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殃民之色
苏秦不知道他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她是他第一个姬妾。
温姒向来柔顺，听从他的意思。但他现在此刻在这眼泪中读出了很多意思。
他向来高高在上，宛如神祗，但现在他觉得只是温姒跟前一个需要赎罪的男人。
苏秦蓦然开口：“对不起， ”
“王上，”温姒没有回头，神情很平静，轻轻的说道：“听闻骨肉相连的人身死之时，那人身体上也是有感受的。”
苏秦嗓音一时干涩，“不会的。”
“王上，事到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温姒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温柔的笑笑：“我没有父亲，没有兄长，甚至……连夫君都没有了。”
“孤没有保护好你。”苏秦忍不住，将温姒的头埋在自己胸前，心痛在此时达到顶峰，“对不起。都是孤的错。”
“若是王上真的在意我们娘娘，那王上又怎么舍得将人送到燕王的床榻上？”巧儿是个死忠的，她忍不住质问。
苏秦脸色难看极了。
他承认，在此之前，他的确想让符升出丑，他的确容不得符升和温姒的过去。他混蛋，他该死，他甚至把温姒当成一件玩物。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真正一见到她，他就悔了。
“这不是孤的意思。”苏秦道：“姒姒，孤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温姒唇畔扯出一抹轻柔的笑容：“王后娘娘杀了妾的父亲，和兄长，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王上无论给妾什么交代，都能换回妾的父兄么？”
苏秦眼神暗了暗，“他们只会拖累你。孤可以赔给你其他的。”
温姒悲哀的笑了笑，水光在眼眶中打转，“苏秦，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爱你了。”温姒手里玩弄着手里的匕首，仰起头，轻柔的目光锁住了苏秦，“王上，你放过我吧。”
苏秦身形一滞。
“就像您将我送给其他国的王上，将我送给燕王，将我的父兄杀死，那样舍弃我。可以么？”
“你是孤的第一个女人，已经三年了。”苏秦一把将温姒手中的匕首夺过来，扔在床榻上，紧握着温姒的胳膊，举过她的头顶，咬着牙道：“孤不准你走，你就哪儿都不能去！”
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但你并非是我第一个夫君呀。
姜窈在心里凉凉的勾了勾唇。
“盯着美人，哪儿都不准美人出去。”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苏秦语气冰冷极了。
玉容宫的宫婢们害怕极了，忙不迭地低头应是。
“没事了。”苏秦温柔地抱着温姒，拍着她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姒姒，你是爱孤的，对吧。”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是啊，除了她，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献出自己的父兄，去成全那个男人呢？
透过窗棂，姜窈瞧见了赵王宫难得一见的阳光。
“姒姒，孤不打扰你了。等这段时间过去，孤再来瞧你。”见温姒一直不说话，苏秦深吸口气，语气很沉重。“孤知道如今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孤，但我们时间还长，可以重新开始，可以慢慢来。”
温姒仍旧没有说话。
……重新开始？这句话原主等了太久，也太迟了。
温姒讥讽地勾了勾唇。
苏秦沉沉叹了一口气，巧儿送王上出去时，惊讶的发现王上的眼眶竟然是微红的。
等到苏秦走了，姜窈才精心梳洗了一下，又好好欣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去告诉燕王吧，我想见他一面。”
巧儿红着眼眶，“娘娘不必将王上的话放在心里。”
“我知道的。”温姒悠悠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个时辰，父兄应当是已经殁了。”
或许是处于愧疚，或许是真的，温姒的这一刀扎得太狠，在亲手将温姒送到符升的床上，又杀了温姒的父兄，苏秦的好感度在直线上升，兜兜转转，最终停留在了88点的位置。
巧儿怀疑他们家美人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说出的这些话这般平静。但现在的美人，说话做事，又让人觉得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苻升在沉默片刻后还是来了。容颜俊朗，脸色铁青。
苻升心口一直堵着的，见到温姒，就站在门框处，也不进来，偏头问：“姒姒，你后悔了？”
温姒笑笑：“王上是指的，当初选择了那个男人么。”
符升沉默了半晌，冷淡地说：“姒姒，孤可怜你。”
温姒动了动嘴唇，轻柔一笑：“王上既这般可怜我，又能给我什么呢？春风一度么。”
“孤的后宫没有女人，现在还来得及。“符升的话语，还是熟悉的温柔。
温姒低头，笑了笑，“敢问王上，就像豢养一只金丝雀那般，换一座囚禁我的牢笼？”
苻升摸了摸她的脸，“不会。孤只有你一个女人，就如同一开始。”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怔了一下。“虽然孤恨你当年之事，但至少孤不会杀你的父兄，去平民愤。更不会将你送到其他人男人的床上。”
“王上。”温姒嗓音袅袅，“在床榻上的时候，谁承诺的话不是真心实意？只是一瞬间太短，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您现在不会。可是真正面临这样的处境，谁又知道呢？”温姒扭过头来，柔柔的一笑。
“你还是要选择他。“苻升偏着头，冷笑道：“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王上误会了。”温姒将梳篦放在自己如水的长发间，言语轻轻，“妾谁都没有选择。都没有意义。”
温姒仰起头，清透的眸光落在了符升的脸上，“妾今日叫王上来，是跟王上告别的。妾这一生认识王上，妾不后悔。”她弯唇，笑了笑，灿若星辰的眸子弯出了一道弧度。
苻升怔了怔，嘴唇动了动，“可你如今在赵王宫，你哪儿都去不了。”
温姒泪光中带着笑，“王上说的不错，只是这金丝雀的日子，妾已经过的很久了。至少下一辈子，要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苻升眉心拢紧，“温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只要有苏秦在，你就走不了的。”
温姒摇头，呢喃：“会有法子的。”
苻升甚至下意识以为温姒的神智是不是已经不清醒了。如今的温姒只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去哪儿？
但是他心底的确有一种冲动。——一怒为红颜，将温姒从苏秦这个禽兽的手掌心里夺过来。
可是他已是天下霸主，又容忍不了温姒如此践踏过他的真心。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
“你好好休息罢。”苻升直起了身子，淡淡道：“孤只要还在赵国一日，便会护你一日。”说完便转身走了。
温姒手指支着下颌，一点，一点，敲打在案上。她笑了笑：“差不多了，是时候了。”
系统有点害怕，【宿主是想……死遁么？】
“不然呢？”温姒懒懒打了个哈欠，“哈哈。对上这样两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就是要给他们最沉痛的打击。”
系统瑟瑟发抖，【可是日后如果被他们找到……该怎么办？会不会面临更严峻的惩罚？】
“你放心罢。”温姒红唇勾了勾，“他们这两个人，还要撕心裂肺一阵子呢。”
一双狐狸眸子已经有了神采，是对自由的向往。
“我说了，不过是棋逢对手而已。”温姒瞧着外面的景致，颇有兴致的说道。
是夜，苏秦最近都是心烦意乱，不仅后宫不去，甚至连朝臣都不见了，只知道对着舆图喝酒。
蓦然间，一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面如土色，“不好了，不好了！王上，温美人她……她殁了！“
苻升的眼神骤然狠厉，苏秦更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内侍话说得战战兢兢的，“美人吐了好几口血，医丞说是美人大病一场，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志。已经没有呼吸了好久了。”
半晌的寂静。
“这……怎么可能，今天下午还好好的。”苏秦心口一滞。
“给孤找最好的药，若是不能把美人救活，你们都提头来见。”苏秦骤然将案上的奏折掀在地上。
“王上，人死不能复生，王上节哀啊！“内侍被自己的王上给吓到了，赶紧支支吾吾的说出这几句话来。
“——她没死！“苏秦骤然揪住了内侍的衣裳，狠狠道：”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你们给孤好好侍奉好她！”
苻升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缩在一起，重重一拳落在了苏秦的脸上！
“你现在来着急，那你之前做什么去了？“符升一双黑眸间燃着愤怒的火焰，”温姒跟了你三年，你不是把她送给别的男人，最后还杀了她的父兄！“
苏秦毫不示弱，一拳打了回去，“她是孤的女人。她当初选择了孤，她的所有事情，就都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苏秦永远都是斯文的，这或许也是当初原主动心的理由。
但现在在系统眼里，它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给这个线索男主点了一个蜡。
“若是救不活温姒，你们赵国上下，都别想活着出去了。”苻升将剑鞘扔在地上，冷冷丢下一句。“都给我去陪葬！”
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
“若是她真的信任你，为什么最后也没有选择跟你离开？”苏秦擦了擦嘴角的血，笑得讥讽，“燕王，您也不要痴心妄想了。”
“您昨夜，不也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苏秦的声音冷得叫人可怕。
苻升沉默的想起温姒临走时最后说的一句话，她这一世，并不后悔与他相识。所以这里面一定是有些情分的，对吧。
只是他怎么没想到，温姒说这些，是因为她想死了？
【啊。多么讽刺】系统说：【百姓都说因为你，燕国和赵国才这么敌对，但今日明明是你救了他们。如果不是你，赵国和燕国又怎么可能停战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