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皇喜
想到仇敌乐欢终究死在自己手里,皇喜心中觉得说不出的痛快,
“皇卓。”皇喜平复一下心情,看着下面的亲弟弟,开口道。
“末将在!”皇卓忙上前抱拳回应。
“大臣们的反应如何?”皇喜道。
“乐氏及党羽已被一网打尽,向颇带头拥护司城,左师灵刚半推半就,三位族兄自然没话说,除了两个下大夫不识好歹,其余的都非常配合了。”
“嗯!”皇喜点点头,问道:“世子呢?”
“他在祥和宫,还算老实,有人把守着。”
“唔——”皇喜摩挲一下额头,“对他要客气,他毕竟是储君……”
正说话间,一人直闯入殿来。
皇喜打住话头,转头看去,却是一名心腹。
“何事如此失态?”皇喜看着他。
那人凑近过来,低声道:“主上欲逃跑,被少将军射杀了!”
“什么?”皇喜大惊失色:“死了?”
“从背部射穿前胸,伤及心肺,眼见是不活了!”
少将军自然是指皇喜的唯一的儿子皇真,今年二十岁,勇猛过人,却是脾气暴躁。
“这蛮子……”皇喜怒极。
这兔崽子,坏了老子的大事!
但是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怎么办?
皇喜却是无法发作,颓然跌坐于坐席上,太阳穴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按在额头上,两指按压了几下太阳穴,放下手,仰头长叹一声:“今后史册将留名,宋国司城皇喜弑杀宋公得!唉,弑君之事,实非我愿呐!”
皇卓见兄长沮丧,心中发急,连忙劝导:“事已至此,我皇氏再无退路,兄长须振作,应对接下来的局势,否则我族无噍类也!”
皇喜点头,强自压下心中的烦闷,理清一下头绪,开口道:“来人,立即封锁乾宁殿,所有看到的宫女寺人一律处决。对外宣称主公正在静养,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许靠近!”
“唯!”
“时披,”皇喜又道:“传我令,请四卿,还在宫城内的官员都到祥和宫去。”
“小人领命。”寺人时披躬立案前,回应道。
皇喜接着发出几道命令。皇卓见他振作,心中稍安,低声道:“兄长,据报成君已经向商丘行来,到城门口不到两里!”
“嗯,”皇喜点头:“若不是成君的到来让乐欢派兵出城,我也不能趁乱带兵入商丘,说起来他还是我的福星。他和楚国昭氏结下深仇,而且他身后是大齐,和我们而言,倒是一个极好的盟友,可以请他来见面,只是派谁去请他呢?”
此时,一个老者走入大殿,径直来到近前,随意的拱手道:“司城大人相邀,扰了我的清梦呐!”
“子韦先生!”皇喜大喜,立即起身移步案前,握着他的手:“一年不见先生,我无一日不想念呀!”
子韦瞅他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却是无一日想念大人呢!”
皇卓看子韦那傲慢的态度,心头不快道:“兄长,你素来看重子韦,入与共食,出与同衣;你逃亡之时,他不跟随;兄长回来执政,依然器重他。兄长难道对如此所谓的忠臣不失望吗?”
皇喜转头看一眼皇卓:“二弟,正因为我没有任用先生,所以才会逃亡;我今天能够再回来,还是蒙受先生的遗德余教,所以我更器重他。并且我逃亡时,我的臣下只会掩没车印迹、拔除标识来跟从我的,这对我的大业又有什么帮助呢……”
皇卓忍住心中不平,不再多言。
皇喜对子韦微笑道:“我有件事想麻烦先生。”
“请说,”子韦道。
“烦请先生去城外请成君,”皇喜道:“可以吗?”
“成君?好吧!”子韦点点头。
城外张云一行人,等了一会,却见更多的人奔逃而出。
“宋国已是是非之地,我们即刻西行,去魏地首邑吧!”张云道。
几人调转马头,正欲西行,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哗,张云转身看时,见一列宋国兵卒簇拥着一人走过来。
那人却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身着广袖袍服,没有戴冠,只在头顶绾了一个髻,簪了一根简洁古朴的玉簪,身形高瘦。
老者走到近前停住,看了一眼张云,眼中露出惊异之色,拱手道:“老夫子韦,特来请成君入城,司城大人正翘首以盼呢!”
张云愕然。
他之前想过几种入商丘的情景,却从未料到会有人客客气气的请自己进城,而且是刚刚兵变成功的宋国权臣皇喜。
他看到了身边那些宋国降卒和惠戈眼中期待的目光,可想而知,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出面挽救他们的家人和亲友。
还有墨子,听说他今天才辞去大夫之官职,应该还没有离开商丘。
皇喜如此迅速的杀回来,肯定不会忘记这位老对手。
张云很快意识到:皇喜现在就匆匆要和自己见面,肯定不是想探讨武学上的问题。自己的身后是大齐,面对不久之后就会对他不利的强楚,他自然想找到更多的盟友,来稳定他在宋国的地位。
张云看着老者幽深的眼睛,猛然想起一人,拱手道:“莫非就是身兼宋国太史和司星官的子韦先生?孤慕名已久,只恨不能早日相见!”
“成君也听说老朽薄名?”子韦打量着张云,点点头:“成君气度不凡而面有异象,难怪能一鸣惊人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那一百多名兵卒留在原地等候,其他人包括惠戈则随子韦一同入城。
墨子府很小,只有普通大夫官寓一半大的面积,里面毫无奢华的装饰,简朴而整洁。此刻,府外忽然来了一队甲士,将宅院团团围住。
禽滑釐急匆匆走进书房,见墨子还在忙碌,便道:“夫子,现在事情严重了,外面甲士已经围府,怎么办?”
墨子停下手中活,抬头看他一眼:“宫里情况如何?”
“太宰被杀,主公被软禁,大部分官员都屈从了。”禽滑釐拱手道:“弟子愿意领着师弟们杀开一条血路,请夫子即刻动身吧!”
“不用,”墨子摆摆手,“尔等皆我墨门之精英,怎可如此枉送性命?皇喜顾虑我的名声,是不敢杀我的,不过担心我妨碍他的计划而已!”
“可是,他可能会再次软禁夫子啊!”禽滑釐不安道。
“我已经辞去大夫之职位,不日就要离开宋国。”墨子道:“我跟皇喜没有私仇,对他也再无任何威胁与妨碍,他何必软禁我?”
“不急!”墨子一副安之若泰的神态,他负手而立,微微昂首:“我行事光明磊落,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任他千军万马,我自砥狂中流!”
禽滑釐不由肃然起敬,感慨道:“夫子豪迈浩然之气,弟子受教了!”
此时一名着甲将走进门来,后面跟着高石子等弟子。
“见过墨大人,”那将抱拳致礼,非常客气的道:“末将有军令在身,请大人随我进宫罢!”
“嗯,”墨子点点头,“主公可安好?”
“末将接令之时,主公正在乾宁殿休息。”
“好!”墨子环视弟子们,看着他们担忧的神色,道:“我很快就回来!尔等勿忧,一切听慎之(禽滑釐的字)的安排。”
“是!”弟子们抱拳回应。墨门向来令行禁止,门规极严,他们虽然心中担忧墨子的安危,却不敢多言。
沃宫外,宋国禁卫军御士一队接着一队,很是壮观。
张云走入勤政殿,只见刻花的烧砖地面铺有编着精细花纹的席子,房中摆有彩绘漆几案,立有彩色木雕的座屏。各种珍宝珠玉,翠鸟之羽都装饰于殿中,四周挂着饰有玉璜的精美罗绮帷帐。
张云终于见到了在宋国掀起两次风暴的一代权臣皇喜。
张云是独自进殿的,章济与郭四等人在外使宾馆里等候。
皇喜,字子罕,是宋国权势最大的公族皇氏的领军人物。
春秋以来,周王室衰微,诸侯飞扬跋扈。过去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变为“自诸侯出”,列国逐步摆脱了周王室的控制,政治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许多诸侯国纷纷打破以血缘宗法关系为纽带的贵族世代为官制度。
而宋国基本上是恪守周礼,比较保守,不见有大的革新,仍然是利用公族执政,宗法制度稳固,官制因循守旧,由强宗大族擅权。
宋国的大公族出自两个国君。华、乐、皇、老等族为宋戴公之后,向、鱼、鳞、荡等族为宋桓公之后,势力都很煊赫,合称“戴桓之族”。
宋国皇氏的始祖,是宋戴公的第四子皇父充石。
乐氏的始祖,是宋戴公的第三子乐甫术;而华氏始祖华督的父亲好父说,是宋戴公的第五子。
华氏代表人物,一位是通过外交斡旋、促使春秋史上第一次“弭兵大会”顺利召开的右师华元,另一位就是华督。
二百多年前,华督是宋殇公的太宰,一天,他在路上看到宋国大司马孔父嘉极美艳的妻子,产生邪念。次年,他攻杀孔父嘉而夺其妻。宋殇公震怒,欲将他治罪,华督干脆杀了殇公,把居郑国的宋穆公之子冯迎立为君,为宋庄公。孔父嘉的儿子木金父避难奔鲁,定居于邹邑,其五世孙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子。
45年前的冬天,宋景公到宋国著名的风景区空桐泽游玩,死在空桐邑的连中馆行宫中。
宋景公无子,将侄儿公孙周的儿子得和启收养在宫中,但他生前没有确定谁是继承人。
随侍景公的外戚大尹秘不发丧,调动空桐邑的士兵千人,把景公的遗体从空桐运回宋都内宫沃宫,谎称景公有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