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水雾
“时岑！”br/>
时明煦浑身湿透,浴室内水雾弥漫，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不敢往下看,就只能抖出惊呼之后的呜咽。br/>
“这么紧张？”时岑收着劲儿，可掌心物什的存在感依旧愈发鲜明,他忽然笑了,“小时，没做过这种事？”br/>
不知道。br/>
时明煦把头瞥到一旁去，半边脸贴着玻璃，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抵在浴室内壁上的右臂也发抖。br/>
他上半身塌得低,水流就自突出的蝴蝶骨处分野，顺着又白又薄的皮肉往下淌，最终聚到腰窝里，形成一小汪晃晃荡荡的热泉。br/>
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br/>
时明煦没办法开口,拒绝答复时岑的提问，但沉默显然无法让对方就此收手,因为其他东西，无论是心脏的跳动,还是被掌心握住的感受,都太陌生太鲜明，又被通感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对方。br/>
时明煦觉得自己此刻没法控制任何东西——事态发展完全超乎想象，他甚至快要攥不住声音。br/>
“小时,”时岑心声透出哑，“太敏|感了。”br/>
“是你太过分，”时明煦抵着头,水珠从眼睫处往下滴，已经有点恍惚，“你手你轻一”br/>
“我有分寸，”时岑深吸一口气，像在努力压抑什么，他提醒道，“何况这是你自己的手，小时。”br/>
——自己的手。br/>
自己的。br/>
时明煦的理智在这个瞬间短暂回神，继而又很快被切割成三段，一段被迫清醒，感受前所未有的身体变化，在浓浓的水雾中发抖变红，一段陷入无助，明知自己身体的部分控制权被时岑夺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br/>
而最后一段坠落虚空，并发现这里藏着两个像又不像、孤独又完满的灵魂，他们曾是彼此的一部分。br/>
摩擦所致的发烫完全没法被水流冷却，热意随着尾椎骨向上游走，汇聚到鼻尖眼尾，又蓄成眼中的水雾，和张口时隐约的潮热。br/>
“时，岑，”时明煦话说得断续，他全程都没敢看，只盯住玻璃壁上蜿蜒下滑的水痕，思绪又被拉回到雨季，“太唔过了。”br/>
他声音轻，像细雨时节风过竹林，叶稍细细密密地晃。br/>
“太过了？”时岑说，“小时，再忍一忍好不好？脱敏不能半途而废。”br/>
他问得这么有温文有礼，但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加重，微小电流过境般的酸麻感快要把时明煦淹没掉。br/>
时明煦抖得好厉害，腰窝间的小汪积水都被晃出来，又隐入浓白的热雾里。br/>
恍惚间，时岑也变成笼罩他的雾，就在浴室狭小的空间内，他的一切都被对方悉数感知到。br/>
好过分。br/>
时明煦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在快要濒临崩溃的预感中，挣扎着撑臂想起身，又想说不要，但是右臂打着滑，哪里都湿淋淋的，哪里都撑不住，喉管里也只能溢出嗯吟，br/>
发不出声音。()br/>
就在快要狼狈伏倒的瞬间，时岑短暂接替他，帮他稳稳撑住身体：别乱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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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煦眼尾红透了，指尖发着抖向前探，徒劳摸到浴球。br/>
“不是洗澡吗？”时岑温柔地哄他，“小时，把浴球捉过来，我帮你洗。”br/>
时明煦轻轻地勾指，不懂自己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听话，但等他略微回神时，纱网稍显粗粝的质感已经从指腹滑到胸膛，泡沫又细又密，被流水打散，露出其下泛红的皮肤。br/>
“很快就好，”时岑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洗，另一手动作没停，指缝里渐渐溢出浮沫，又被冲淡，“很快就好，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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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煦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要没了。br/>
他迷迷蒙蒙地躺着，望向天花板间，灯光也氤氲在水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整个世界都湿得厉害，潮得彻底，左手掌间感受到鼓胀，在每一下滑动中，不断地提醒时明煦，也传递到时岑那里。br/>
像风间翻涌的浪潮，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可怖，直至岸边每一粒沙都被席卷，被彻底拍散。br/>
弦断了。br/>
时明煦大脑空白，意识散作一团，四下溃逃。br/>
四肢乃至心脏的力气都被水流冲走了，他眼睫颤得厉害，感受到左手终于离开那里，缓缓地、缓缓地抬举上来。br/>
垂目中，时明煦看见自己的指缝间多处粘连，掌心通红一片，视线再稍稍往下，有一小股恰好滑过手腕内侧，小痣被短暂覆盖。br/>
但很快，又重新露出来。br/>
“怎么办？”时岑低声说，“小时，弄脏了。”br/>
时明煦的声音潮软：“不知道唔，我不知道。”br/>
他实在没力气了，甚至不想再偏头去躲，干脆偷懒闭上眼睛，瞬间重新回到那种极端奇妙的、纯粹意识相连的感受中去——在虚空里，时岑的意识体同他共存，他们亲密无间。br/>
半晌，时明煦重新睁眼时，听见自己问：“脱敏训练，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br/>
时岑一怔，意识到今晚稍稍过分，他没再做什么别的事，任由时明煦将一切后续处理都交给自己，在重新穿好睡衣清理浴室时，时岑才说：“因为我无法抑制想念。”br/>
时明煦声音还有点粘黏：“你想我什么？”br/>
“小时，我们在两个世界，”时岑牵引他的身体到洗漱间，又抬头望向镜子，“好想来见你。”br/>
时明煦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br/>
“想念是伴侣间，最难以自抑的一种感情。”时岑声音低缓，他透过时明煦的眼睛，看着镜中那张脸，又伸出手指，点到了镜面。br/>
只有冰凉的阻隔感，它甚至无法像水面一般，微微泛起涟漪，或者干脆被打破。br/>
“我一旦失去和你的联系，就会担心。”时岑说，“甚至明知你昏迷，我连嘱托人代为照看也做不到，小时，我能做的实在太少无力感堆积起来，就容易集中爆发。”br/>
时明煦抿了抿唇，他看着镜br/>
()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默默思考着时岑的话。br/>
他也会有类似的感受，他也曾多次无法抑制地想到对方。br/>
真是奇怪，分明他们结识的时间这样短，但就是足以全身心交付信任与情感——其实今晚，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真的感到被冒犯，他大可以喊停，或者直接闭上眼，阻断时岑对他的控制。br/>
可是他没有。br/>
的确是他自己默许了这种做法，甚至隐含期待。br/>
时明煦忽然想通这一点，或许真如时岑所说，太多想念交织着无力感，像经年堆叠的雪粒，所以才会一触即塌，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了，被拥入纯白的隐秘世界。br/>
情感，原来真的这样奇妙，它无法被精准判定，也没有太多的公示或道理可言。br/>
时明煦静静地梳理着，走向卧室，在盖被躺好的时候，他听见时岑问：“要睡了吗？”br/>
“不是特别困，”时明煦如实回答，“但今晚没什么别的事了。”br/>
他侧身望向窗外，群星熠熠，天穹廖远。br/>
“时岑，”时明煦听见自己问，“我们会相见吗？”br/>
“会，”时岑回答得斩钉截铁，“小时，别太担心，我们只是缺乏一点时间与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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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岑顿了顿：“想听睡前故事吗？”br/>
时明煦被他的话勾起一点兴趣。br/>
睡前故事。br/>
这个词语太遥远，几乎是一个独属于孩子的词汇，它也太陌生，因为时明煦从未听过任意一个睡前故事——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宿于灯塔内部的人类幼崽，就会自己翻看科普图册，安安静静地独自入眠。br/>
还从没有谁提出过要给他讲睡前故事。br/>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放松中，研究员轻轻笑了笑：“说说看。”br/>
“我当佣兵以来，去过很多城市遗迹，很多时候，我们没法当天就赶回乐园，就只能临时找地方待着。”时岑说，“大概是几年前，我去中部某座城市遗迹时——那次我是一个人，在城市边缘找了栋废弃建筑过夜。”br/>
“那会儿乐园雨季刚开头，中部还留着春天的尾巴，”时岑轻声说，“夜晚很静谧，生物活动也不算太活跃，那栋建筑曾是黄金时代的居民楼，里面很多物品摆放仍然保持旧状，我睡不着，试着寻找一些灾难发生以来的书籍。”br/>
“城市遗迹没有供电吧。”时明煦顿了顿，“不过灾难时代以前，人类的文化创造力的确远高于现在。”br/>
“有探照手电啊，”时岑笑了笑，“大多纸质书册已经焦黄破碎，但有一本装订精美、满是图画的书籍，叫《小王子》。”br/>
“佣兵队长也会对儿童读物感兴趣吗？”时明煦翻身，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想起来了，小时候十三区的课程中提到过它，但我没刻意去数据库里下载，因为那些简笔画时岑，你讲吧。”br/>
他已经有点困，讲话颠三倒四。br/>
“但它是那晚唯一的选择br/>
。”时岑声音又轻又缓，像绵密的晚风，吹来狐狸、玫瑰与小王子，却没有基因链断裂、灾厄或死亡，它只是一个美好又纯真的童话。br/>
就像他们共度的此夜一样，两场美梦在相互交织。br/>
而时明煦在讲述间逐渐模糊掉神志，彻底陷入沉眠的前一霎，他听见时岑说：“晚安，小时。”br/>
晚安，时岑。br/>
疲倦推促着时明煦入梦，梦里的世界灾难褪却，他与时岑并肩同行，漫步于春日原野——这里或许也会有一片玫瑰园，它们的基因没有畸变，花瓣在春光间随风摇曳。br/>
谁都不需要害怕失去，谁都不需要忧虑死亡，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组建家庭、共度余生。br/>
这才是应当存在的世界。br/>
梦里见吧。br/>
——时岑感知着对方的呼吸，等到通感随时明煦的沉睡而最终断开后，他才起身，独自往浴室去。br/>
就在即将拉开门时，敲门声响了。br/>
现在是晚上十点。br/>
见他一时没应，敲门声猛地转向急促，杂乱如鼓——这绝不可能属于时岑认识的任意一个人。br/>
他沉思片刻，勾起桌上的枪走过去，拉开门的瞬间，楼道中浮现一张稚嫩却冷漠的脸。br/>
访客是一位十三岁上下的小姑娘。br/>
“先生，”对方刚要继续砸门的手一顿，继而埋头，从挎包中摸出什么东西递给时岑，“我送到了。”br/>
她的动作与语言都显得机械，时岑皱眉，刚要开口询问，对方就朝他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来。br/>
“传达侍者的意思——‘白日’期待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