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猜想
开门声照例惊醒52号,这只过去生活于野外的缅因猫，并未因为被家养而轻易降低警惕性。时明煦进屋时，它探出头张望过去,发现了两脚兽。br/>
52号今晚不想撒娇，它晃了晃尾巴,刚想将脑袋重新埋回去,但这次时明煦很主动——他竟然走过来，弯腰抱起了猫咪。br/>
“时岑，”时明煦戳戳52号已经融化的左后腿，表层毛发立刻像秋日芦苇丛一样翻卷，轻轻晃荡起来,“52号也曾经是我的实验体——针对他腿骨液化的情况，我曾尝试过同猫科物种间基因融合来阻止，但只维系了两周的稳定，最终宣告失败。”br/>
时岑想了想：“小时,你是想将它和55号作对比吗？”br/>
时明煦躲开52号正欲挠人的爪子：“严格来说,是同我所有的实验体数据——乃至于乐园居民畸变情况作对比。”br/>
他从料理台处取来平板，点开属于灯塔的蓝白图标后,翻滑了许久。br/>
“时岑，我们现在需要从头梳理情况,先来看基因链本身。”时明煦说,“正如唐博士此前在浮墟喝醉时所说，本体体积越小的物种，基因链断裂的概率就越低,直至微生物层面，这种畸变概率降低为零。”br/>
那日，唐·科尔文还说,被这种滤网切割到的生物，就可能产生异变，体积越大的生物，由于其接触滤网的地方越多，畸变程度与频率也越高。小到微生物时，就得以成功从网缝中彻底逃脱。br/>
“那么，超小型软体入侵呢？”时岑顺着他的平板看过去，“小时，你要怎么解释九月初的入侵事件？”br/>
时明煦验证身份权限，将一份两天前新鲜出炉的软体生物研究成果打开给时岑看：“灯塔样本检测发现，超小型正是本体软体生物密集分裂繁殖的二代产物——而这些超小型样本在来到灯塔后，就没有再继续产生任何异变。”br/>
“在这种认知的基础上，我给你看看此前几十次秘密实验的数据。”时明煦说，“时岑，你看。”br/>
“我的首例融合实验体是一头成年灰狼，我试图将犬类基因同它融合，以治疗它的畸变疾病，但就在进行融合的第二天，它宣告死亡。”br/>
“第二例实验体是一头熊，它的死亡来得更快，几乎是在融合基因实验完成、麻醉作用还未散尽时，就已经死去”br/>
“我连续失败了十七次，直至第十八次才开始出现一点转机——那次，我将猫科基因，融合至一只幼年花豹身上，成功制止了它的劣等畸变。”时明煦点开一张平板图片，放大给时岑看。br/>
那是一只皮毛漂亮的花豹幼崽。br/>
“它的基因链断裂致使骨骼畸变，具体表现为骨刺突起、多处挤压内脏，我的实验使得这一情况有所缓解。但很遗憾，仅仅持续了半月，畸变速度就在一夜之间，回到从前。”br/>
“小时，你是想说，这同它的生长发育历程有关吗？”时岑捕捉到关键信息，“我还注意到，你此前进行的十七次实验，对象都是大型哺乳动物。”br/>
“是的。严格来说，我甚至认为这同它们的体型变化存在关联。”时明煦将数据滑到最后，点开属于55号的那一份，“时岑，我此前从没有考虑过单独实验个体的阶段体型差异问题，不认为它们会对实验结果维系状态带来影响，但你看——”()br/>
时明煦放大55号的详细数据，将它解读给时岑：刚刚在实验室时我说过，55号最大的特点，就是体型上的缩小，它压根儿长不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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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号，那只可爱的北极狐，就连成年体也只有巴掌大小。br/>
“因为永远长不大，所以它能够持续稳定地维系基因融合结果，截至目前，已经有三个月。”时明煦的声音听起来轻微发颤，“而其他所有实验体——越是初始大型与生长发育迅速的物种，融合结果维系时间就越短。包括52号，也在这种规律之中。”br/>
说到这里，时明煦验证权限，将数据导入另一个软件进行定向分析——时岑注意到，那些是关于乐园居民近十年来的各等级基因链断裂统计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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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小时，所以你其实是想说四维空间的滤网，是以某种频率、反反复复地途经着地球？”br/>
“是！”时明煦呼吸不自觉加快，他在等待数据结果的空隙，终于将这种猜想，真正同今晚认为“四维空间的确存在”的定论结合起来。br/>
“时岑，可能存在人类尚未认知到的某种四维物质，它像滤网一样，以一定的频率过境，反反复复地对地球生物进行来回筛选，体积越大者，越容易中招。”br/>
“哪怕是同一只个体——它可能此前侥幸逃脱制裁，但在下一次滤网过境时，被不幸选中。”br/>
时岑轻轻叩着指节：“在这种猜想之下，人类基因链断裂的发生率曲线，也应当在幼年至青少年时期渐趋快速增长，而在成年后大致稳定”br/>
就在说话期间，数据处理结果的统计图形终于完成——它正是一个前期呈半立方抛物线上升、而在二十岁左右转折，此后基本维系直线状态的图形。br/>
同时明煦的猜想相吻合。br/>
“真的是这样！”时明煦的瞳孔完全聚焦在图形上，薄红在皮肤表面飞速蔓延，他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br/>
这种兴奋，被通感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时岑，两人的心跳声叠加在一起。br/>
“那么也可以用这个猜想，解释你我世界中178号畸变进程开启的差异。”时岑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小时，祂在半年前，就被途经我世界的滤网筛中，所以被送至灯塔的第二周就已经出现畸变情况。但在你的世界，178号直至逃离前后，才被滤网切中。”br/>
“是的，”时明煦说，“除此之外，我还怀疑，这张滤网的物质性质并不完全统一。”br/>
时明煦说：“这张来自四维空间的滤网，它其中包含的具体物质成分难以想象，但可以用降维的方式来类比，简化解释。”br/>
他打开绘图软件，在平面上画下一个圆，然后在圆中，点上上百个黄色小点，最后添上蓝色与红色小点br/>
()各一个。br/>
“现在，如你所见。我们假设这个圆中的颜色，具有绝对意义上的强染色性，只要被它碰到过的生物，都会被染上相应色彩。”br/>
“其中黄色代表基因畸变，蓝色代表反重力，红色代表超光速时间悖论。”br/>
“那么，绝大部分生物如果被染色，都只可能变黄，也即我们所见的、世界范围内的生物基因链断裂现象。”时明煦点了点屏幕，“但被染上蓝色的话，就可能出现违背三维世界物理学规律的事情——譬如成功越过外城防御墙的178号，以及那只灾厄时出现的巨型白色生物。”br/>
“被染上了红色，就可能遭遇类似于安德烈那样的时间膨胀，或者类似你我这样的超距作用，成功与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关联上。”br/>
时岑随即反应过来：“由于这张四维空间的滤网并非只途经地球一次，它反复地、周期性地进行筛选染色，所以小时，你认为178号身上，被先后染上了三种颜色。”br/>
“正是如此！”时明煦露出笑来，他说，“时岑，我还认为，这三种颜色叠加时，彼此间也会产生相互作用——就像光的三原色那样，当它们全部聚集于178身上，可能会呈现出黑色。”br/>
“而黑色，又代表了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物质状态。”br/>
“时岑，我先前说过，此前尚且没有一个物种能够通过基因链断裂重组，进化出可同人类相媲美的智慧，但178成为例外。”时明煦看向窗外，将视线投向浩渺而瑰丽的星空。br/>
由于今晚的各种猜想，他浑身都在轻轻发着颤，只好努力稳定情绪，继续推理。br/>
“178进化出超高智慧，以至于拥有人类的情绪、学会人类的语言，除此之外，两个世界的178号间，也存在类似你我之间的这种联系——虽然我们现在尚且无法确定，祂们究竟是感官共享，还是意识互通的单纯共脑，又或者别什么的互通方式。”br/>
“我更倾向于共脑，”时岑说，“两个世界178号的行动轨迹重合度太高了。祂们逃离乐园的具体时间、往东南沿海而去的初期逃亡路线，乃至于在西部荒漠出现的行为，都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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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到这个，”时明煦将目光收回来，抱起困得脑袋点地的52号，将它放回窝内，“时岑，我总觉得178号在追逐物种的异常繁殖潮——祂往东南沿海逃去时，超小型软体正处于爆发高峰，而祂到达西部荒漠时，异变蚁群刚要开始新一轮繁殖。”br/>
一个推断，伴随时明煦的言语，在时岑脑海中逐渐成型，又通过心声传递给时明煦。br/>
“那祂的下一个目的地，就该是南方雨林。”br/>
“我也这样认为，”时明煦吐字清晰，“178号在出逃时，曾经受到超小型软体生物的集体啃食，在西部荒漠时，祂又主导了蚁群死亡漩涡的成型，再结合那个高度类似‘悲悯’的情绪——因此我认为，178号大概率对人类怀有善意。”br/>
“祂还如此特殊时岑，我总觉得178br/>
号将成为揭开灾难本质的关键。()”br/>
我明天同外派调查处联系，启程前往南方雨林。()”时岑立刻应声，那种隐隐约约牵扯着时明煦身体的感觉也在顷刻间消失掉。br/>
这意味着，时岑在自己世界的身体，动作起来。br/>
很幸运的，他们意识上的联系依旧存在——并且在闭眼前，时明煦没有看见任何属于时岑世界的重影。br/>
但当他闭目时，属于时岑的房间，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填满他此刻的世界。br/>
这间房屋比起时明煦自己的，要小一些，但物品翻了不止一倍，橘黄色灯光照亮屋内，包括挂画、壁毯、枪支与各种黄金时代的东西。br/>
满满当当，却又井然有序，给人温暖干净的感觉。br/>
“时岑，”时明煦的视线随他一起，跨出卧室，又穿越客厅，“你很喜欢往家里买各种小玩意儿吗？”br/>
“它们大多是我自城市遗迹带回的，”时岑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黄金时代的人，很喜欢按照自己的偏好来精心设计房屋，他们将这视为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br/>
但在这个时代，尤其在乐园内城中，绝大多数居民都没有这种心思——他们的房屋统一分配，装饰风格也一模一样，超市中鲜少有特色家具提供，就连移动黑市，也仅被允许在外城范围内活动。br/>
大多内城居民，都只会添置几件特色家用产品。至于常年待在灯塔的时明煦，更是除开52号相关用品外，全然没有特别之处。br/>
同时岑的相比，简直天差地别。br/>
时岑感受到他些许诧然的情绪，往洗漱间去的脚步一顿，伸手捞来一只小巧的金属玫瑰胸针，它看起来很老了，没有锈痕或污渍，时岑将它打理得很好。br/>
“小时，喜欢吗？”br/>
时明煦说：“嗯它很漂亮。”br/>
“那等到相见时亲手送给你。”时岑摩挲着胸针，“虽然还不知道具体需要等待多久。”br/>
“或许，”时明煦眼睫轻轻发颤，他睁眼，环臂中虚虚抱住自己的一只膝盖，轻轻地说，“但愿真的会有那一天。”br/>
他睁开眼，就独面自己的房间——时明煦头一回觉得，家是如此空荡与无趣。br/>
他此前大多时候，只将这里看成是睡觉场所，要是灯塔研究室能放床，说不定他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一趟。br/>
时岑似乎，将他对“家”这一概念的认知也改变了。br/>
就在短短几分钟内。br/>
而同他意识互通的雇佣兵垂眸，将胸针放回去，又走进洗漱间。br/>
时岑声音温煦：“会有的。”br/>
顿了顿，他问：“小时，你想看看吗？”br/>
“看什么？”时明煦回神，将视线从52号毛绒绒的尾巴上移开，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br/>
他已经猜到时岑在说什么，但下意识地，他明知故问了。br/>
“没听明白吗？”时岑笑了笑，没有直接揭穿对方的无措。br/>
他已经走到镜子前，佣兵覆盖薄茧的指腹，贴到温凉的、微微湿润的玻璃上。br/>
就连声音本身，也被水汽氤氲了，它传到时明煦这里时，变成一种朦胧的暧昧。br/>
“小时，你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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