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唐迄司此遭操办的回归宴阵仗之大影响之广,令南城业内外咂舌。
毕竟景松顾熠与名导周桎双双赏脸出席的场面,这还是第一次。可比这更令人在意的是,各大报纸的头版篇幅,竟然还并不是他们二人。
国内顶级女画家邢愿,四岁学画,懵懂的年纪便展示过惊人的天赋,十四岁声名鹊起,作品厚度已足以支撑其在全球各地开巡展的野心。
也许是少年时太过张扬个性,成年后的她突然风格大变,鲜少再出现在公众视野,深居简出,苦心耕耘更高一层的画技,磨练境界。
一直到后来,良作频出,连许多老顽固也被她打动。
几年前被唐迄司软磨硬泡签了画室合作,被人误以为邢愿落了俗,当然,这番揣测也曾令许多人慕名前来,却最终未能见其真容。
哪怕是收纳画作,她也只论作品,不常与人交朋友。前几年突然销声匿迹,再无新作品面世,也曾广受猜测。
此次作为画室主理人亮相,邢愿一件墨绿色及地长裙款款出场,身后是其代表作之一,画室非卖品《鸢尾丛》。
她自画中走出,耳下黑发衬着纤长的脖颈,美得像一幅新的作品——《鸢尾丛中的女人》。
众人惊叹,少女何时竟已亭亭玉立。
短短几分钟,画中女人消失,众人心中余韵犹存,再去欣赏画作时,不免多了几分绮梦之心。
而第二日,景松顾总赴宴后便拍板与画室签下大单的消息,再一次冲击着各界人士。
一夜之间,南城画室成为附庸风雅人士陶冶艺术情操的圣地。
门庭若市,可门票却高价难求,只送不卖。
这是邢愿最后的分寸,她从来不觉得艺术是高高在上的,应当与人世隔绝,可艺术作品也并不是用来攀比的虚荣之物。
她大可以将自己的作品拿去拍卖,最后拿一个好价格。但画室里供大家欣赏的作品却大多为非卖品,这是唐迄司在与谈她合作时她提出的唯一条件。
“没有名气的个人画家想要借助画作糊口相当不易,我愿意为他们提供这种渠道。但是画室不能只是一个做买卖的地方。”
她当时说完这句话,随即便想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点子去筛选合作者。
想要入驻画室的作家,须得选出自己一生都不愿意卖出的一幅作品,作为其在画室的唯一宣传物。
若是有人因为高价动心,将其卖出,画室将宣布永不与此人有任何往来。
画室因此项规定,再次名声大噪,这也是唐迄司人生中第一笔成功的投资。
他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在初次听到邢愿的想法时,忍住了没有将那句“疯子”说出口。
古人说得对,小不忍而乱大谋。
与景松合作的企划书在下午被闪送到家,厚厚一册。邢愿随手翻了翻,高级住宅区设计的美术顾问,确实是大项目。
册子里有几卷建筑师草图,邢愿只看一眼,便知道此人应当与自己很有些共同话题可聊。
她找出一张大桌,将画稿展开,足足有八张。
另一头,唐迄司还在进行消息轰炸。一方面是画室各类风格迥异的作品得以被大众关注,另一方面则是对不同性格画家本人生平的挖掘。
其中不乏有趣传奇人物,借此机会,各类画圈故事汇的盘点,一时在网上流行起来。不得不说,八卦才是人类最淳朴的爱好。
邢愿不太关注八卦类新闻,打开手机静音,开始研究起设计稿草图。
项目落地在泠江下游沿海的一块老旧工业区,这些年东拆西拆,原本的产业链散了大半之后,剩下的旧厂也陆陆续续搬离。
去年,这块地被景松拿下。团队带人去实地考察过后,最终敲定了打造高级住宅区的方案。
邢愿将八张草图一一看过,敏锐发觉这图纸并未全部出自一人之手,两种迥乎不同的作图风格此刻被平铺在桌面上。
其中一人作图分外谨慎,细节清晰可见,纸张上鲜少有擦痕。而另一个风格就张狂许多了,粗线条流畅落下,纵横交错,不过粗中有细,数字密密麻麻布满纸面,要点却是一个不落。
想来这二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邢愿莫名生了几分好奇,右下角处都落了款,前一位倒是能清晰看到“js”标识,后者嘛……邢愿左看右看,只隐约看出一个龙飞凤舞的“f”来。
她还没来得及拼凑出完整的版本,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邢愿按下免提。
“你好。”
“顾熠。”
对面一亮明身份,邢愿就停了手里动作。
“哦,顾总,有什么事吗?”她在沙发上找了个好躺下的位置。
“考虑得怎么样?”
顾熠那头的声音很平静。
二人似乎已经从先前别扭的关系里走出来,开始扮演甲方乙方的新身份。
邢愿也不多说废话:“我想见画设计手稿的两位建筑师。”
“为什么?”顾熠放下笔,换一只手接电话,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
今日大晴,阳光璀璨。
“我以为有关美术设计这方面的事情,和他们谈会比较稳妥。”邢愿实话实说。
景松聘请她去做美术顾问,把分内之事办成即可,她专业功底扎实,这些也并不是做不来。
顾熠手指敲了敲窗面,似乎在思考。
过一会,他才回答:“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后天。”再过两天要飞去欧洲见一个老客户,听说他妻子想要邢愿为她作一幅画像。
正好去看看邬纭,她帮了自己太多。
“好,我会安排。”
“嗯。”
邢愿挂断了电话。
睡觉前,收到顾熠的信息,简短两句,只说明天上午十点会派车来接她。
邢愿到这才觉得不妥。
【顾总,这些事情让贵公司对接和我商议就好。】
顾熠没有回复。
上午十点,邢愿拎着厚厚一袋文件下楼。
看到那辆熟悉的卡宴,邢愿明白自己昨天晚上的话白说了。
她站在路边,默默看着顾熠拉下车窗,一时间有些呆滞。
“不上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脸看她,表情淡然闲适,看不出一丝不同寻常。
邢愿叹了气,打开后座车门。
从临江花苑出来,两人保持着绝对的沉默,邢愿闲来无事,又把草图翻出来看。
过一会,抬头看窗外却发觉,越走越偏。
“去哪里?”邢愿皱眉。
“机场。”顾熠答得云淡风轻、理所应当。
邢愿惊讶地坐直身:“你怎么不早说?”
顾熠这才透过后视镜看她,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你昨天不是不想和我多说?”
“这是一回事吗?”邢愿简直难以置信他的狡辩,“我什么都没准备。”
“你只说你要见人,我问过你空闲时间。”顾熠果真名不虚传,能言善辩。
邢愿轻轻吐一口气,她被他的狡辩堵得哑口无言。只淡淡瞥他一眼,又重新看向窗外。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早该明白和此人合作绝不会轻松,毕竟他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从前不是也知道的吗?两个人收起对外的面孔,互相演了小半年的戏,她总不会觉得对方真就是一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模样吧,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
邢愿想到这里,又不免觉得好笑。
她那时真蠢啊,以为对方并不知晓自己的一切,费尽心思地与他交好,自以为得到关爱,差一点就……交付真心。
邢愿捏紧手心。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