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新法
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廖所长一心努力为所里创造更好的条件,就是为了把人留住。
“别想太多了,我们还在呢。”
宋其蓁安慰道。
努力做好自己才是,人都走了,只要他们还在,研究所就垮不了,五年、十年、二十年,有一个算一个。
吃完饭,宿舍通风通得也差不多了,宋其蓁要抓紧时间收拾。
320窟,佛龛上的塑像已经不完整了,残存的四身盛唐时期原作原貌的木骨泥素塑像,正前方,佛祖袈裟上的衣纹流畅丝滑,神貌栩栩如生。
塑像和壁画结合,塑像有两身,源自释迦十圣典故,洞窟左侧残缺了一大块,是被m国人人为地通过胶水粘走,造成了永久性损坏,目前仍流失在海外,这是时代的不幸与悲哀。
洞窟门口的壁画则是宋代时期绘制的重层壁画,下方还有唐时期的壁画,明显能看出来没有唐时期的精美华丽,有趣的是洞窟左侧,还有元代时期绘制的菩萨像,菩萨像遮盖了原有的画像重新绘制而成。320窟可以说是唐、宋、元跨越七百多年的绘制、建造而成,时间跨度之大,壁画、塑像之珍贵,非同一般。
“来了。”
左丘明在梯子上观察着最上面的壁画起甲情况。
“师傅。”
宋其蓁回应道。
“走了那么久手艺没丢吧?”左丘明下了梯子,拿起修复工具,“看着。”
左丘明手很稳,一手拿着修复刀,隔一会儿,修复刀换成了注射器,即使是壁画处非常脆弱的地方,他的手还是丝毫不抖。
同样的动作,重复了成百上千次还是保持如同第一次般的慎重。
“今天你从头开始做。”
从头开始,意味着宋其蓁要独自上手修复了,不再是只做其中一个环节的修复工作。
“谢谢师傅。”
“不用,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要是做得不好,那就再给我去练一年。”
修复这一行,手上功夫见真章,自己不学不练,说再多、看再多也没用。
“还是要谢。”
宋其蓁不管。
左丘明把他最珍视、爱惜的宝贝放手让她这个徒弟来上手,即是信任亦是在传承。
宋其蓁之前就有一个专门的笔记本,用来对洞窟壁画的温度、湿度做一个详细记录,对窟内的岩壁画的材料做分析,来为她的说法提供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上一世前人对敦煌壁画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进展,但现在他们都还处在一个摸索中,一个很不成熟的阶段,宋其蓁想要加快这个进程。
壁画的起甲、酥碱、空鼓等病症,虽症状不同,但究其原因,大都是岩体中蕴含的盐分受到了空气湿度变化的影响,盐分就会反复地潮解、结晶,壁画的颜料层结构重复多次收缩和膨胀,病害就随之而来了。
结合空鼓治理的方法,在空鼓后面灌注浆液,在水性浆液水分蒸发的过程中把地障层中所含的盐分带到表面。什么浆液能把脱落的壁画粘住,又能把盐去掉,让壁画最大限度地保持原貌,这原本就是全世界的壁画修复师一道共同难以攻克的题。
一周的时间,宋其蓁觉得恍如一瞬就过去了,而在部队的唐淮安那是每天夜里都在掰扯着手指头数着怎么还没到休息日。
宋其蓁一觉醒来打开门,就看见了门外呲着个大白牙的唐淮安,像极了某种憨傻又忠诚的动物。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宋其蓁醒来的时候整个研究所的人都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了。廖所长还带头起哄让宋其蓁可以在研究所补办个婚礼,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成了家,丈夫也在这边,家庭生活稳定,他们研究所总算要注入一个稳定的新鲜血液了。
“会办等,当然这一切都要看其蓁同志的安排,我尊重她的意愿。”
唐淮安脸上笑着回应廖所长的话,目光时不时地瞟一眼站在旁边的宋其蓁,这个家不归他做主。
廖庆钒也为二人高兴,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其蓁啊,小唐不错的,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都到这份上了,宋其蓁哪还能不知道唐淮安的小心思,“下周休息日就办,这周来不及了,大家一起来吃顿便饭,就是要借用一下研究所的食堂了。”
“这好办,我和汪大娘说一声就好了。”
廖庆钒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
黄馥玉惊了,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使劲地揉眼睛,这连个对象都没有的人出了趟差婚都结了。不过她也由衷为好友感到高兴,再想到自己家中的母亲,笑容带了些苦涩之意。
杨维先担心地看着黄馥玉,后者摇了摇头。
短暂交流后 ,宋其蓁坐上了唐淮安的车前往部队驻地。
一周时间,家属院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团长手底下的一个营长再娶了,新娶的媳妇带着寡妇再加上一个前头生的女儿来随军了。
怕宋其蓁路上无聊,唐淮安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 ,这还是他回家属院路过的时候听那些婶子提了一嘴。
“那营长叫什么?”
宋其蓁果然好奇了,就是唐淮安知道的也不多。
“程斤。”
“人怎么样啊?”
“程斤能力倒是不错,就是家里关系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呢?
家属院里,宋其蓁路过个家属院的信息交流中心——婶子聚集地,就被热情的牛婶子招手拉过去了。在贡献出一把瓜子和几颗水果糖后,成功打入内部。
“听说了吗?”
“人昨晚到的,你说这程营长也真是的,就算是为了有人能照顾小六子也不至于再婚娶个带了寡母和继女的呀,这不是要多养两张嘴了吗?”
“是啊,不过也能理解,程营长家里头父母是个拎不清的,你说有哪家父母不是跟着大儿子的,程营长那么有出息不要,偏偏要跟着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又逼死了程营长前头那个媳妇 ,也难怪程营长要狠心和他们断了关系。”
“这小六子也是可怜,早早就没了娘,程营长这个爹有跟没有似的,现在又再娶了一个,等那新媳妇和程营长再生一个儿子,那个家哪里还有小六子住的地儿。”
宋其蓁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也不发表意见,婶子们越说越激动,口水飞溅,吓得宋其蓁赶紧后挪了几步。
“蓁蓁,回家吃饭了。”
宋其蓁听得正上头,八卦突然断了。
婶子们回头一看,呆愣住了,“唐团媳妇,你还在啊?”
等唐淮安把人带走,婶子们面面相觑。
怎么也没个人提醒一下,唐团媳妇应该不会乱说吧?
虽然家属院不禁这些,但要是影响大了,他们男人/儿子也可能会挨批评。
“那个程营长真的和家里断了关系了?”
宋其蓁还没听够呢,看着唐淮安问道。
“嗯,断了,他爸妈为了程营长每个月上交的生活费,把他媳妇和孩子用尽孝的借口扣着,不让她们来随军,后面他媳妇生了大病也不送去看,就这样活生生熬死了。”
他们手底下的兄弟出任务经过程营长的老家,受程营长所托去看看,没想到人已经去了半个月了,小六子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上伤痕累累,见人就躲。没来得及通知程营长,他们直接报了公安和妇联,医生说,要是再晚一步,孩子也保不住了。
程营长接到电报后,回家在族长和公安、妇联的见证下,给了一笔钱签下断亲书后断了关系,自此生老病死各不相干。之后带着小六子回了家属院照顾,但程斤三两两头出任务,小六子都是由家属院的婶子们帮忙照看。
对于程斤这个人,唐淮安可以肯定地说,他是一个好兵,但是作为丈夫、父亲,他却没有尽到他该担负起的责任。
“吃饭吧,等会儿要不要午睡一会?”
唐淮安见宋其蓁只顾着吃眼前的青菜不夹肉吃,直接给她碗里放满。
“要。”
宋其蓁听完,心里一阵唏嘘,自古忠孝两难全,程斤父母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自己就没有错了吗?
程斤也知道他父母的为人,可是他还是为了所谓的‘孝’字把所有的压力都担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他倒是功成名就成为英雄了,有谁还会记得她呢?
“别想了,这是程营长的家事。”
虽然他也看不顺眼,毕竟他们只是外人,程斤也没有犯法。
“渣男。”
宋其蓁骂了一句。
“我可没有,是他。”
唐淮安毫不犹豫地说道。
吃完饭,宋其蓁小坐了一会儿,刚要准备小憩,计划赶不上变化,外边传来一阵声响,吵得人没法睡了。
“怎么回事?”
宋其蓁问,唐淮安也不知道出去问了。
“隔壁程营长定的家具到了,兄弟们正在帮忙搬进屋子里,可能还有吵一会。”
唐淮安也是现在才知道,程斤换了房子,还换到他们隔壁来了。
宋其蓁点头,“那我再坐会儿。”
砰砰砰——
“我去开门。”
有人敲响了他们的院子门,唐淮安听见声响站了起来。
“我是隔壁程斤的丈母娘,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吧,这是家里的野果子,拿了点过来让大家尝尝,都洗过了的。”
唐淮安把门开了一小半让人进不来,那大娘道明来意后,把装有果子的小篮子往唐淮安手上塞。
“不打扰,不用了,没事。”
见唐淮安不想接,趁他一个不注意就从门缝隙钻进来,想要直接放到家里去。
宋其蓁听见声音起身往门口去,却不想撞上了来人。
“大妹子,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