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孽缘啊！
如果一个五年都没有出现在眼前的人，在一段时间内，在各种诡异的场合频繁遇见，这能说明什么？
——小笛随笔
肖笑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回了y市，拖着行李箱在高铁站口车水马龙之中给丰予溪打电话来接自己。
“笑笑，那个，我可能去不了了。”
“你现在在外面吗？”
“我出了车祸，还在医院……”
“啥？不是你伤得怎么样啊？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消息太过突然且震撼，肖笑一瞬间慌了神，朝电话那头吼着。
“不是，我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早来换宋岩昆吧，他在这儿守了我三天了。”丰予溪连忙安抚，因心虚而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行，那我明早早点过去。”
肖笑打车回了家，没来得及收拾，却先去超市买了排骨炖汤，又在丰予溪房间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充电宝、耳机、带吸管的杯子、小毯子、泡面碗都收在一个旅行包里放在玄关，才回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第二天一大早，肖笑左手拎着保温桶，右臂挎着旅行包，根据宋岩昆提供的具体位置站在了丰予溪的病床前。
“笑笑，你简直就是哆啦a梦啊，最爱你了!”彼时丰予溪正一边用泡面碗喝着排骨汤，一边不住地翻着旅行包里的东西。
而肖笑看着丰予溪被高高吊起的左腿，缠满绷带的额头满头黑线。都伤成这样了，您这心态真不错哈。
“说说吧，怎么回事？”
“司机醉驾，我刚好过马路。路人帮忙报警和打了120，警察叔叔给昆哥打了电话。不过你放心，就是骨折和脑震荡，已经没大事了。”丰予溪冲肖笑笑得一脸讨好。
确实错误不在她，这种意外只能评价为流年不顺。可是，这种倒霉事为啥每次都能被丰予溪碰上啊！
“我都不想说你了……”
“是是是，笑笑最好了。”丰予溪拿爪子扒拉着肖笑肚子上的衣料，有些痒，这孩子深谙撒娇之道且愈发炉火纯青了。
“得了，喝完汤，我帮你换衣服，然后让你昆哥带回去洗了，你在医院呆的都臭了。”肖笑嫌弃地扇了扇鼻子。
“真的吗？”丰予溪揪着衣服左闻右闻。
“行了，老实会吧。”宋岩昆含笑看着她，又转头对肖笑道了谢：“今天，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不麻烦的，我都习惯了。”肖笑无奈地拿手指点了一下躺在病床上没心没肺人的小脑袋，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她的！
正说着，一大群白袍军团进来查房了，为首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主任，头发花□□神却看起来比这些年轻人好很多，他打量着三个人说说笑笑，先开了个玩笑：“能这么闹，看来恢复不错。你这吃得什么这么香啊？”
“排骨汤。”丰予溪嘴里还嚼着一大口排骨，吐字却无比清晰。
“大清早吃这么好？”一个小护士眼中满是对排骨汤的渴望，早上还没吃饭，这会儿正巧饿了。
“我朋友专门送来的。”丰予溪一把把肖笑拉过来，笑得炫耀。
众位白衣天使纷纷抬头，肖笑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穆示聪。
假如你有一个唯一的前男友，失联多年，却在你终于想要放过自己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生活的时候屡次碰到，这能说明什么？
“小穆，这是你的病人，好好看看。”主任并未走近他们，手拿着病例册指了指丰予溪示意穆示聪过来看看。
“好的主任。”
穆示聪在人群后点点头，穿过众位医生护士走到肖笑身边，然而并没看她，只问着丰予溪的身体情况，丰予溪和宋岩昆一一作答。
鼻腔里满溢着洗衣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肖笑傻了。甚至忘了退回半步，就在那里僵硬地站着。对于一个用气味辨别敌友的人来说，喜欢的味道是最强的武器。偏偏肖笑就是这样的人，偏偏穆示聪身上刚好有令她沉迷的味道。没出息!肖笑对自己的行为嗤之以鼻。
“肖笑，肖笑!回魂了！”丰予溪在肖笑面前打了个响指。
“啊？哦！”
眼前已经人去屋空了，一大群白袍人闹哄哄的来了又走，像是海浪涨潮又退，可肖笑沉浸于自己的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屋里略显突兀站着的人，好像只剩自己了。
“怎么了？看上穆医生了？”丰予溪脸上迅速堆积起一个贱贱的笑容，宋岩昆也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没有，别瞎说！”肖笑下意识大声否认。
“刚刚你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人家，靠的那么近也没见你躲开，这可一点都不像之前见着个男的就恨不得跑远八百米的你啊，还说没动心。”丰予溪笑得格外猥琐，宋岩昆脸上满是八卦，而肖笑，则十分想一人给他们一巴掌。
“几天前我见过他。又在这儿见到了，有点吃惊而已。”
“啊？你们认识？”
“我妈逼我相亲，这哥们放了我的鸽子，白白等了一个半小时。”肖笑飞速运转的大脑此刻有些迟缓，只能暂时以这个理由搪塞他们。
“我去，没想到表面这么沉稳地一个人，背地里这么叛逆呢!”丰予溪听到自己主治医生的另一面，飞快地搅着碗里的汤，边对穆示聪的形象加以具体化。
姑娘，你是不是太兴奋了……
“汤还喝不喝了？不喝我去把碗洗了。”肖笑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糟践自己的劳动成果。
“喝喝喝，不得不说，我们笑笑厨艺真的好，要是平时也给我做饭就好了。”丰予溪拼命回护着怀里的碗，差点撒在身上。
“说得好像没给你做似的。”肖笑白了她一眼。
“那咱们以后晚上自己做饭吃？”丰予溪的星星眼在肖笑面前眨啊眨啊。
“你帮我写稿子，我就给你做。”肖笑拿出来了最终武器，丰同学的文笔，差的一塌糊涂。
“算了吧！你那知心姐姐的活我干不了，我还要修图呢。”丰予溪和肖笑在一个杂志社，做摄影师。
宋岩昆拿着丰予溪的脏衣服走了，肖笑看着护士给丰予溪输好液才拿着碗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刷碗。
穆示聪在这时候进了病房。
“那个，头今天怎么样？还头晕恶心吗？”
丰予溪从韩剧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穆医生，你一个小时前刚刚问过了。”
“嗯……那个……我是想问，你朋友……”
“你说笑笑？哦！她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你让她白白等了一个半小时，估计已经凉凉了。”丰予溪重新低下了头，塞了个薯片进嘴里，答得毫不走心。
“她这么跟你说的？”穆示聪眉头紧锁。
“啊，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穆示聪心事重重推门出去了。
“莫名其妙。”丰予溪又重新陷入了韩剧男女主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情。很明显车祸和脑震荡让丰予溪的敏感度与观察能力直线下降，否则自诩为探听人类心灵最深处的艺术家丰予溪同志怎么可能被一桶排骨汤迷了心智。
肖笑在躲着他，具体表现为当穆示聪出现在走廊另一侧时，肖笑马上低头无比认真地盯着手机，向往中混着虔诚，不知道的还以为某乡村企业家得了一个上亿的大单子；当穆示聪出现在水房时，抱着水壶的肖笑立刻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半个小时后再次出现在水房；当穆示聪出现在厕所外面的洗手间时，肖笑尽力弯腰缩小存在感，侧身溜进女厕；当穆示聪出现在病房时，肖笑没办法，只好拿水果刀开始给丰予溪削苹果，一个又一个……
穆示聪无数次地看着某人刻意避免眼神交汇和语言交流而快速消失的侧颜和背影，心里散着苦涩，他终于成了她口中的陌路人。
肖笑是在医院楼梯间被拦下来的。傍晚时宋岩昆回来替她，丰予溪拉着她的手念叨着明天过来的时候要吃鱼香肉丝和清炒西蓝花，宋岩昆却在旁边不住地提醒着明早上班不要忘了帮丰予溪请假。
真的是个很幸运的姑娘呢。肖笑一边下楼梯一边出神想着。丰予溪的人生重大转折点以打赌输给肖笑的烤红薯为始。不同于为中国送来马克思主义的十月革命一声枪响的惊心动魄，为丰予溪送来真命天子的摔在地上烤红薯，连声“啪叽”都听不清楚。果然人生的转折点，路标大多很普通，只是看的人心里不平静而已。
当肖笑意识到自己被人拦下来的时候，左手手腕已经被人攥在了手心，差点撞上对方的胸膛，太近了。肖笑茫然地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却因长时间不见又有些陌生的脸愣了愣，然后脑子彻底清醒，马上退后两步。
“又出神了。”穆示聪语气故作熟稔。
“没有。”肖笑抬起手晃了晃，上面有个比自己大的多的骨骼分明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这里是医院，穆医生自重。”
傍晚楼梯间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多，可时不时总有经过的人朝着拉扯的两人瞟两眼。
“我只是想找你好好聊聊。”穆示聪扫了扫周围，又低头看看身上的白大褂，终究慢慢放了手。许是手腕被攥着的时间太久，突然收手，肖笑竟然感觉到一丝凉风吹过。
“五年前该说的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聊的？穆示聪，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藕断丝连拖泥带水的人，我希望你也不是。你该去好好上班了。”一席话说的义正言辞，穆示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终究闭了嘴。肖笑错身而过，自己从没对着他如此咄咄逼人，疾步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当我们在对方面前放肆着情绪，是该叹对方步步紧逼还是自己修炼不够呢？又或许，只是因为在乎吧。
肖笑是什么人，穆示聪当然再清楚不过。高中时候关于肖笑的风言风语并不算少，长相中上性格好，身边从不缺男生追求，一起并肩而行的人也总是不同，甚至有一天晚自习结束，他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算是近路的羊肠小道上慢慢走着，就看着肖笑站在离一个男生两三步的地方，男生急迫地冲着她说什么，她只是抱臂听着，脸上始终维持着面无表情，显得呆滞。又是高中小树林里经常发生的告白戏码，丝毫没有新意。
“我是真的喜欢你!”
穆示聪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几个人同时停下脚步侧目而视，高中生活太无聊，大家总是乐的见这些事来借机兴奋一下的。当事人肖笑却好像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人群焦点，只是歪歪头，马尾辫的发梢扫到了左肩上。
“你喜欢我什么呢？”那一刻的肖笑仍旧弯着唇浅浅笑着，仿佛只是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丝毫没有被当众告白的窘状。
男生显然有备而来，一番长篇大论有理有据，肖笑笑意更深说：“原来是因为这些啊，那还真是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做那些事只是因为我善良，换了别人也一样。你一大老爷们，因为这么几件小事就轻言喜欢，眼皮子也太浅了，那要这么说，喜欢我爱我的人多了，你又算老几呢？”
几步之外一个女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穆示聪也勾勾唇角，真的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啊！
那告白的男生显然没想到被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一下子愣了。
“行了，回头赶紧去好好学习吧，考个好大学比我重要的多。”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刚刚只是场玩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自此关于肖笑的风月传奇又添一件。
可真正让穆示聪对她刮目相看的还是高三那年，在许多人因为添了文理综后成绩普遍有所下滑的大环境下，她却杀出重围，一跃登上年纪红榜。记得有一次期中考试完后，自己在去厕所的路上粗扫了一眼自己班的榜上人，就看到肖笑站在榜前，旁边有个女生说得艳羡：“肖笑这次可以啊……”肖笑只是笑得温婉，回了一句：“可能碰巧了。”穆示聪突然想到一个词：学霸的虚伪。果然，肖笑的名字再也没有从红榜上消失过。
大学再遇到肖笑是在大二搬去了新校区后。宿舍老大和女朋友张罗着两个宿舍的人一起吃顿便饭，穆示聪在餐厅坐了二十分钟后，肖笑边说着抱歉迟到了边推门进来。丸子头有些凌乱，牛仔外套搭在胳膊上，帆布书包在略显瘦削的背脊上松松地挂着，她并没有很认真地准备这次聚餐啊！
“笑笑去哪儿了？现在才来!”大哥好像与她颇为相熟，见她被林潇湘揽在怀里推进了屋门笑着问了句。
“有个ppt还没做完，去图书馆来着，一忙忘了时间，真不好意思哈～”肖笑半玩笑半认真解释着。
“行啦，别理他，笑笑快坐。”林潇湘拉开了年灵身边的椅子，肖笑看了自己一眼，明显僵住了。
“穆示聪？你怎么在这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问的有些尴尬。
大哥出来解围。
“哦，嗨!你来得晚，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们宿舍老三，还有这俩，这是我们宿舍老二和老四。怎么，你和老三认识啊？”
“我们高中校友。”穆示聪笑着解释，又添了句：“肖笑在高中可是风云人物呢。”
肖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一瞬间有些僵硬，却极快地恢复了笑意。“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上都有本姑娘哪些传说呀？”简简单单一句话气氛被调动了起来，大家都聊着自己高中时的糗事，一桌子人笑得前仰后合。宿舍老四正说着自己高中逃课去网吧，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班主任阴沉的脸，穆示聪一回头，坐在旁边的肖笑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穆示聪拍了拍坐在肖笑另一边的年灵，问了句：“肖笑呢？”
年灵没什么心思搭理他，只回了句：“不知道，去厕所了吧。”
穆示聪也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正巧看着肖笑站在洗手池前弯腰洗手，不知被什么附了体，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一把拍在了肖笑肩上。肖笑没注意身后是谁，还以为宿舍一群不靠谱的室友在同她开玩笑，边在水龙头上接了半捧水扬在对方脸上，边吼了句：“敢吓爸爸，涨胆了!”
然后就看到了穆示聪明显吓呆的脸，肖笑也愣了，回过神来赶忙从旁边盒子里抽出张纸巾塞到穆示聪手里，边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我舍友在跟我开玩笑呢，真的对不起!”
“额，女生宿舍都是这种画风吗？”
“实际上，有些女生表面上是舍友，私下总想做对方的爸爸。”肖笑笑得狡黠，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穆示聪恍然间好像明白了，当年小树林里那个男生在告白前到底见过什么样的肖笑。
“对了，你找我有事？”
“没……就是想着，好歹老乡，我刚来新校区对这里还不熟，多认识个人，放假回家的时候还可以一起走。”穆示聪斟酌着编了个尚还算合适的理由，就见肖笑点点头从裤兜里捏出了自己的手机，抽了张纸巾攥了攥擦干手，打开了通信录递过去。
“这是几个比较靠谱的包车司机的电话，你可以记一下。我也经常坐他们的车，挺安全的。”
穆示聪接过手机存好，又在肖笑手机上操作一番才还给她。
“这是我的号码，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打给我。哦对了，你微信是这个号吗？”
“嗯……”
“我加好友了，待会同意一下吧！”
一系列骚操作后，肖笑目瞪口呆。
“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先申明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哈，你对所有女生都这么……”肖笑仔细斟酌着用词，“这么积极吗？”
“普通社交而已，我不是中央空调……”穆示聪颇为无奈地解释。“再说，你不是应该经常性被搭讪吗？感觉你还挺受欢迎的。”
“啊？我怎么不知道。”
“高中，感觉喜欢你的人挺多的。”
穆示聪算是个情商不低的人，只是那次不知怎么了，明明许久没见的一个只算认识的女孩子，说话居然这么不注意。肖笑彻底僵了脸。
“你是相信站在你面前的我，还是相信别人嘴里的那个我呢？”穆示聪这么多年，这句话印象依旧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