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大多数人在二十五岁之后人生好像被摁下了加速键，寻找伴侣，结婚，生子，短短几年就奠定了接下来人生的总基调。在拼命向前跑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落下一些重要的人，遗忘几件重要的事，而后与当年设想天差地别，转瞬之间，沧海桑田。
——小笛随笔
于霁怀孕了。
彼时肖笑正在杂志社午休，脸埋在抱枕里，突然被手机铃声惊吓，脑门儿一下子磕在了桌面上，“咚”得一声，倒把对面小助理吓了一跳。
“笑笑姐，怎么了。”
肖笑揉着脑袋冲小助理摆摆手，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我没事，电话响了，你再睡会。”
说完揣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走出办公室去了楼梯间，肖笑才把电话接起。“怎么啦？怎么突然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嗯……额……那个……”于霁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
“没事，有啥事你直说就行。那个，你是不是要借钱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可能出不了多少，我尽量给你凑吧，你……”
“你要当干妈了！”
肖笑倚在墙上的头瞬间抬起。“你怀孕了？！”
“嗯……今天上午去的医院，两个多月了。”
“我去。”肖笑还没从升级做干妈的劲儿里缓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那个，那……我，哎呀，我元旦回去看你。你，你照顾好自己啊，有什么应该忌口的问好医生，然后千万别跟学生生气了，你……”
就听到于霁在那边“噗嗤”笑出声来。“笑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挂了电话肖笑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
于霁怀孕了。这也不过半年而已，于霁就从和自己一样的未婚人士，升级为人妻，然后成为人母了。
肖笑坐在台阶上，第一次切实感觉到于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终于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幸福者。我们都曾以为自己可以超凡脱俗，抵抗住外界压力，成为真正的灵魂自由者，可结果呢？生活总不过是归于平淡罢了。我们只是这世上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肖笑把头埋进双膝直接，一瞬间突然有种很想哭的冲动。自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周末王潇娴便找上门来。
肖笑知道她迟早会来。原因无他，于霁发了朋友圈，把怀孕的消息昭告天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肖笑推门进了咖啡厅，一屁股坐在王潇娴对面，看着面前若无其事尚能优雅喝着咖啡的人宣泄起床气。
“咱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提前预约一下，就这么直接给我打电话把我叫过来。”
“你周末很忙吗？”
肖笑被对面的人噎了一句。
“额，倒也没有。不过我昨晚熬大夜了，这才睡了三个小时。”肖笑指着手机上的时间不满的冲她抱怨。
“睡觉不关机，是个好习惯。”
……
肖笑彻底放弃了与这姑娘的正常沟通，回头叫了服务员点了杯美式提神。
“真没想到你也在j市。”
“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呢？”
糟糕的开场白。
肖笑叹口气，抬头岔开了话题：“说吧，叫我出来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还真是直接。
“下周元旦吧。”肖笑揉了揉眉心，并不确定向她坦白自己的行程是不是个好主意，特别是，关于于霁。
王潇娴立刻漏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帮我个忙吧！”
“说。”肖笑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牵扯。
“帮我把这个给她吧。”王潇娴转身从包里取出了小小一个包装纸袋，大红色，上面用镀着金色的“某某金店”印记。“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打开看看。”
肖笑还在仔细斟酌要不要接。
“放心，只要帮我把东西送给她就好。不需要交代谁送的。”
肖笑盯着她的眼睛，满面狐疑。“你图什么？”
“先打开看看吧。”
肖笑缓缓伸手拉过了盒子，一对金灿灿的龙凤镯闯入了视线，雕刻精细，不过只有耳环大小，婴儿佩戴的。
“你倒是大方。”
“以前，这是一个镯子，我找人熔了，又加了点钱，打了一对。”
肖笑知道故事还没讲完，用纸巾抿了口红，端起面前的陶瓷杯灌了一大口咖啡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很喜欢首饰，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恋金器，她知道了，那年生日送了我一只手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这只镯子，她晚上穿着玩偶服去学校门口发传单，再加上平时省吃俭用，将近两个月才攒够了钱。那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
“不会舍不得吗？你完全可以给自己留个念想的。”
“不了，从今以后，我俩真的两不相欠了。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让她心安，我也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走到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去。”
肖笑内心：我没这么说……
“你能想开了，总是好的。”
王潇娴终于下定决心，紧盯着那盛放着一对小金镯子的大红色礼盒，然后手猛的一推，将盒子推到肖笑面前。“就说你送的吧！”
肖笑点点头，收好东西。
“你现在住哪儿？”
“青湖旁边。”
肖笑没在问下去，许多年前，肖笑去寻于霁，她也住那儿。
“以后在j市，有什么事打电话找我，我……能帮则帮。”
王潇娴没回答，只给了她一个释然的笑。
“再见了。”
肖笑不知道，这句告别是对谁说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男男女女，彼此能遇到，走一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肖笑的确是个有准则有底线有良心有道德的社会主义好公民，并没有私吞那份某个女孩子精心准备的礼物。肖笑把装着金镯子和银项圈的两个包装盒一齐推到于霁面前。
纪子洋端着两杯白水凑过来。“肖笑可够大方的呀！”说着边把两个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
肖笑一气儿灌了大半杯水。“这孩子以后可是要叫我干妈的，提前搞好关系，总不会差的。”
于霁一巴掌呼在肖笑脑门上，眼角眉梢却都含着笑，下巴朝镯子和项圈一扬。“前不久才刚跟我说了手头紧，转眼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项圈是我买的，不过，镯子可不是我送的。”
于霁的笑颜瞬间塌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中午出去吃？”肖笑伸出大拇指朝门外一指。
“于霁这两天胃口不好，中午还是在家吃吧，我掌勺！”
“姐夫，你厨艺怎么样啊？不好吃可对不起我花的这些钱。”肖笑瞥了一眼处于呆滞状态的于霁，玩笑了一句。
“那肯定没问题，这样，你们小姐妹先聊着，我先去买菜。”
肖笑笑眯眯地点点头，道了声麻烦了，眼见着纪子洋出了家门才伸手在于霁面前打了个响指。
“回神了。”
“她……怎么样？”于霁拉过了装着金手镯的包装盒，原本有些泛白的脸色在大红色盒子和内衬的映照下，竟沾染了些红润。
“挺好的。”肖笑咽了口凉白开，却不小心呛到了，伏在桌子上咳个不停。
于霁无奈起身帮她顺气。“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
肖笑拼了命地按捺住想要咳嗽的欲望，才回头看她。“我说真的，至少看那身穿着打扮，过得比我强。再说，我也买了银项圈的呀，现在真得穷的叮当响了，你都不谢谢我。”
肖笑平时以舒适休闲为主，一身加起来都超不过五百块。王潇娴来见自己时的确穿得精致的多，这应该，算不得说谎吧！
于霁揉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偷换概念、转移话题，你惯是拿手的。”
“你现在怀着孕，想太多伤了神对孩子不好。”
于霁点点头，把两个锦盒都收好，拎过一盒坚果让她吃。“我们家现在零食只有这个。”
肖笑毫不客气地塞了满嘴，冲着于霁傻呵呵一笑。
“等会吧，纪子洋做饭，味道确实不错的。”
肖笑：其实我很好招待的，随便吃点就行……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些别的，期间肖笑接了许多条微信，除了几条跟自家母上大人交代中午留在了于霁这儿，几条跟小助理安排了几件工作上的事，剩下的，全部来自于穆示聪。
“这次回来怎么这么忙？”
“啊？没有。跟朋友聊天呢！”
于霁的脸上立马浮现出略显猥琐的八卦笑意。“男性朋友？”
“穆示聪。”肖笑知道瞒她不过，索性坦白从宽。
“复合了？”
“没，就，随便聊聊而已。”
“肖笑，你不诚实。”
“呵，”肖笑低下了头。“我只是在想，我放过了他，是不是也是放过了自己。你瞧，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控制住的，像我这辈子许多事情一样。可后来才发现，感情这东西，越是拼命克制，就越是肆意蔓延。”
于霁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劝解，自己都做不到彻底放下，又如何大言不惭地安慰对方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