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往事如烟
诸人静听着章济的回忆。
“二十二年之后,我祖父已经年近七十,我也有十二岁了,我的兄长一直身体不好,我最得祖父的宠爱,每日亲自教导,花大力气培养我。”
章济继续道:“那年夏天,祖父不慎受了风寒,由此病了一场,一个月后病愈。他感觉身体不如往日,决定带我去越国找到你家和陈音家,以补齐越女剑谱差的那部分,完成多年的心愿。”
“我们爷孙俩在越都琅琊城首先找到你家,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邓馆主还记得吗?”章济转头看着邓歆。
“当然记得!”邓歆感叹一声,露出微笑:“那年我二十岁,刚结婚半年,妻子刚有身孕,大嫂也怀孕了,我父亲过世两年,兄长除了习武教徒弟,就是交朋结友,撒手不管,家里事忙得我焦头烂额。”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午时之后,我正准备出门买点鱼肉素菜,不想你们找上门来。你那时候是个半大小孩,长的黑瘦,胆子却很大,我家那条黑狗朝你汪汪叫,你却一点都不怵。你祖父虽然须发皆白,但精神不错,举止很有威仪。”
“他问起我祖父,我把你们迎入室内,就去找兄长。”
邓歆道:“找到一个朋友家里,兄长正在喝酒,我简单告知他之后,就去买菜了。回去之后,你们都不在,我大嫂说我兄长带你们出去有事了。兄长当天没有回来,第二天回家却出事了!”
何川道:“子悦,令兄邓拓得了你祖父真传,算得上是越国顶级高手,能够打伤他的必定是极厉害之人。”
“不清楚,兄长回家之后,立即说要搬家,我非常震惊,问他发生什么事,他也不说,只说得罪高人,暂避其锋。”
“大事向来是兄长做主,他执意而行,我也只能听从,当晚我们举家搬迁。燕国有亲戚,马车跑了十多天,就到了这里。次日,兄长即吐血不止,药石无效,就此而逝!”
想到自己的兄长,邓歆神情黯然。
“令兄没有交代你什么事吗?”章济不动声色道。
“有!”邓歆道:“他临终前,屏退所有人,低声告诉我,如果日后你来了,就把一个小箱子给你!”
他脸色沉痛,看着章济道:“章门主,我就想知道,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家兄丢了性命?”
章济长叹一声,道:“看来是我误会令兄了。”
他长身而起,道:“当日,我们会面后,令兄就向我祖父请教高析剑谱的不懂之处,祖父却说这个剑法我的剑谱上没有,一印证,就发现一个问题,陈音给我家的两部剑谱,一部是你们邓家的,一部是他们陈家的半部剑谱,加了两招高家剑谱。”
“他将自家的拆开给你我两家了,再把我们两家的互换。也就是说,高家剑谱陈音大部分没有拿出来,四部剑谱全部被他学到,而我们只学了两部半。”
邓歆皱眉道:“陈前辈这事就做得,不地道呐。”
“不错,令兄登时大怒,祖父也很不高兴,于是我们立即去找陈音家。”章济道:
“找到他家,已经是晚上,陈音已经病故多年了。其孙陈猷在家,接待我们之后,令兄跟他说起剑谱的事,他说不知道。向他讨要高析的剑谱,他说他家只有陈氏剑谱,没有什么高析剑谱!”
“两人吵了起来,互不相让,祖父劝架反而被他骂了两句,心里很不痛快。双方都不肯让步,只能动武解决。”
“那陈猷很狂,说你们的什么剑谱算个屁,你们两个一起上吧。祖父一下就怒了,三人就这样打起来。”
“那陈猷的剑法确实厉害,他一一敌二,竟然能够不落下分,不过,这也更证明陈音在剑谱上确实是动了手脚,为人太过奸诈。双方打成平手,令兄担心我祖父年老有失,就停下对陈猷说,今日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来。”
“陈猷很狂傲的道,你们的什么剑法,一辈子也别想赢我!我们出来,找了家旅店吃饭,令兄越想越气,决定请人助拳,说你们爷孙俩就别管了,安心在这里等消息,我一定要把那剑谱夺回来。”
“祖父毕竟年事已高,又是出门在外,还要分心照顾我,就同意了。”
章济道:“我们就住在那家旅店,等了一天,没有消息,次日上午也没人来。祖父感觉不对,带我赶到你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下午又去陈家,却发现他家正在办丧事,一问才知,陈猷竟然死了。”
“祖父估计是令兄下的手,陈音应该有后台,然后令兄担心祸及家人,只能逃走,只是那剑谱不知道有没有拿到。祖父感叹一番,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几年后,祖父去世,临终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叮嘱我找到令兄,拿到剑谱,了却他一生的心愿。”
诸人听罢,才知道当年有如此复杂的内情。
“这么说,你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家兄?”邓歆问道。
“是!”章济思索一下,道:“邓世兄,我推测令兄可能在那小箱子里有提示,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请跟我来!”邓歆起身,带着几人往后院而行。
穿过一道走廊,来到东面厢房,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
她素衣素面,看样子长年寡居,很淡泊沉静的表情。
邓歆介绍是其大嫂,见礼之后,她领着进入一个房间,里面墙壁北方位有一个小神龛,上面摆了一个木刻半身雕像,面容酷似邓歆,这显然就是其兄邓拓。
其下的香案上有小香炉,邓歆取了三支香点燃,拱手作揖,大家依次上香稽首。
章济取香点燃,凝视着雕像,伤感道:“世兄豪勇而仁义,为我家之事奔走出头,以致英年早逝。兄音容宛在,唯不见斯人,吾心何悲也!”
他拜倒于地,痛哭失声。
其妻与章戴均在后面跪倒叩首。
余者皆掩面落泪。
邓拓妻子怆然泪下,拭泪道:“各位真情实意,先夫在天有灵,必能深感慰籍,各位请起!”
三人起身。
邓歆来到一个柜子面前,把它搬开,拿来锤子,锤开墙壁几口砖,探手进去,从墙壁夹缝里取出一个小木箱,放到案几上,道:“章兄弟,这就是!”
章济点头,移步至案前,小木箱已经陈旧,他伸手打开箱子。
几人走进细看,箱子里面,上面是一卷木简,下面是一个方形黑色漆盒。
章济拿起木简,展开,上面的字体似鸟形,张云来了半年,知道这是鸟篆。
鸟篆是篆书的一种,篆体古文字,形如鸟的爪迹,故称。与虫书并称。以鸟为图,每个字形体蜿蜒细长,多附合鸟形为装饰,风格非常独特。鸟篆此时主要流行于楚、吴、越、蔡、曾、宋、徐等南方列国。
章济轻声念道:“章前辈及小兄弟:故友邓歆顿首。昨晚得友人相助,请得高手,上午至陈家再比斗,其被我一掌击中左胸,当场吐血,陈氏认输,交出剑谱。”
“午时宴请答谢好友,得知陈氏吐血不止,有生命之危。我甚后悔,往陈氏探视,路遇其兄在茅山修道而赶回,仇已结,难化解,双方再次交手,我被其所伤,在好友救助之下逃出。”
“我思量若将剑谱交你们,恐会牵扯了你们,只能待以后。陈家势大,我欲举家迁离,暂避其锋。待事平息,我们再聚首!”
章济念完,放下木简,喟然而叹,又拿起箱子里的黑色漆盒,揭开盖,里面放着一卷极轻薄的白色缣帛。
缣帛是一种质地细薄的丝织品,在纸发明以前华夏各国常在缣帛上书写文字。其质柔软轻便,幅面宽广,宜于画图,这些都是简牍所不具备的优点。
但其价昂贵,普通人用不起,而且一经书写,不便更改,一般只用为定本,所以缣帛始终未能取代简牍作为记录知识的主要载体。
此帛书以青绢包头作封面,上书《越女剑谱》四个鸟篆字。
章济将帛书提起,却见这是将一整幅的帛折叠为若干幅的长方形,幅面宽度大约二十多厘米,用红笔画直格,黑笔画直格,形成一个整齐的红黑界栏。
再于其中用黑笔画出招式图,写出注解,每个剑招名称也是用红笔写出,十分慎重讲究,可见这帛书倾注了前辈许多心血。
章济拿起帛书,简单浏览一下,又放回漆盒,叹口气道:“你我祖父他们四人当年感情何其深厚,既然有幸得此绝学,自当共享共探讨,将其发扬光大,不料陈前辈一时私欲,导致后人反目成仇,酿成祸事!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吾辈当引以为戒!”
邓歆点头。
章济正色道:“四部剑谱皆已集齐,令兄为此付出性命,这自然是你我两家共同的财富。我的意思,我就打扰世兄两日,将此书复制一份带走,此帛书就由世兄珍藏,也能让令兄心安!”
“章贤弟美意,我心感动,甚善!”邓歆道:“贤弟若不嫌寒舍简陋,只管和诸位多住几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章济神情肃然,郑重道:
“你我祖父情同手足,令兄又为家祖之托付出生命,两家之情谊非寻常可比。如果世兄看得起我,章某请与兄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