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童 21：断交
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让我昏昏欲睡。
张梦坐在我旁边，看我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用笔轻轻戳了戳我，顺便凑过来说：“跟你讲个八卦。”
她企图用八卦吸引我的注意力。
“什么八卦？”我的视线模糊不清，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蜿蜒出奇怪扭曲的形状。
“李慧倩好像谈恋爱了，最近如沐春风，那得意样，真的，我八辈子没见过。”张梦阴阳怪气地说。
果然，我混沌的头脑似乎瞬间清明了一些。
但驱赶走脑雾的，不是阳光，而是另一拨乌云。
张梦见我反应平平，咧嘴一笑，她可能是觉得我对李慧倩已不感兴趣。
“今晚班里同学聚会，一起吧？”自从上大学以来，我始终游离在班集体之外，班级活动，同学聚会，我从未去过，能推则推。
我想了想，转头对上张梦期盼的目光，最近这段时间，她对我很照顾，我无法拒绝，于是便答应了。
西华大学附近有很多小巷小胡同，大部分都是小饭馆，美其名曰是小吃街，但里面的脏乱和混乱程度，我真的怀疑它是否能配上这个名号。
不过这条街上的饭店价格便宜，刚好符合学生的需求，所以每到节假日，几个有点名气的小饭馆，总是人山人海。
说是同学聚会，实则不过是几个玩的不错的同学小团体一起吃饭玩乐，男女都有，大约五人。
张梦带来我，其他同学显然很意外，但这种意外又像是在一种预料中。果然我在中途去卫生间时，不小心听到同学谈话，才知道张梦带我来，始于一场打赌。
说实话我得知真相后，并不生气，自从我和李慧倩还有林思谐疏远后，我又回归了一种无感状态，对他人漠不关心，任何人和事情在我看来，都是嘈杂和混乱的，人生就是这样破烂和不值一提。
我回到座位，张梦特别殷勤地给我倒茶，我微笑着向她道谢，她的脸在我看来，特别刺眼。我忽然明白，我并不需要她，也不想要和她相处。
吃饭期间，大家都热火朝天地聊天，我一直沉默。有一位男同学喝高了，跟我搭话：“舒童，你真的特别高冷。”
起初我只是笑一笑，没有回答。可男同学继续不依不饶道：“你看，就这种神情，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你爸不就是个当官的，听说你初高中也是学校的学习混子，跟大家差不了多少，有个爹就了不起了？哦……”他顿了顿，露出让人生厌的笑容，“还真是了不起。”
话里充满攻击性，我环视一圈，大家都尴尬地沉默着，但表情隐隐透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张梦出来解围：“大胡，你喝多了，大家都是同学，你在说什么呢？”
大胡嗤之以鼻：“行了吧，跟屁虫。”
张梦一听，勃然大怒，直接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呢你？”
大胡不甘落后，抬声回怼。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场面一度混乱，大家纷纷出来劝架。
我看着他们恶言相向，适才开场的其乐融融瞬间崩坏，只觉得好笑。
我悄悄退出餐厅，离开了那里。
我漫无目的地往学校走去，突然在校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李慧倩从车上一脸欢欣地下来，俯身探头跟车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车门关闭，她的脸颊通红，满面春光掩盖不住，我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拳头捏的紧紧的。
虽然此时天色昏黄，但她和父亲正大光明地在校门口分别，除了“耀武扬威”这个词，我再想不到其他。
李慧倩目送车离去，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眼光尽头处，捕捉到了一脸死灰的我。
我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但那一瞬，我能感受到她的错愕。
我俩相隔一段距离，遥遥对视，沉默的时间内，百感交集。
许久，李慧倩朝我缓缓走来，她应该做了很多心理建设。
我原地不动，等她走过来。
李慧倩走到我面前，挤出一个笑脸，“嗨，舒童，好久没见。”
我平静地望着她，“这事还想瞒我多久？”
李慧倩深吸一口气，仿佛也下了决心，毫不留情地回道：“你父亲，也在瞒你，为什么只怪我？”
我一时哑口无言，我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李慧倩，联想到她曾经在李胜的威胁下，不敢反抗，瑟瑟发抖的模样，我就想笑。
她把所有的刺和攻击，都用在我身上。
我冷笑，继而放声大笑，身体因剧烈的发笑而颤抖，我笑到口干舌燥，眼鼻酸涩。
李慧倩有些心虚，打断我：“别笑了，走。”
她拉着我径直走入学校附近一家日料店，新开没多久，里面的菜品价格不菲，学生很少来。
里面此时没什么人，她把我带到包厢，坐定，然后垂眸对我说：“对不起。”
我抱臂胸前，身子向后靠，等待她继续忏悔。
谁知李慧倩直接翻开手边的菜单，说：“我请你吃饭吧。”
“你哪来的钱？”
一句话噎得她面红耳赤。我明知故问，她能吃价格不菲的食物，宽裕的钱，必是父亲给的。
曾经那个虽然有点虚荣，但始终洁身自好的李慧倩，如今坐在我面前，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腐朽着。
“舒童，我和你父亲，我和舒华，是真心相爱，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慧倩态度很坚定。
“他成熟，有风度，很照顾我，我们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我们真的是，纯洁的爱情。”
李慧倩的话气笑了我，“真心相爱？纯洁的爱情？李慧倩，这是你为了说服我想出来的措辞，还是你真的这么想的？”
李慧倩望着我，我心下一沉，里面呼之欲出的真诚和坚决，让我醒悟整件事最卑劣的人，是父亲。
“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会非常犹豫，但现在，我不能，我爱你的父亲，同时他还能给我和小民更好的生活，摆脱李胜，何乐而不为？”她义正言辞地说，我终于明白，之前我看到的那熟悉的决然又垂死挣扎的眼睛，不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正常的恋爱交往关系？”我问。
李慧倩轻轻点点头，“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感情这事，是情不自禁。”
我失笑，即便她真的是情不自禁，即便她真的如自己所说，是单纯到陷入爱情，但我比她更了解父亲，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纵然父亲在我面前百般掩藏，我也知道他是个用情不专，拥有大部分男人劣根性的那种男人。
他前脚包养林思谐，后脚踹了她转而勾引李慧倩，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同和女儿同龄甚至是朋友的女大学生纠葛不清，他又能是什么正直的好人？
“他包养过林思谐。”我向李慧倩再次强调。
她的眼睛瞬间黯淡，但随即又亮起，“我知道，我不介意。”
我真的无语，甚至想甩她一个耳光。
“他能给我很多爱和关心，这些是我从没体会过的。”李慧倩像孤立无援的浮萍，尽可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救命稻草。但她丝毫不明白，自己抓住的不是什么救命稻草，而是一团泥，一团遇水则化的泥。
“捐款的事，是我父亲解决的吗？”我问她。能把她拿捏并忠心耿耿如此，福利院一事肯定是最重要的催化剂。
李慧倩点点头，“是，不过你父亲没有那么多钱，是他牵线，让某位富豪投资的。”
“是谁？”
“好像是什么博……博升集团的老总，叫黄志君。”
黄志君，我认识，跟父亲关系很好，小时候还经常来家里做客，对我还不错，还让我称他“黄伯伯”，但后来渐渐他就不常来家里，据说是为了避嫌。
李慧倩期待地看着我，她见我逐渐平静下来，以为自己说动了我，但她并不知晓，我已对这样冥顽不灵的她心死，甚至想要幸灾乐祸地看到她被甩的那天，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
“李慧倩，选我，还是我爸？”我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拿我们珍贵的友谊做赌注，我对此仍怀有期待，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更深刻更纯洁。
谁知，李慧倩只是徒然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在她冰凉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的选择。
“好。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我利落起身离开。
李慧倩只是坐在原位，没有来追我，之后也没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