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遇故人
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出奇缓慢。
平山月磨磨蹭蹭地煮粥，慢慢悠悠地煲药
等到她拖沓步子端着温热的粥和药给司空意的时候，外头的日光竟然毫无变化，依旧晴明
在平山月看来，应该一转眼就傍晚，夕阳西下才对，最好转眼入夜
这会儿，司空意坐在长凳上喝完粥，正喝着药
平山月也不躺藤椅了
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脸对着屋外竹林
风很凉，但她手拿个葵扇挥不停
煮粥煲药时候，她图方便将自己编的头发全拆了，为求清爽，通通盘起来
一大包头发坠在她脑后，几乎垂地的宽袖被她用襻膊束了起来没放下
司空意端着空药碗走到平山月身边
在门槛另一端坐下
平山月转头看他
他倚着门边，回她视线
两人也不嫌尴尬，就是眼对眼，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竹林涛声阵阵，一阵强风吹出
他们的头发被吹起来，糊了满眼满嘴，两人不得不伸手去整理
这才算是停了对视
“给我。”
平山月将脸旁碎发全部拢到后，伸手去问司空意拿碗
司空意将碗递给她
“多谢。”
平山月接过起身，走到桌边拿起另一个碗去后院
司空意听着平山月脚步远去。
他在门槛上坐着，静静地看屋前景色
此处山高，有条石阶从攀至门前。
放眼石阶向下，竹林草坡，一片无尽绿意。
山林涛声里有着泠泠水声，转眼东望，隐约一条清溪蜿蜒穿过竹林
想来是自后山流出，是风中清凉之汽的来源
强盛的日光林中茂盛的绿叶筛得柔和，安然得仿若世外桃源
过了许久，平山月走过来。
他有些惊讶，刚要回身看
眼前黑影落下，司空意感到怀里有重量
低头看——是一件披风
再抬头，平山月坐到门槛上，看着他
“披上，风大。”
司空意抓着披风往身上盖，为了不牵扯伤口，动作十分笨拙
“我以为你会避我。”
他眼睛看向她
平山月瞥他一眼就移开视线
“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我爬屋顶避你，还是挂树上避你？而且，我避你干嘛。你我又无瓜葛。”
她低头找见角落里的小石子，米粒大小。捡起来在手里玩
司空意罩好披风，依旧看屋外风景
一脸感慨
“这地方真好，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平山月抛着石子，由衷附言
“是啊。”
两人再次沉默。
平山月和司空意各占门的一头，像俩门神一样坐着。
司空意悄悄打量平山月，开口打破沉默
“你，想听听外面的事吗？”
平山月一瞬间捏紧了手里的石子
她低着头，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司空意眼睛看地上摇曳散乱的叶影，开始讲起
“大概你离京一年后。楚王勾结巴岩文，带兵直向京城，皇帝南逃。楚王被巴岩文谋算而死。
巴岩文企图称帝，没多久被他的部下丁师冉杀了头，丁师冉上位，给自己封了个皇帝，不出一年，京城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兵民起反，将他缢死在城楼。此后动乱四起，都想着称王。”
平山月脑袋靠着门框，静静听着
手里慢慢地转动石子，不说话
司空意继续说
“天子病死西城。太子继位，溺亡途中。晋王携遗诏在南边起兵平乱，晋王身死，其子继位，历时四年，今方见终。晋王世子于年初入京坐镇，举为皇储。”
平山月挑眉，眼看前方，兴致缺缺
“挺好的，虽然坎坷了点，但天下还是姓景的。若事情真这么顺利，你如何落得这身花纹？”
司空意苦笑
“动乱时，北边，青阳公主统领涿光军，抵御北边蛮族，平乱□□，拥兵数万，甚得民心。”
平山月听了，脑袋离开门框
坐起身子看向司空意
“那个，我没记错，她有个弟弟吧。算算，今年该九岁了……哇哦，先王遗孤。哇哦，亲人军功在身。”
平山月微张着嘴，身子后仰，不可置信地摇头
“好热闹啊！”
“是热闹。两方大头争夺，地方大大小小势力，龙盘虎踞，盘根错节。”
司空意看向平山月
平山月收敛表情，恢复头靠门框的姿势
“向来，小毛小病堆积，方成绝症。”
她将手里的石子远远抛出，眼睛看司空意
“你爹是前太子门下议郎，此番动身，大概为那个晋王世子。前路艰险啊。祝君好运。”
司空意淡淡地笑着接话
“祝我好运。”
草草说几句现世时局，又无事可聊，又恢复一人一头站门神的情形
司空意不说话，平山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反正他们最多也相处个十来天
等他修养好，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没必要白费精力闲扯
平山月起身，去拿她先前放果盆上的书
她还好心地问司空意要不要读书
他点头，于是也给他进屋随便拿了本
正是那本《红尘酒家风流纪事之梅娘传》
平山月看见司空意怪异的神色
她自己翻史书列国志，朝他不在意地挥手
“怎么？大俗大雅，有情有义，豪侠快意。好看得很。”
司空意无言地笑着，开始翻看
平山月没管他，歪着身子沉浸去字里行间
两人各自看着书，凉风悠悠，流水泠泠
倒也有几分闲趣
不知过了许久，光暗下来，
平山月以为是一时流云遮挡
抬头去看，没想到看见日倚西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沙沙——
脚步踩在沙石路上的声音
这声音平山月熟悉
是玉情从后山下来
仔细听，走山路的脚步声散乱，不止一个人
平山月抬头想去看山路
对上司空意的目光，他在盯着她
平山月皱眉，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更远处望去
“哎呀，玉情姑娘客气了，你巾帼不让须眉，比这臭小子强多了……”
“大伯，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这是三个人都回来了
玉情听起来很高兴
“……那我回去就告诉小月，我们准备好，到时候一起出发。”
韩大伯笑得憨厚
“好！不忙。等云溪好些，我们再上路。”
云溪是司空意的名
他们走过转角，能看见大门了
玉情远远看见平山月站在门边，往这边看
她注意到坐在门槛上的司空意——膝盖上放着书，悠然自若，面带微笑
玉情挥手，笑着示意伯侄二人去看
“正说呢。你们家那个醒了，小月也在。”
玉情朝平山月挥手
“小月！”
平山月没理会，她的手无意识抓紧门框，低头看司空意
“司、空、云、溪。你说，他们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司空意仰头看平山月
嘴角轻轻上扬
“大概，我们要一起上路？”
平山月脸色难看，快跑几步向玉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