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婚纱不能配跑鞋呢？
我陪她度过失眠的夜，陪她喝过苦涩的酒，陪她尝过人世百味，而后陪她走上红毯，安安稳稳地将人交托于另一个人怀中。
——小笛随笔
于霁婚礼的前一晚，肖笑和于霁并肩躺在她的床上，床下是贴好创可贴的高跟鞋，厨房里是预备好第二天早起吃的红豆薏米粥。于霁把肖笑至今单身的原因之一归咎于，这姑娘实在太会照顾人了，一个饿了自己乖乖吃饭，冷了自己及时添衣，生病身边早就准备好各种药物，连不小心手划破了都能及时从兜里掏出一枚创可贴的人，丝毫不给对方关心和表现的机会啊。
于霁在床上辗转难眠，来回翻滚。
“太激动了睡不着？”身旁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于霁一跳。
“我吵到你了？你怎么还没睡？我当新娘第一回，你做伴娘可不是头一次了啊！”
肖笑翻身面对她，黑夜里的没了镜片遮挡的眼睛亮亮的，于霁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以及，自己是不是忘记关窗帘了……
“明天晚上睡这个位置的可就是纪子洋了哦～”肖笑满脸揶揄。
“嗯。”
“不开心？”相识多年，肖笑对于霁的情绪把控已经近乎本能。
“没有，就是挺感慨的，突然就要结婚了，其实，也谈不上开心。”
肖笑感觉到身边的人深叹了口气。“笑笑，如果为了一个人坚持到了今天，那以后也千万别妥协啊。”
“后悔了？”
“我结婚了，笑笑，我结婚了。”于霁窝在肖笑怀里，哭得凄然，不知在凭吊哪段情，不知在怀念谁。
肖笑算是个不错的朋友，自二人高中毕业后，她便再没主动问起过于霁的私事。于霁主动提起，若是烦心事，她便软言宽慰，若是开心事，她便开怀附和；若她不提，她便不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为人道的秘密，即使至亲好友，有时也不是完全知晓彼此的生活。知道对方想让自己知道的，作为一个朋友，已经足够了。
第二日清晨，肖笑从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拿冰袋给于霁冷敷。
“趁叔叔阿姨还没醒，接亲的还没来，赶紧敷敷眼睛。”说完便晃晃悠悠再次瘫倒在床上。
于霁看着迷糊的她好笑，边躺下敷眼睛边问：“你醒了吗？”
“没有，我再眯会。”
于霁看着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的人儿，笑得温柔，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呢。
起床，化妆，堵门，送车。肖笑尽职尽责得陪在于霁身边，在伴娘的岗位上最大程度得发光发热。中途高中班长蹭过来问肖笑是不是兼职干礼仪迎宾的，获得了肖笑白眼一枚。
终于随婚车到了酒店，还没到结婚仪式，于霁坐在化妆间椅子上不住地深呼吸。
“紧张了？”
“有点～笑笑，我想喝百香果。”被美瞳和眼妆衬得精致了几分的大眼睛此刻在冲肖笑不住地放电。
“可以了可以了，这附近哪儿有百香果卖？”
“马路对面，常温，谢啦！”
停个车的功夫连酒店对面饮品店都注意到了，蓄谋已久，绝对的蓄谋已久！
肖笑认命地从包里掏出了一身常服，去帘子后头换下那一身粉色的伴娘礼服，蹬上运动鞋，跑步奔向饮品店。
另一位伴娘眼睁睁看着肖笑消失在走廊尽头，回身对于霁说：“就这速度，她对你绝对真爱了。也就她吧，你可了劲的作也没关系。”
于霁笑意盈盈。“你那是没见过她高中抢饭的时候，下课铃一响人直接弹射出去，那才是笑笑的巅峰时期。”
不知道是不是婚礼的原因，饮品店的人很多，非常之多。肖笑点了单拿着小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歇口气，缓解一下刚刚排长队的乏累。
对面坐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姑娘，驼色的缎带从立领伸出，在领口处打了一个蝴蝶结。姑娘面前放着一张请柬，铺在桌上，姑娘望着请柬发呆。肖笑不住地扫了两眼，实在是因为请柬太过熟悉，几天前刚从高铁站出来坐上于霁的车，一大摞请柬就铺天盖地砸在了自己怀里。
“事情太多写不完了，麻烦啦～”
可这张请柬不是自己和另一个苦逼伴娘毫不走心的流水线产物，上面一笔一画的自己无一不在透露着书写者的仔细与珍重。于霁的笔迹。
“那个，您是找不到婚礼现场的地址了吗？在……”
姑娘终于抬起头，眼神里盛满了迷茫。肖笑用手指了指请柬。
“哦。你是？”
“我是伴娘，新娘的朋友。你是哪边的亲朋？额，我这儿快了，要不，等会我带你过去。”肖笑晃着手里的小票，前面还有8个人。
“你是她的朋友？”
“嗯……是，我姓肖。”肖笑主动地伸出右手。“你好。”
右手被缓缓覆上，指节分明，是个很瘦的姑娘。姑娘抬眼不住地打量着她。
“你是肖笑吧，我知道你的。”姑娘牵扯出一丝笑意，不过出于礼貌罢了。
“啊？”肖笑愈发茫然，自己的脑子这是又忘记了谁？
“我在于霁手机里见过你。我叫王潇娴。”
“哦对对对，我知道你，你们之前是室友是吧，她经常提起你的。”眼见王潇娴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僵硬了下去，肖笑不禁开始质疑自己的表达能力，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服务员喊了一声肖笑的号。
“不好意思，我先过去拿下东西。”肖笑冲对面姑娘歉然一笑转身冲入人群，王潇娴再见到她时便是肖笑护着自己的三杯饮品，一边低头小声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一边小心翼翼地挤出人群。三杯常温百香果被整齐地码在桌上，肖笑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都爱喝百香果？”王潇娴皱了皱眉。
“嗨，倒也不是。于霁让我出来买的，我也不知道给自己和另一个伴娘买啥，索性都依着她了。”肖笑甩着手，放松被包装袋压迫得有些红肿的手指。
“她还是喜欢喝百香果啊！”王潇娴仿佛想到什么，眼神滑向了盛饮品的纸杯，就在肖笑纠结于要不要把自己的那杯送给她时，王潇娴叹了口气，蓦然说了句：“你待她很好。”
“我们是朋友嘛，这没什么的，她对我也很好啊，她……”话没说完就被匆匆忙忙打断了。
“是啊，她对谁都很好，好到让人依赖着回不了头，好到让人误以为那就是爱。”
肖笑内心十分震惊，自己仿佛窥探到了于霁从未提起过的一个大秘密。但面上却尽量不显。
“别人对自己好，那是情分，有时某些人的好，不过是人家善良的习惯而已，于他人来说举手之劳，甚至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和爱不爱的没什么关系。”肖笑的语气严肃了几分，她可不想让这位毁了婚礼，一姑娘抢婚，拉着新娘跑了，身为伴娘，她还是要为高座上叔叔阿姨的心脑血管负点责的。
王潇娴抬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收回眼神，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项链放到肖笑手心里。“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吧。”项链上坠着枚戒指。
肖笑有些搞不懂这姑娘的操作了。“你不打算见她一面了？这大老远来了……”语气透着迟疑
“她结婚了，你明白吗？她结婚了!”王潇娴转身推门离开了，极为潇洒和利落。
肖笑回了酒店把饮品分给众人，恰巧于霁的小侄女在化妆间，腻在于霁怀里，肖笑用吸管刺破一杯百香果的密封纸递到小女孩手里，然后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对女孩说着：“阿姨找姑姑有些事情，宝宝可以拿着果汁去找妈妈吗？”
于霁的嫂子站在一边，听了这话从善如流地把孩子抱走了。于霁疑惑地看着她，肖笑叹口气说：“陪我去帘子后边换礼服吧，我拉不上拉链。”当然是借口。
于霁晦暗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还是乖乖起身跟着走了。
“我穿高跟鞋不好蹲，你先自己穿上我帮你……”
“礼服先不忙，刚刚我在饮品店，碰到你之前的室友了，王潇娴。”
于霁猛的抬头盯着她，倒把肖笑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没什么，她来了？”
“嗯，不过已经走了，托我把这个交给你。”肖笑从上衣口袋里拉出了那条项链放在于霁手心。
于霁只是愣愣地看着项链上挂着的那枚戒指。再开口时声音酸涩了许多：“她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肖笑说了谎。
于霁抬头看着她，眼见着她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揪了一下鼻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对于太过熟悉的人，下意识的动作总是瞒不住的，何况于老师已经在多年教学中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肖笑并没有费心伪装。
于霁当然明白，自己身上的是雪白嫁衣，大厅里坐的是满堂宾客，外面接待的是父母亲朋，西装笔挺的是自己的丈夫。没有她，她走了，自己走不了了。
一如于霁知道肖笑，肖笑也了解于霁。她不会任性到为了某个人抛弃一切，曾经的勇气，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耗尽了。
肖笑套上礼服，自己拉好身侧的拉链，轻轻劝了一句：“我没带面巾纸，而且，妆会花掉的。”边蹲下身子穿好高跟鞋。于霁点点头，揉了揉有些喘不上气的胸口，什么都没说，推帘子出去了。
一切按部就班，在婚礼进行曲的钢琴乐中，肖笑把于霁送去了于父身边，于父把于霁的手交到了纪子洋手里。从此后，与于霁相扶相持，携手并进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于霁父母，更不能是王潇娴，是纪子洋，只是纪子洋了。送人出嫁是一件内心十分复杂的事，送于霁出嫁此感更甚，在这种情况下送于霁出嫁，此感最甚。
内心纠结的肖笑此刻面带微笑站在于霁错后半步的地方，表面波澜不惊，微笑有礼，提着婚纱后摆伴着婚礼进行曲缓缓走上台，把裙摆拎到于霁身后，任务完成一半。新郎新娘互换戒指，互道“愿意”，于霁甚至泪撒当场，满座亲朋无不动容，纷纷称赞大好姻缘。可肖笑眼中却只有消失在大厅柱子后面的身影，一小时前刚刚见过的白衬衣。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洒脱呢？
于霁没看到，肖笑不知该感谢苍天有眼还是该惋惜命运弄人，所谓错过，也不过就是我们明明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却还是奔向了不同的远方。
肖笑勾勾唇角，主动放弃了明显朝着自己砸过来的捧花。如果是勉强，那我宁可不要；有的人争了这么多年反而放弃，但总有人撑到最后。
午宴结束后肖笑跟在于母身边帮着收拾东西，酒水饮料重新分装入盒子里，瓜子、糖、烟等被一股脑地倒入一个个塑料袋，肖笑一边倒着盘子里的瓜子和糖一边和于母聊天。
“笑笑啊，看你这忙前忙后的，真是麻烦你啦！”
“嗨，阿姨客气，我跟于霁我们俩认识多少年了，您把我当亲女儿使唤就成。”
一句话说得于母眉开眼笑。“哎呦，那感情好……”
于霁在身后蹭过来。“你俩背着我嘀咕啥呢？”
“你这孩子，都结了婚了也没个定性，看看笑笑多稳重。”
于霁看着肖笑笑了两声。“笑笑，摸着自己的良心，稳重吗？”
“报告组织，我怀着对祖国和人民的一片热心，没有凉心。”一席话又惹得母女二人哈哈大笑。
“你就贫吧！”
三人尚还算愉悦的聊天被一串来电铃声打断，是被装在肖笑口袋里的，于霁的手机。来电显示赫然跳动着“娴宝宝”三个大字，肖笑心中警铃大作，不管于母之前知不知道，此刻都要尽力帮于霁瞒着。
“不好意思阿姨，我去外边接个电话。”肖笑扬了扬自己的手机假装接起，有咕哝了两句，便只听她说：“好，你等着啊！”又转身回来对着于母探头探脑地说了句：“阿姨，以前的朋友想跟于霁说句话。”
于母看着肖笑笑得极为乖巧，怎么也不会想到是王潇娴，便扬扬手说：“去吧去吧，干活也指望不上你们。”
于霁边走边分辩着：“我回来收，妈你等着啊！”
肖笑把手机递给她，“打回去吧！”
于霁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就看到了那通未接来电。于霁的手开始抖，肖笑攥着她的手，说：“都下决心放下了，就好好道个别吧。”说完无奈退开几步。
两分钟后肖笑见于霁走过来眉头紧锁。“娴儿喝醉了，在xx餐厅。餐厅经理打过来的。”
肖笑叹口气：“你现在走不开，纪子洋还在这儿呢，我替你去吧。”
“谢谢了！”
“客气。”
走了两步，肖笑又回头添了句：“保证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