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使人堕落
背弃坚持多年不可逾越的底线,只能说明人类很多时候还是不受大脑控制的感性动物。
——小笛随笔
丰予溪在地下车库等他们。
“幸好姐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练出来了,车技娴熟。上车呀,愣着干嘛!”丰予溪边走边招呼他们,活像开着自家车一样不见外,终于,随着宋岩昆帮忙把驾驶座车门关死,丰予溪的声音彻底隔绝在车厢里。
肖笑率先打开了后座车门,半分钟后,她后悔贪图不系安全带的方便而坐在了后座,穆示聪也开门坐了进来。
“你怎么也坐在了后面?”
“我有点醉了,难受在后边瘫一瘫。”穆示聪身子不住往下滑,双腿大开着,挤得肖笑只有三分之二坐的位置。
“前座还可以调座椅躺下呢。”肖笑小声反驳。
“这是我的车!”穆示聪坐直身子冲她宣示主权,腿也顺势收回去了。
肖笑略微松了口气,安静闭嘴乖乖坐着。
一路颠簸,穆示聪放松下来酒意有些上头,丰予溪车技狂放不羁晃得眼晕,索性斜着身子头倚着窗户养一会神,然后随着一个闪避脑袋“哐”的一声撞玻璃上了……生疼。
“开车稳一点,您这超车的技术我都快晕车了。”却是肖笑说的。
穆示聪迷迷瞪瞪起身坐好,只听到丰予溪嘟囔了一句:“你以前坐我车也没晕车的毛病啊。”车速果然降了下来,起步刹车和转弯的时候也稳当了许多。
穆示聪头转了个方向,脸朝向肖笑,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肖笑余光扫到穆示聪确定他真的睡着了才偏头看他。五年过去了,眼角皱纹多了些,不过痘印消了不少,人也清瘦了些许,下颌线棱角分明显得人精神了许多。同五年前一样,却有些眼角眉梢的细节在明晃晃地提醒着她,他们真的错过了很久,久到心有灵犀早成了陌生而茫然。原来好久不见,滋味其实这般苦涩。
“想看大大方方看呗,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帮你保密。”丰予溪头顶挨了个暴栗,乖乖闭了嘴。
肖笑叹口气,收回视线端端正正坐好,穆示聪的头就在这时候砸了下来。头盖骨与肩膀碰撞,激得肖笑眼泪差点喷涌而出,一下子正落在骨头上,太疼了。穆示聪却没有醒,脑袋蹭啊蹭地在肖笑的颈窝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去。肖笑倚着座椅靠背,稍微溜了溜身子,穆示聪靠着正合适。
丰予溪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俩,噗嗤笑了出来。“哎别说,你还挺贴心嘿。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啊?”
“合着我这些年虐待你了是吧?有出息别吃我做的饭!”肖笑用气声呛了句,面目狰狞,身子却丝毫未动。
“没出息……”及时认怂是丰家的传统美德。
两个人到了家穆示聪还睡着,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叫醒吧!他们医院不是轮休吗,也不知道穆医生明天上不上班。”丰予溪解了安全带回头看着穆示聪皱了皱眉。
肖笑在后面点点头,把穆示聪身子掰直了,头移到靠椅上才拍了拍他。
“穆示聪,醒醒!我们到了。”叫了两三遍穆示聪才缓缓醒转。肖笑的叫醒服务一如既往的温柔。
“穆医生,代驾刚刚我帮你叫好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后过来,你看你是在这儿等会还是上去坐坐?”丰予溪从驾驶座上下来,开后门看着尚还有些发蒙的穆示聪,把车钥匙还给了他。
穆示聪搓了搓脸伸个懒腰略微清醒了些。“你们回去吧,我去那边便利店买瓶水。”
“我帮你去买吧,你先清醒清醒,让笑笑陪着你,我马上就回来。”丰予溪说完就撒丫子跑向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
“慢点跑,你还穿着高跟鞋呢!”肖笑高声喊了句,不过很显然,白费力气了。
车里只剩下肖笑和穆示聪两个人,一时有些尴尬。肖笑转头看着窗外发呆,一边祈祷着丰予溪以跑去的速度快点回来。
“我以前教你的按摩手法还记得吗?”穆示聪率先打破了沉默。
身边人突然一句问得肖笑一愣。“啊?”
“我头疼,你帮我按按头吧!”不由分说直接躺在了肖笑腿上。
“你知道会头疼还喝那么多,活该!”人却没躲。夜色和密闭空间一起纵容着她沉沦。就一次,就这一次。不管……他们现在算什么。心中有个声音这样劝说仅剩的一丝理智。理智退却了。
“那一半不是帮你挡得吗?”穆示聪压低声音嘟囔着。
肖笑自知理亏,深呼吸,抬手给他按头。
后来肖笑和丰予溪回了家肖笑说起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拒绝嘛,是他主动帮你挡酒的,又不是你求他的。恋爱中的女人啊,果然是没脑子的。”然后就遭受了来自于肖笑的家庭暴力。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局面是穆示聪在肖笑怀里躺着,享受着头部按摩,一脸逍遥自在,时不时再来一句“可以使点劲。”或是“哎呦疼疼,稍微轻点。”这样的氛围,关于前男友那点尴尬和矫情荡然无存,肖笑拼命抑制着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的冲动,屁事太多了!
“你再废话一句,我不介意明天的社会新闻头条是某小区门口九成新车内发现一男性尸体,经调查为某医院主治医生!”肖笑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手指力度也随之增大,然后右手就被某人握住了。
穆示聪睁开眼睛和她对视,眼前是女孩子假装张牙舞爪的可爱表情。肖笑望向那双眼睛,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陷进了一团棉花里。
穆示聪把肖笑的右手手指一根根合拢握拳包进自己的手掌里,然后低沉着嗓音,柔声说了句:“笑笑,把头发留长吧。”
丰予溪拎着塑料袋跑回来,气喘吁吁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幅含情脉脉你侬我侬的场景。“穆医生,矿泉水……”
肖笑和穆示聪相握的手迅速分开,穆示聪从肖笑腿上坐起,六目相对,三个人都有些尴尬。
“行吗?”丰予溪终于把卡在嗓子里的两个字吐了出来,还顺手晃了晃塑料袋表明自己实在不是有意打扰的。
穆示聪点点头,接过塑料袋拿了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却率先递到肖笑面前。肖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不渴。”
穆示聪这才收回手灌了半瓶水下去。
丰予溪终于反应过来,嘿嘿干笑两声。“那个,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要不你们继续,我先上楼?”却是对肖笑说的。
肖笑瞬间红了脸,拿着自己的包,开门拉着丰予溪疾步离开,颇有些逃之夭夭的味道,自然没看到身后穆示聪勾起的唇角。
肖笑开门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丰予溪随之扑了上来,身子落在沙发上的时候,惯性把肖笑弹了起来。丰予溪拧开一瓶可乐,噗嗤噗嗤二氧化碳在瓶口喷涌而出,撒了一手,肖笑拿纸巾帮她擦干净,目光却落在自己右手上,十分钟前,被另一个人包在手心里的右手。
“笑笑,其实如果这样会比较开心快乐,回头也没什么的。”丰予溪看着这个年芳二十七理论界的情场老手在这儿像十几岁小姑娘为情所困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开解。
肖笑听到只是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道:“如果一个人吃惯了蜜糖,那以后苦口的良药要怎么灌得下去呢?”
“啊?”丰予溪一头雾水。
肖笑笑得慧深莫测,转头回了房间。
窗外有棵树,晚上路灯亮起,影子刚巧映在窗户上。肖笑抱着抱枕躺在床上,眼睛望着窗户上一晃一晃的树枝和叶子形状,莫名有些想哭的冲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肖笑小时候是个极为爱哭的孩子,据肖母回忆,肖笑小时候一哭起来两小时起步,小时候挨过的揍大多都是因为太能哭了。稍微长大点的肖笑是个笑点泪点双低的人,特别是看到感人至深的文化作品,当年全班组织看感动中国,从全班一起哭到所有人挂着眼泪看肖笑一个人哭,旁边还有人递纸巾,多么贴心的同学情啊……大学里一个寝室一起看个电影啊,追个剧啊,肖笑都能哭得背过气去,一般由两个舍友挡住脸直接从电影院拖走了。但那毕竟是很多年前了。很多年前,她情感丰沛,很多年前,他们还没有分开。
此刻的肖笑心里揪着难受,酸楚溢满了鼻腔,一摸脸,干的。或许眼泪早就在穆示聪离开的那个冬天蒙在被子里哭干流尽了。那年冬天奶奶的葬礼上,肖笑跪在灵前,抬头望着满目代表死亡的白色,伏在案前哭得惨然。前来吊唁的人都暗暗赞叹孙女的孝顺,只有肖笑自己知道,本就来往不多,自己又哪里突然产生的亲情呢?流泪确是为了祭奠,不过是为着自己,倒不是为了躺在棺材里已化成一堆白骨的奶奶了。可此刻,肖笑就是哭不出来。有人说人这辈子的眼泪是有限的,哭完了,泪也就尽了。也不知道如今这样算不算是以前肆意挥霍眼泪的报应,但她现在的确很想痛哭一场。
昏昏沉沉睡过去,肖笑莫名其妙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当然也不算小了,高中二年级,级部里突然有了一小撮传言,说穆示聪有了女朋友——与他青梅竹马在另一所高中的女孩。或许是距离感带来的神秘色彩,至少肖笑听进耳朵里的那个女孩的外貌和故事要比自己生动绚烂太多。那晚肖笑也是这样,呆呆地望着朦胧的月亮,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了学校那棵合欢树,树旁突然多了一口充满水的古井,井口望下去,黑漆漆的,古井无波。其实她已经忘记了,忘记了当年莫名其妙的自卑和吃醋,忘记了那口不明含义的古井。然后这个场景突然就入了梦,肖笑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最近一段时间刻意控制的感情防线就此断裂崩塌、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