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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曾经可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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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些故事的未完待续,只要句话没有落笔,我们总是怀着可以续写的希冀,但某一瞬间,故事中的另一个人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然后告诉你:故事该结束了,我们,该结束了。

    ——小笛随笔

    肖笑蜷着双腿窝在折叠床上,胳膊枕在脑后,眼神飘在白花花的天花板上发呆。丰予溪将手在肖笑面前晃了一晃,没反应,只好按了暂停键将耳机扯下来平板塞在枕头底下。

    “笑笑,肖笑!”

    “啊?”肖笑终于将视线移到丰予溪脸上。“上厕所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不要我去找护士?”肖笑坐起身子问她,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

    “不是……我是想说,嗯,咱们俩多久没分享小秘密了?”

    肖笑了然,盘腿坐着,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说吧!你和宋岩昆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哎呀,我怎么跟你说吧!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穆医生,就,几年前那种?”丰予溪脸为难地皱成一团,终究还是自认为委婉地问出了口。

    肖笑愣了愣。“他说什么了?”

    “也没有,就是最近你不在的时候,穆医生经常来病房溜达,还经常问一下关于你的事……”丰予溪一边小声解释一边用余光不住瞟着肖笑。

    “那你说什么了?”肖笑不笑且冷肃着脸,眼神阴沉着看得丰予溪一股凉意从后脊梁骨升起来。

    “没有没有,我们俩绝对没胡说八道,也只是有选择性的回答了一些。”面对肖笑的眼刀攻势,丰予溪只能乖乖认怂、坦白从宽。

    “嗯,暂且相信你。”肖笑拍了拍丰予溪的脑袋,重新躺下。

    “而且我觉得,穆医生他,应该有点喜欢你……”丰予溪不死心的加了句。

    “不出意外,他应该有另一半了吧,他那样的人……身边怎么会缺人陪呢?”肖笑继续盯着天花板放空,灯柱旁边趴着一只飞蛾,略停了停就又马不停蹄的朝有些发热的光源撞去,头破血流,身首异处,仅仅为了眼中那一点光亮,何苦呢?

    “啊?不可能啊,穆医生应该单身啊,而且我看他平时挺洁身自好的。”丰予溪正在经历着三观的碎裂与穆示聪人设的崩塌,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思考了半晌最后得出结论:肚子饿了……

    肠胃肌肉蠕动挤压空气所形成的雄浑且绵长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不住地回荡着。

    “肖笑,我饿了。”丰予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望向肖笑。

    “你这儿有什么吃的,我给你拿。”身为一个陪床人员有必要满足病人的合理需求,肖笑认命起身穿鞋。

    “柜子里有豆浆粉,你去给我泡一包呗~”丰予溪对甜豆浆粉的热爱堪比熊猫对竹子、猫咪对小鱼干以及狗狗对肉罐头,曾听说这姑娘同一众摄影爱好者去大山深处采风,别的小伙伴都带着压缩饼干,而只有丰同学一个人背了一大包豆浆粉和一大保温桶热水一路爬上去,一时在摄影圈传为奇谈。

    肖笑蹲着从柜子里吧拉出来一小袋豆浆粉,撕开包装袋倒入泡面碗里,端着碗去水房打热水。肖笑站在水箱前,头发窝在脖子里,蹭的颈窝有些发痒,索性用左手拦着那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右手在泡面碗的重压下苦苦坚持。

    熟悉的味道朝自己倾泻了下来,溢满了整个鼻腔,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伸过来,食指勾住左手手腕上的黑色头绳,轻轻一拽,头绳就安安稳稳落在了那人手里,然后把一头半长不短刚刚及肩的头发绑了个小揪,刚巧三圈。肖笑深吸一口气,摁死了尚在流水的热水口按钮,转头看着穆示聪。

    “晚上没有吃饱?”穆示聪慢慢收回了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眉眼之间盛满了笑意。

    “没有,予溪饿了,给她泡碗豆浆粉喝。”肖笑低着头,思考者用什么理由在对方身边溜走,只有两个人的密闭环境,太过紧张了……

    “我也饿了,给我也泡一碗吧。”穆示聪往前踏了一步,更近了……

    “我们只有这一个碗。”肖笑低头小声嘟囔着拒绝。

    “我有杯子,你先给室友送回去,我在病房门口等你。”说完便转身毫不犹豫大踏步离开了。

    为什么刚刚不拒绝得直接干脆一点呢?抱着盛满热豆浆的泡面碗慢吞吞溜达回病房的肖笑十分懊恼。

    把泡面碗塞到丰予溪怀里,肖笑坐在折叠床上独自纠结着。

    “笑笑,你怎么了?”丰予溪晃着肉乎乎的手指在肖笑面前挥动。

    “啊?”

    丰予溪看着眼前眼神涣散的姑娘无奈提醒:“你在椅子上扭了两三分钟了。”

    “哦,对不起。”肖笑立马安安稳稳坐好,只是纠结的五官仍旧彰显着此刻她的坐立难安。

    “到底怎么了?”

    “有个人,让我帮他泡杯豆浆。”肖笑低头咬唇对着蓝色的折叠床面放空,双腿继续扭动。

    “穆医生?”丰予溪挑了挑眉,她知道肖笑大概率看不到的,但丝毫没有忍住这种故意惹人注意的小表情。

    肖笑突然抬头,就对上了丰予溪笑得格外猥琐的脸。

    “你那什么表情啊?”

    “没什么,去啊!我刚刚打听了,穆医生没另一半,绝对单身,而且跟这些漂亮小护士美艳女药代也没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还是很有希望的。”说完还用手在肖笑肩上拍了拍。

    “你哪儿打听的?”肖笑逐渐开始咬牙切齿。

    “隔壁床护士刚刚来拔针了。”丰予溪指了指肖笑身后。

    肖笑回头就看到隔壁床大妈一脸了然地笑着看自己。

    “穆医生不错的,小姑娘有眼光。”

    呵呵呵呵呵,是不错……

    肖笑笑得僵硬。在柜子里又拿出一袋豆浆粉,火速撤离八卦现场。无事可做的雌性动物的八卦战斗力过于强大,自己还是遁走为好。

    开门便见穆示聪倚着墙手里拿着不锈钢保温杯看着对面墙上挂的某种病症的宣传板。

    “你在这儿这么久,这个还没看够啊?”肖笑说着把豆浆粉递过去。

    “无聊,随便看看。”穆示聪没接手,转而把保温杯塞在肖笑手里。“今天做手术太累了,你帮我泡。”

    肖笑有一瞬间想把保温杯和豆浆粉双双摔在穆示聪脸上的冲动,奈何自己现在在医院,而且丰予溪还在他手里,只能认命地拿杯子转身走去水房。穆示聪在肖笑身后慢慢踱步跟着,这么多年,即使不想,她还是没学会拒绝啊!幸好,幸好。

    肖笑低着头撕开包装纸一股脑把豆浆粉倒在杯子里,接热水一冲,盖杯盖大力晃了四五下,然后把杯子递给他。

    “好了,喝吧!”惜字如金。

    “拿杯子泄愤可不算光明磊落,还有,我有话想对你说。”穆示聪摸索着杯子,杯壁上有一处凹痕,是在医院见到肖笑那天在办公室出神摔得,此刻硌得手心微疼。

    “我没话想跟你说。”肖笑一瞬间冷了脸,两人见面这种“你说,我不听我不听”的狗血套路不至于每次来一遍吧。

    “那你听着!”

    “是不是我听完你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缠着我了?”肖笑抬头直直看向他,锐利的眼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穆示聪有一刻显露出受伤的神色,沉默良久才吐出一个字。

    “是。”

    无比落寞。

    “说吧,我好好听着。”肖笑自然地后退一步。

    “当年……”穆示聪有些难以启齿。“我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决定放手,我那时在国外压力很大,处理感情也不够成熟。”

    “所以呢?”肖笑抱臂冷笑看着他。“你想让我给你道歉吗?为了当年我也没有努力挽回?”

    “没有,我只是想……想跟你好好道个歉,毕竟我们当年都没有好好道别就分开了。”穆示聪声音沉沉的,脚尖不住地点着地。

    心底突然泛起一丝酸楚,肖笑分不清那是失望或是别的,答案竟然是这样的,可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穆示聪,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肖笑终于抬头看他,眼前人的眼睛里有犹豫有怀疑,动动嘴唇,终究没有出声。最后的最后,他对她最后的一点好,好像也只剩下了诚实。

    对于分手成陌路,他没有后悔。酸楚终于溢满了心腔,妄想从眼眶中升腾而出。

    肖笑伸手,言语有些凄凉。“你看,你就这么把我拦下来,只是因为当年算是甩了我,你那高高在上的道德底线让你对我产生愧疚。没有后悔过的分手,也算个理所应当的结局。真巧,我也没有。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仪式感,当年没能好好说再见,今天握手道个别吧。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穆示聪拉住了肖笑的手,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死死抱着不松手。某种沐浴露与洗衣粉混合的味道,通过那人的体温一点点使自己发抖的身体镇定下来。太令人贪恋了。

    可是,现在做这些又是何必呢?除了让两个人的关系继续消极被动地纠缠不清,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别的意义了。

    “当年,我给你打过电话想要挽回的,你挂掉了。”肖笑的声音闷闷的,从怀里传来。

    穆示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痛。“对不起……”

    “其实我本来想过,去国外找你的,不巧,第二天我奶奶去世了。我只能退掉机票回家奔丧。”

    穆示聪僵住了。

    “所以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咱俩还是缘分太浅了。”

    穆示聪的手在自己的背上慢慢滑下,肖笑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退出一步,将头发上的头绳褪了下来,左手手指插在头发里晃了晃,那一头冷棕色的本来聚成一缕的头发便四散开来,仿佛刚刚没有被一双手绑住过,另一个人的手。

    肖笑转身离开了开水房,脚步有些仓促与慌乱,高跟鞋在瓷砖上踩出一串频率极快的哒哒声,肖笑甚至差点崴了脚,像是刚刚开始穿高跟鞋练习走路的时候,那时,她还有某个人在旁边小心翼翼搀扶着,那时,他们还在一起。

    肖笑蓦然想起,在收到分手微信当晚蒙在被子里哭得昏天黑地的第二天,爸爸一个电话打过来,奶奶不在了。自己与奶奶的感情算不得亲近,可毕竟生死大事,肖笑本以有些麻木的心里重新泛起酸楚,祸不单行,急忙订票回家帮着家里安排葬礼事宜。

    出殡头一天晚上,自己与妈妈回来收拾第二天用的东西,顺便休息一下,熬了几天,都有些撑不住了。肖笑煮了一锅西红柿打卤面,母女一人一个抱着碗不住咀嚼吞咽着。

    “之前你打电话不是要出国看小穆的吗?咱家突然有事,记得跟人家解释一下。”家里的事聊完肖母还惦记着肖笑的感情问题。

    肖笑突然停住筷子。“不用去了。我们,分了。”

    肖母突然抬头看她,眼睛里盛满担忧与疑惑。

    “异地恋太难了,我们坚持不下去了。嗨,有缘无分。”他们之间最终能说出口的,好像也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肖笑觉得嘴里的面有些发苦,原来他们之间用心经营多年,最后剩下的,也只有这么庸俗的故事结尾。真的,一点都不特别呢。

    “我去给爸收拾衣服,吃完不用管了,碗放着待会我洗。”见肖母开口还想问什么,肖笑马上溜之大吉以绝后患。

    忙完葬礼,假期结束回校,同小组的同学立马把一大摞资料摔在自己面前,之前有篇论文被导师打了回来,这几天几个人都忙疯了。肖笑甚至来不及收拾心情,就投身于祖国的文化科研事业,一组的人几乎住在了研讨室。

    某人似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了出去,甚至连不适应的过渡时期都没有。他们之间到最后分别时,竟然也是如此习惯成自然,没有什么别人嘴里分手时宛如连体婴儿撕裂开的痛苦,有的只是突然恢复单身的空洞与平静。两人在一起后,一个学医整天泡在实验室与医院,一个醉心文学不是在图书馆充电就是抱着电脑激情码字。果然,彼此的确不像情侣啊,本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细水长流呢。

    只是,只是,在以后的经年累月中,某段感情留下的痛处总会在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时从周围漫上来,将她一个人淹没,在这个只剩她孤军奋战的城市某处。

    或许这次真的再见了吧,给自己的五年一个这样的交代,不知道好是不好。肖笑一个人在街上慢慢的走。早上七点,街上的店铺大多还没开张,只几个早点铺门庭若市,街上多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咖啡的人来往匆匆。肖笑抬头看看忙碌的众人,你看,所有的人不都是这样挣扎着活着吗?爱情本就是悬在颈上的坠子,奢侈品罢了。这几天的放纵是给自己最后的成全,今后的理智才是为自己筑的堡垒。

    肖笑推门往床上一摊,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发,真的太累了。

    独生女的自己从小被寄予了太多渴望。

    “我只有你了。”

    “你以为你爸真的不想再有个儿子吗?”

    ……

    父母一边诉说着自己对女儿的满腔爱意,一边用抱歉和愧疚束缚着女儿。多少次“你们觉得这是对的,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啊!”明明到了嘴边,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个“好”字。肖笑,你有什么资格不听话呢?你凭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权衡利弊,学会左右逢源,学会在所有人面前笑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夸她乖巧懂事,只有一个人,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同她聊着天,然后对她说“如果不开心,就别笑了。”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天。

    然后呢?这份温柔与包容曾经真真切切属于自己,那人说的“如果你没有可以诉说烦心事的人,你可以试着对我说;如果不愿意信任别人,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肖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穆示聪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辈子未免太顺了,体味体味民间疾苦,超度超度你,也算积德了。”一只大手稳稳落在肖笑发顶上,开始左右摩擦,然后肖笑的头发炸了……

    肖笑本来因为感动将要溢出眼眶的湿润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超度不是这么用的!”

    肖笑心里有些闷闷的,为什么那个人早就放下了自己,可自己这么多年就像深陷泥沼一样走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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