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喜糖
穆示聪回来了。
肖笑突然就想明白了。不是自己喜欢的心心念念许多年的穆示聪回来了，而是自己的前男友穆示聪回来了。当年是他率先单方面结束这段关系，许是时间过得太久，肖笑竟忘了愤恨与责备，可今晚却全部记起。
之前相亲遇到，又因为丰予溪在医院碰到，再后来他重新追求自己，而自己稀里糊涂答应了。好像眼前的穆示聪是一个自己重新喜欢上的男孩子，干净的，没有给过自己痛苦的男孩子。可那不是两个人故事的全部。
故事的黑色面被肖笑刻意隐藏了，就像当年失恋时一样，她明明很难过的，可表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至少在感情问题上。也许是因为当时没有一个供给她发泄出来的时机，家里爸爸丧母，家庭的温暖都给了他，而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在为了任务焦头烂额，朋友们刚刚进入职场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她失恋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刨了个洞，将两个人的感情和这点子“微不足道”的痛苦一起埋葬，继而去生活的战场上冲锋陷阵了，命运不肯放过她，可她总要放过自己。
而今夜，肖笑看到了穆示聪和吴嫣然在一起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怪他恨他的，失望连同当年失恋时被刻意压制的伤心难过纷至沓来，淹没了肖笑努力为自己打造的可以龟缩逃避的壳子，腐蚀着最柔软的部分。肖笑感觉到贴着枕头的皮肤潮乎乎的令人不舒服，于是翻了个身。
与别人无关，肖笑此刻内心十分清楚，她和穆示聪的问题从来没有解决，他们两个人之间自己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肖笑顶着深重的黑眼圈，一边指挥丰予溪完成早餐一边倚在门框上刷牙。
“你昨晚通宵了？黑眼圈这么重！啊！油砰了！”
肖笑停下手里的动作，含含糊糊回了一句：“没事，失眠了而已。”
“你不至于吧，就吃饭这么个小事还值得你们大吵一架？笑笑，我的蛋好像要糊了！”
肖笑冲过去把火关死，拉着丰予溪的手出了厨房。“我先洗漱，待会儿手把手教你。还有，我们没吵架。”
丰予溪尾随她进了卫生间。“知道了，你单方面过度悲观，恨不能连分手之后的生活都规划的井井有条，而我们可怜的穆医生，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被判死刑了。”
肖笑吐了漱口水瞪她。“你怎么知道的？”
丰予溪抱臂笑得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凭我对你多年的了解，以及我的心理学二学位证书。”
肖笑在她身旁飘了过去。“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换室友了。煎蛋还要不要学了？”
“要要要。”丰予溪追上肖笑拉着她的睡衣撒娇。
“最后一次，看好了哈！”
丰予溪点头如捣蒜。
两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丰予溪抬头看她一眼，咬一口手里的吐司面包，又抬头看她一眼。
肖笑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事？”
“那个，我就想说看你今天状态不好，要不要请个假，你现在走路都是飘的，我觉得你需要恢复一下元气。”
肖笑举着自己的杯子示意她。“有这个就够了。”
是咖啡。
丰予溪不确定照往常计量的咖啡能不能支撑肖笑过完今天。幸好明天周末，她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直到两个人并排进入公司门口的时候丰予溪都还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眼睁睁看着肖笑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遮瑕和许久没用过的腮红来妆点气色伪装精神，丰予溪就觉得自己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连忙发微信给穆示聪互通有无。
最后留了八个字：感情浩劫，你多保重！
下班时丰予溪在公司门口看到了穆示聪的车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肖笑走过去敲了敲车窗，拉开车门坐进去。“你怎么来了？”
“某人告诉我再不来女朋友都要没了。”穆示聪趴在方向盘上眼皮一抬一抬地看着她，面色泛白，是难以遮掩的疲惫。
“丰予溪这个叛徒！”肖笑愤愤地说了句。
“我太累了，你来开车送我回家吧。”穆示聪勾勾手指，示意两个人换位置。
“你今天这个状态……你去医院了吗？”
“嗯，就查了个房，幸好今天病人不多也没手术。”穆示聪边说着边开了驾驶座的门。
肖笑没开过穆示聪的车，刚一进去，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打火、挂挡、松离合、踩油门，一系列操作后，肖笑最深的感受：这车也太好开了吧！以后出门争取自己开车让他坐副驾。正想着瞄了一眼穆示聪，才发现人早已歪在靠背上睡死过去了，肖笑伸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到了穆示聪楼下人还在睡着，肖笑无奈把人叫醒。
“我饿了，”穆示聪揉着眼睛，颇有些无赖。“给我做饭吃吧！”
肖笑向来难以抵抗别人撒娇，特别是穆示聪，晕晕乎乎就被人拉到了楼上。
穆示聪倒了杯水递给她。
“冰箱里的菜你看着做就可以，待会儿我帮你打下手。”正说着穆示聪突然欺身向前，把肖笑扑倒在沙发上，下巴抵在肖笑的肩上在肖笑耳旁吐气如兰：“但现在，先陪我趴一会。”
肖笑就觉得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身上的重量压得肖笑有些喘不过来气，可人马上整个睡死过去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他。肖笑深深叹了口气，看来真的是太累了，可自己，还没说要原谅他呢！不对，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以及为什么生气……
正胡思乱想着，肖笑也闭了眼睛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肖笑是被一阵乒乒乓乓声吵醒的，起身就见到穆示聪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勾了勾唇才起身。
“不是想吃我做的饭吗，怎么不叫我起来？”肖笑抱臂倚在厨房门框上看他。
“你不是睡着了吗？听丰予溪说，你们最近挺累的。”
肖笑顺手帮忙拿了筷子，在餐桌面前坐好乖乖等他。两碗炸酱面上来，肖笑接过来一碗拌了拌。生活的真相都藏在烟火气里。肖笑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
“好吃。”
穆示聪并不太饿，索性一根根面条挑着慢慢吃，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见她丝毫没有谈一谈的愿望，终于没了耐性。
“昨天……”
“穆示聪，从小到大，每一次挨骂受委屈都是在饭桌上，都是混着眼泪吃完一顿饭落个胃疼的下场。你别再这么对我了，行吗？”
穆示聪闭了嘴，只体贴地倒了杯温水放在肖笑手边，然后静静地等着肖笑塞完一碗面灌了一大杯水。她是真得饿了。
“说吧。”肖笑拿纸巾擦了嘴，抬眸看着她。
穆示聪突然有种感觉，面前的女人不再是自己的女朋友，而是自己的对手；而两人身处的位置也不是自家餐厅，而是谈判桌上。穆示聪有那么一刻终于体会到两人分开的这些年肖笑的成长。他自以为十分了解的女孩身上被生活打磨出的完全陌生的部分。
“昨天的师兄在国外时对我颇多照顾，他好不容易回国，我理应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肖笑点点头。“吴嫣然怎么回事？”
“他们关系一直挺好的，师兄回来是她接的机。”
“昨晚呢？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我？”
“昨晚几个同行聚了聚，师兄现在在业界很有名气，很多人都挺想见见他的。我昨天晚上作陪又帮师兄挡酒，喝多了没看到。”
肖笑心下了然，对于处理人际关系，穆示聪向来得心应手。
“昨晚是谁把你送回家的？”
“以前同学。”
肖笑直觉他在说谎，也不难猜出到底是谁让穆示聪刻意忽略了自己的消息。吴嫣然对他，始终贼心不死。
“我知道了。”
“笑笑，你这次是怎么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完全没问题，你以前也不会因为一次应酬就这样敏感的。”
肖笑拨弄着筷子，脸上看不出表情，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穆示聪，我们分开了将近五年，又重新相处了近一年。在分开的五年了我们彼此经历了人生从学校进入社会的蜕变，我们都变了许多，从生活习惯到处事方式，对于彼此来说，长时间分开后的我们其实对彼此的熟悉和了解程度并没那么高。”
“你什么意思？”穆示聪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皱着眉看她。
“我昨天想了一夜，其实不止昨天，我们重逢后闲下来我都在想，只是昨晚突然想明白了而已。我的确还爱着你，有你陪在身边的大学时光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时候。这么多年我身边再也没有别人，也是我一直放不下你，虽然当年你那么伤我，可或许是你突然在我生命里消失了，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倒也没那么恨你。你突然重新出现，又对我很好，我很开心，总以为时间回来了，我们还可以回到以前。所以我一直在不经意间用着以前的恋爱模式和你相处。可我从来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你生命中出现过别的人以后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分开这些年你对我的感情还有现在对我的感情，我不知道你重新选择了我究竟是因为你真得还爱着我还是因为比较过后觉得我还不错，相比于其他女人更适合你，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爱着的究竟是当年那个风光霁月、明朗阳光的少年穆示聪还是现在的你，又或许，我放不下的只是那段对于我来说美得像梦一样的青春。”
穆示聪觉得肖笑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来似的。他听到她说：“我们这段时间暂时先不要见面了，彼此都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这些年变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自己，也想一想心里对对方真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