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洞窟

    继而,更多身体的其余部分从内壁间显露出来，在瞳孔主人用力向前冲撞的同时，时岑的燃烧|弹已经上膛——很快,他发现没有这个必要。br/>

    这只瞳孔，似乎并非巨型生物本身。br/>

    它属于一尾蛇,严格来说,是一条异变巨蟒，根据眼睛的大小看来，它起码有数十米长。br/>

    但此刻，它同几人间隔着壁障——那些富有弹性的内壁，强度介于琥珀与凝胶之间,它们仅仅裹缚住这条巨蟒，让它无法打破内壁，成功逃脱。br/>

    “如果你们真是在什么大型生物体内，”时明煦的心声逐渐变得稳定,“那么它同带走178号的巨型灰色怪物间,似乎有着类似的进食方式。”br/>

    “是。”时岑应声，“小时,这个巨大的生物，它不像是地球上此前已知的任意一种动植物,更像是多种生命的无序集合——而且吞没不意味着死亡。此前带走178号的灰色巨型生物,它的黏液尚且具有腐蚀性，但这只”br/>

    时岑瞥眼，看了看垂落季文柏身侧的两条蟒蛇。br/>

    它们的蛇鳞光滑规整,沾染那些透明黏液后，暂时没有发生任何特殊反应。br/>

    “它似乎无法腐蚀所侵吞的生物。”br/>

    这句话是直接说出口的，为了让季文柏与陈兴也暂时安定下来,后两者向时岑靠拢一点，继而，季文柏说：“时岑，我们得抓紧时间寻找出口。”br/>

    出路能在哪儿呢？br/>

    他们刚刚是从头顶的沼泽掉落下来，这里的光线黯淡，陈兴打开探照灯，几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顶部——莫约有三米高，它黝黑微陷，甚至能够看见黏膜之上的泥沼层。br/>

    显然，原路返回是不可取的。br/>

    微弱的光线，从四周艰难透入，那只巨蟒仍在内壁中游走，它虎视眈眈，盯着众人。br/>

    没有方向，哪怕环顾好几圈，这里也瞧不见什么像出路的地方除了那个黑洞洞的圆形通道。br/>

    “它似乎是这只巨型生物的消化道。”时明煦说，“腐烂所致的腥味太浓了，里面肯定攒着不少尸体。安全起见，你们最好另寻出”br/>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分散探路的季文柏就招呼其他人：“时岑，小陈！”br/>

    季文柏所在的位置，正是那个腥味浓烈的、黑洞洞的管道口。br/>

    “这里有骨块上，刻了字。”br/>

    三人一同蹲下，陈兴举着探照灯，围拢过去，他蹲身偏头间，轻轻念出声来。br/>

    “致，后来者。”br/>

    ——致后来者br/>

    不要相信你所感知的一切！记住，要与直觉背道而驰！！br/>

    黑暗即光明，死亡即新br/>

    最后一个字已经模糊，无法辨认。br/>

    “黑暗即光明，死亡即新生？”时明煦咀嚼着这句话，“时岑，按这话的意思，你们就该往甬道里去。”br/>

    “字迹看起来很老了。”时岑伸手摸上去，在簌簌掉落的br/>

    骨碎间，他望进洞口深处，“小时，你能闻见尸体腐烂的腥味吗？”br/>

    “当我闭眼时，我同你意志共体，你的五感被最大程度地传递给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彻底丧失对自己世界的感知。”时明煦一愣，他在客厅残余的食物气息间，明白了时岑话中未尽的意思。br/>

    “时岑，你是想说”br/>

    “小时，我没有把握这些刻字是否可信——但我们或许可以尝试验证它的真伪。”br/>

    他话还没说完，时岑已经在心声传递间闭上了眼睛。br/>

    五官骤然间被打散，一切都像是裹着沉入水中一般，变得微妙又朦胧，它完全是未曾体验过的、通感的全新层次。br/>

    自己与对方，都彻彻底底陷入黑暗，被笼罩于巨幕。br/>

    但这黑暗又并非完全不可知、不可测的虚无，在轻微的茫然与错愕中，时明煦感到自己被纳入某个难以描述的空间，这里没有一丁点光亮，但他能够感受到，时岑正与他共存。br/>

    他们对于外界的一切感知，在此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共享——关于时岑世界的一切，被完全真实地传递给时明煦。br/>

    他隐约嗅到藤蔓、雨水与落木的气息。br/>

    可是，没有丝毫尸骸腐烂发出的腥臭。br/>

    ——这意味着，他在时岑的闭目中，虽然对对方世界的感知也变得非常模糊，但可以完全避免受到致幻作用的干扰。

    br/>

    “我这边腐烂气息还在小时，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时岑笑了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真的可行。”br/>

    “你成功了。”时明煦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带着点虚恍，感受到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边界，再一次被打破。br/>

    “时岑，往甬道深处去吧。”br/>

    时岑对他有着绝对信任，在时明煦话落下时，他已经带领季文柏和陈兴，往深不可测的通道中去了。br/>

    刚开始时，腐烂气息越来越浓重，几乎凝成实质，生理性的反胃无法抑制，陈兴与季文柏的干呕声此起彼伏。br/>

    时岑在最前方开路，探照灯所及之处，除了那条一直跟随他们的壁中之蟒，还有无数深褐色的、层层堆叠的糜烂血肉——长靴抬起时，每次都会感受到被粘黏。br/>

    时岑皱着眉：“小时，如果无法忍受，就把眼睛睁开，等走完这段路，我再告诉”br/>

    “不需要。”时明煦也在努力压抑反胃，但他强迫自己，同时岑一起观察感知路途中的一切，不愿意放过任何细节。br/>

    晨起时被抱到他膝上的52号缩成一团，安静地晃着尾巴，毛绒绒、暖乎乎的触感，也被隐约传递到时岑掌心。br/>

    52号在被陪伴时，是一只脾气还算不错的猫咪。br/>

    “这里的大多尸骸都属于蛇类，”时明煦艰涩地说，“其中夹杂了少数其他动物、乃至人类的遗骸，应当是从前的误入者。”br/>

    就在说话间，陈兴哆哆嗦嗦地避开一具尸骸，却不慎脚底打滑、摔了一跤，跌落于尸堆之上——br/>

    他被迫望向前方深不可测的、缓缓蠕动的甬道，又恰巧同内壁游曳的巨蟒对视一眼。br/>

    这个没出过几次外勤的年轻人，终于在此刻精神崩溃，喊叫声带着哭腔。br/>

    “时队！季队！我们，我们真的不是自寻死路吗！”br/>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那只内壁巨蟒陡然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朝陈兴咬来，獠牙已经快要突破壁障——但幸好，季文柏成功拉了他一把，将人拽得一个趔趄。br/>

    “季文柏！”时岑在身后的动乱中回头，“实在受不了，就把他眼睛蒙上。”br/>

    对方立刻配合，在陈兴眼前伸手遮挡。在挡住陈兴视线的霎那，蟒最终未能突破壁障，只好吐着信子，不甘心地继续跟随。br/>

    “这里应当生长着某种致幻植物，或者具有致幻性的动物信息素。”时明煦说，“时岑，现在回想，刚才那些最开始分拨开来的墨绿色，像是刺藤的异变种。”br/>

    “刺藤的致幻性原本没有这么强，或许南方雨林中的藤蔓，异变程度再度提升。”时岑答话间，已经快要走到甬道尽头，这里异常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br/>

    蠕动着的内壁，像水纹一样翻涌，那条巨蟒仅隔膜层，用竖瞳打量着几人——在他们依次穿行甬道的过程中，它的头颅紧贴内壁，吐信声愈发急促，格外焦灼可怖。br/>

    但幸而，众人终于得以真正嗅到甬道口之后的、独属于雨林的潮湿气息。br/>

    它自最狭窄最幽暗处弥漫过来，几乎瞬间，就让陈兴淌了满脸泪水。br/>

    ——光明乍泄，就在彻底摆脱甬道的霎那，天光穿透叶隙，洒满眼睫与山林。br/>

    此刻再回首时，那条方才还在蠕动着的、巨型生物一般的甬道口，又变回平平无奇的山洞，璧中巨蟒消失不见，朝洞内探去时，唯余菌类浓郁的气息夹杂隐约血腥。br/>

    “看来致幻主力并非刺藤，而是某些菌类子实体。”时岑瞥眼，看见陈兴防护服上斑驳而扁碎的白色菌类残渣。br/>

    继而，他意识到，这些蘑菇，有一点点熟悉。br/>

    哈文森死去那晚，似乎就是被这种白蘑菇体内寄生。br/>

    时岑立刻返回洞窟，就在彻底踏入之后，眼前关乎甬道的一切都重新活过来，蟒用它的竖瞳，死死盯住了时岑。br/>

    可惜，后者实在冷静得毫无破绽，他甚至直接蹲下，径直捞起一把血泥——等到再出甬道之时，它们成功化为菌类与污泥的结合体，很幸运，有一朵蘑菇是完好的。br/>

    它似乎无法见光，在被带出山洞后几息内，就迅速萎靡腐烂掉了。br/>

    但已经足够时岑看清。br/>

    “按照轨迹追踪，哈文森从没来过南方雨林，我也没在南方雨林中见过这种蘑菇。”时岑垂目，将那些菌类残渣装进密封样本袋中，“如果他被感染寄生，大概率是在陷落地。”

    br/>

    链接感变得微弱，隐约可听时明煦那边猫咪的叫声，很快，对方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刚找了唐·科尔文要权限，确认灯塔植物科数据库中，没有这种强致br/>

    幻性蘑菇的相关物种记录。”br/>

    “未知品种，在陷落地和南方雨林都有分布——或许，更可能是被从一处带到另一处。”时明煦临时建档记录，与此同时，他意识到什么，“时岑，你要当心这些菌类子实体传播孢子！”br/>

    “小时，”时岑笑了下，语气松快，“有防护罩。”br/>

    而时明煦没把重点放在此处，只跟着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最好赶紧同大部队汇合。通讯器还有信号吗？”br/>

    时岑正领头，从山间小道往视野开阔处去，季文柏扶着一瘸一拐的陈兴，跟在他身后。br/>

    “南方雨林内部没有任何信号。”时岑杀死一只侧面袭来的细白环蛇，偏头避开飞溅血渍，“共同行动太费时间了，当务之急，还是跟随生物密度探测仪的指示，尽快找到178号。”br/>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回身看向另外两人。br/>

    “我将你们送到高处，”时岑说，“这里距离林间空地不远，你们可以找到大部队汇合。”br/>

    “时队，那你呢？”陈兴怯生生地问，“你自己”br/>

    “我能够基本保证自己的安全，”时岑笑了笑，“但没法同时对三个人负责。”br/>

    他把婉拒的意思说得含蓄，但季文柏与陈兴都听懂了，前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时岑，我们和你分头行动。”br/>

    时岑点头，将那袋菌类子实体样本抛给季文柏，又注目着二人成功往直升机停泊地去。br/>

    继而他转向，没入深不可测的丛林。br/>

    在他的身后，陈兴回头，只捕捉到时岑的最后一丝背影，他喃喃着：“季队时队他，一直如此吗？”br/>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季文柏顿了顿，“我刚准备用孤独来形容他，他似乎永远都更享受一个人但我总觉得他这次，没有那种孤独的气质了。”br/>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br/>

    时岑此刻，正同时明煦一起共享感官——没有别人，他就能同时明煦专心讲话了。br/>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br/>

    显然，这种正面的情绪也被传递给时明煦，对方紧张的情绪连带着稍稍放松——研究员先生干脆盘腿坐在沙发上，任由52号拱进来，将中间部分当做温暖的临时新窝。br/>

    猫咪爪子踩到大腿内侧的布料，掌垫微微陷进富有弹性的皮肤，又在勾起时险些划破了丝，带来轻微刺痛感。br/>

    但更多的是痒意。br/>

    时岑脚步一顿：“小时，你在做什么？”br/>

    “嗯？”时明煦不明所以，将52号的爪子捉起来，结束掉这个小插曲。br/>

    紧接着，他如实回答主要事件：“正和你一起。”br/>

    一起探索南方雨林，寻找178号。br/>

    他的话其实答非所问，但对方显然很受用，甚至轻轻笑了一下。br/>

    时明煦：“？”br/>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但本能的，他产生一点轻微的羞恼。继而，在情绪的推促下，时明煦想要转移话题：“你当心点状”br/>

    话没能说完。br/>

    “况”字隐没在淡金色里——淡金色，它是如此磅礴，却并非阳光，从密林深处流泻出来。br/>

    它好像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br/>

    就在两人都霎时紧绷，想要继续靠近时，忽然，一种深深的、苍老而隐约的声音，同雨林中的每一片叶、每一株藤蔓进行着共颤。br/>

    在这种震颤里，淡金色逐渐黯淡下去——很快，就被范围更加可怖的灰白色淹没，雨林霎时深陷雾霭，甚至伸手难见五指。br/>

    另一种来自178号的、稍显熟悉的震颤不过持续片刻，那苍老的声浪就陡然转向尖锐，像是巨雷的嗡振。br/>

    “轰轰，轰轰。”br/>

    声浪愈来愈急迫，愈来愈可怖，它们前仆后继地撞击着耳膜，将时岑与时明煦卷入其中。br/>

    “轰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