔。
“这次发生意识剥离,是因为我看到了更加完整的记忆碎片。”时明煦说,“现在已经可以确信,我丢失的就是同安德烈有关的记忆。七八年前,他曾在方舟十三层待过一段时间,我同他之间有一些秘密往来。”
“他说他在‘世界尽头’碰见那只蝾螈,并且达成某种承诺——应当也能够确定,蝾螈是后来的178号。而所谓‘世界尽头’,就是陷落地。”
时明煦跟随时岑的动作,将土豆放到料理台上,给它削皮切块。
与此同时,心声的交流没有停止。
“也就是说,‘永恒的应许之地’与‘世界尽头’都是陷落地。”时岑刻意放缓处理速度,等待对方,“而曾在灾厄中被带去陷落地的人,就会遭遇时间膨胀,具体表现为生长发育的停止。”
“那小时,我可不可以直接认为,时间在陷落地中,成为某种可以被具体把控的因素?”
“严格来说,陷落地内的时间可能成为了一种‘矢量’。”时明煦开始削第二块土豆,“在以往的科学研究中,三维空间内的时间像河流,它只能单面运动,沿直线永恒流淌,因而不具备成为矢量的条件。”
“但当我们确定第四维的w轴是时间后,时间就成为了可以被探寻、甚至于被掌控的坐标轴时岑!如果我们没想错,陷落地应该也具备了某些四维空间的特性!”
时明煦心声陡然振奋,险些切到自己的手指,他慌忙退开一点,顾不上去捡掉落在地的半颗土豆。
“在这处特殊的空间里,安德烈和侍者身上的时间都被静止,像被封存于琥珀之中,但又稍有不同——因为他们的神志,依旧保持着清醒。”
“当心一点,小时。”时
岑补充道(),他们的神志清晰()_[((),依旧可以思考,所以能清晰认知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安德烈认为,他到达世界尽头,而侍者则将在陷落地的经历结合信仰,定义为‘永恒的应许之地’。”
“是这样!”时明煦俯身捡起土豆,难掩兴奋,“那么滤网理论应该稍微改善——时岑,或许这张网本身并非牢不可破。”
时岑问:“怎么说?”
“我们先前用三原色来降维解释它的影响。”时明煦说,“不是特别准确,现在要加上一条——虽然圆中的颜色依旧具有绝对意义上的强染色性,但它只有两个颜色。分别为黄色和蓝色,黄色依旧代表基因畸变,而蓝色代表反重力。”
“被黄色切割,就可能发生基因链断裂,被蓝色切割,就违背重力规律。”
“那红色呢?”时岑将牛肉放入小锅中焯水,“现在,曾经代表超光速悖论的红色去了哪里?”
“没有红色了。”时明煦也端起肉,“或者说,红色就是组成滤网的相关物质——这个滤网,它不牢固,它在一次次途经中被损耗了,网丝脱落,并最终降落于地球。因为它本身是四维材质,所以它会感染我们所在的三维世界,造成时空谬误。”
“滤网的小碎片落到你我身上,它连通平行世界,形成通感乃至于意识传输。滤网的大块残渣落到某处盆地,于是最终形成陷落地,并扭曲其中的时间流逝,乃至于波及到陷落地中心的所有生物。”
“安德烈与侍者,正在其中——那么曾经同安德烈有过约定的178号,应该也深受到陷落地空间特性的影响。”
时明煦换水后加入土豆,盖上锅盖闷煮食物,随即,他仰面望向窗外。
暴雨如注,天地晦暗,一切阴沉如旧,可那些杂乱的思绪已经稍稍有了眉目。
研究员轻声道:“除此之外,我还怀疑178号具有某种感染性。祂在七年前就能吸引安德烈离开乐园——或许,文珺博士就是在朝夕相伴的半年间受到祂的影响,才变成那”
“嘭——!”
时明煦的话在此处戛然而止,他直直盯住窗面,下意识后退两步。
索沛也被巨响吸引注意力,佣兵从隔壁房间的杂物堆里急匆匆跑来:“怎么了老大?发生什么我草!”
他险些将舌尖咬出血来。
可是“嘭嘭”的撞击声并没有停止——窗外并无什么异变植物,但雨水隐匿行踪,整个天地都被密密麻麻的白点遮蔽。
它们急速下落,砸到窗面,在闷响中溅成四分五裂的碎冰,块块拳头大小。
窗外响声不绝于耳,很快又响起惊惶惨叫,以及隐约可闻的、重物砸到血肉的闷响。
负伤者倒下去,血液才刚渗出来,就被砸得四溅。
这场暴雨,竟然不过几息,就变成了可怖的巨型冰雹。
就在惊愕之中,一块食盒大小的冰雹高速坠落,正对厨房的玻璃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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