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顺利的任务
第二日的婚宴如计划般举行了。
楚云欢穿着殷老板好不容易寻来的大红色嫁衣,看着喜堂上挂满红绸焕然一新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慨:
“这松陵城想必许久未出现过这般光景了吧。”
正如她所说,殷家的下人无不望着喜堂呆愣,直被这红彤彤的颜色吓得止不住后退。于是方青榆刚忙将他们屏退了,瞬间这院子里只剩下殷家父子和楚云欢师兄们五人。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红烛在幽幽月光下微微跳动。殷风和打理着手中挽成绣球模样的红绸,将一端递到楚云欢手里,本该新郎牵着的另一端只好拖在地上。
“请新人步入喜堂,敬父母,拜天地。”
没有礼生,他便充当了这个角色,有板有眼地吆喝着。
于是楚云欢自院中款步而行,路过自家师兄的时候透过珠翠头帘,向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定要盯好殷老板。
而殷老板此刻正坐在喜堂的主位上,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拜天地。”
楚云欢老实照做,清楚只是做做样子,倒也并未觉得不适。
“二拜高堂。”
然而身边并没有什么异动,完全不像是有鬼魂要光顾的样子,她心里有点打鼓。
“夫妻对拜”
楚云欢向右转,便对面前空空一片缓缓躬身,余光却瞥见了殷老爷没由来得勾了勾手指。
下一刻,搭在房梁上的红绸飘带瞬间齐齐而下,既像结识的绳索,又像吐着信子的长蛇,直朝楚云欢三人飞射而来。
“师兄!”楚云欢情急之下大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闪躲,虽然以她的速度并不可能躲过什么。好在方青榆和易白沙二人早有准备,顿时符箓与利刃齐飞,大师兄甚至插空喷了几口火。
楚云欢不由得皱眉,完全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又吞了火把。
于是原本漫天飞舞的红绸被斩地斩烧得烧,顷刻间变得七零八落了。而始作俑者已经被易白沙的缚身符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保险起见还给并未挣扎以及还手的殷风和也贴上了一张。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干脆利落、顺利异常,快得甚至楚云欢还没来得及将手里的红绸松开。然而下一刻,那红绸突然起了反应。
原本垂落在地上的另一头仿佛被人轻轻拾了起来,缓缓升起,而后就此悬在半空中不动了。
“他来了!”易白沙突然激动,嘴里念念有词地丢出一张空白符箓,楚云欢知道那上面是他昨日说过的可与鬼魂交流的阵法。
“殷子舟,拜谢各位仙师。”
年轻的男子声音骤然响起,正是殷老板亡故的大儿子没错了。
“为何说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云欢忍不住问道,她憋了一眼一旁的殷老板,后者一脸懊恼。
殷子舟娓娓道来,虽然看不到他的模样,但话里心酸无比。
“我父亲痴迷于修仙问道,可他本身并无半点天资。可越是得不到越易滋生妄念,他不知道从何处得了邪魔外道的功法,开始自己修炼。谁料这功法竟然真的有用,让他这个普通人生出了一些特殊的力量,虽然极其微弱,但已经不可思议。”
“这样的东西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方青榆若有所思。
“没错,那代价便是人命。”那声音顿了一下,“说是人命并不完全准确,其实是需要人在极度的欢喜中面临死亡的恐惧,这功法依靠汲取这种反差极大的感情来增添修为。所以选择喜宴下手再合适不过,当日全场喜悦之情最盛的那个,便会成为牺牲品。”
“那些人究竟是如何被杀死的?”楚云欢问道。
“因为我啊”殷子舟显得十分悲伤,“我起初并不知道父亲在修炼那妖邪的功法,可成亲那日,我无意间发现父亲行踪鬼祟,便一路跟踪他来到了内院的书房。没想到那里竟暗含一方秘密修炼之地,也是那时我窥探到,父亲想要在我的婚宴寻找最喜悦之人,对其下手。”
似是说道哀痛之处,殷子舟心绪起伏,带上粗重的喘息声:“我想要阻止他,可在争执过程中,他错手杀了我用红绸将我勒死了。”
楚云欢惊诧不已,没想到殷子舟竟然是被亲爹杀害的,可又直觉这还不是全部,于是问道:“可你为何未入轮回,一直徘徊在这世间?”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走不了。因为在那之后,他很快意识到我的死对他的修炼很有进益,于是他想要更多。可凭他的本事仍旧难为,所以他用那秘籍之上的邪法,将我的魂魄困在了杀死我的红绸上,并以此为媒介,让我替他索命。”
“竟是如此,这个阴毒卑劣之人!都是我不好,竟让你他平白多活了三年。”易白沙懊悔不已,恨恨地望着殷老板,手下杀招已现。
那人忙道饶命,若不是被符箓困住,恐怕已经磕头求饶了。然而易白沙哪肯放过他,指尖掐了个法诀,那人周身立刻升腾起金色的法阵纹案,光泽淡去之后,殷老板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把黑灰随风飘散。
“人死了?”这还是楚云欢第一次见识到修真者杀人,不禁有些恍然。
“□□连同魂魄尽数灰飞烟灭了。”易白沙恨恨地答道。
楚云欢只觉得这一切好像太过顺利了,正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这让她瞬间放下心来。
而此时殷子舟也松了口气,“如此我才可以得到解脱,等在地府里偿完作伥鬼的罪责,便可轮回转世了。”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楚云欢想起什么,赶忙问道,“近几日的人命可也是你所为?可你以红绸为媒介,这三年来城里分明已经不见红绸了啊。”
殷子舟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正想要拜托各位仙师的”
“你尽管讲。”大师兄率先答应下来。
“正如这位仙师所说,这三年我并无法再索取人命。而同时我父亲的修炼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他这具身体终究承受不住之前那十几条人命带来的修为,所以用了很长时间消化,直到近日才算是可以继续修炼了。如今他的修为强盛了许多,我便不仅仅依附于红绸,也可利用黄绸,不过换了黄绸后我的力量不如从前了,所以他需要更多的伥鬼,便将主意打到了我弟弟的身上”
“你是说,他还想要杀了殷风和?”望着呆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少年,楚云欢只觉得残忍异常,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父亲。
“没错,其实他身上的邪气并不是受我沾染,而是那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只不过为了让他更强大好用,他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想要将他慢慢变成怪物。所以悄悄给他服了丹药,要一一点异化他,好在你们来的及时,不过他如今身上阴邪无比,已经不能算是个普通人。”
“是要想办法救他。”方青榆明白了他说的拜托,兀自点头说道。
“那一切拜托三位仙师了,大恩大德,子舟转世来报。”
交代好了最后的牵挂,殷子舟再无留恋。楚云欢只觉得手心一空,红绸消散成了点点星光,想必连同那一端的魂魄一起消弭了。
喜堂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望着殷风和,楚云欢却没有任务完成了的轻快感。
“师兄们,你们可有帮他的办法?”
方青榆只说,“将他带回千奇宗吧,我想师父会有办法的。”
易白沙点了点头对那少年问道,“你可愿跟我们回千奇宗?我们一定会帮你拔出掉身上的邪气的。”
少年沉吟片刻,望了一眼这座府宅,“好,但我还想做一件事,请稍等我片刻。”
他说着跑到殷老板的房间里取出许多金银,遣散了所有奴仆,并交代管家分予被害了性命的人家,而后又燃着一支火把。
“我要亲手把这里烧掉。”
下一刻漫天的大火骤起,那少年转身冲着火海呢喃了些什么,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可一直注视着他的楚云欢还是看懂了那口型:
“我答应你的,已经完成了。”
他答应了谁,又完成了什么?楚云欢不懂,她扭头望向两位师兄,可那二人正在纠结方舟只能坐三个人,根本无心这边。
最终当然是易白沙自给自足,楚云欢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与殷风和坐上了飞舟。为了迁就楚云欢,飞舟的落点在闲草峰,而这时天还未亮,他们打算第二日再去向师父复命,于是少年今晚的住处便成了问题。
楚云欢想让方青榆将人带到他的东临峰安置,然而大师兄一脸的不情愿。没想到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于酣睡中惊醒的老大突然跑了过来。
楚云欢自然地展开双臂,以为这家伙是来欢迎自己回家的,没想到那货径直绕过自己,直奔了殷风和的怀抱,腆着一张讨好的脸,尾巴都快摇掉了。
“喂老大你这是什么情况!”楚云欢震惊。
“看来你家老大很喜欢这位小哥啊,我看不如就让他暂时住在你这里吧,反正师妹你也爱热闹,有人陪你说说话不刚好!”
你又知道我爱热闹了??
楚云欢想反驳,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他住在这里也没什么,还怕自己说得太多,让他以为自己被嫌弃就不好了,索性点了头。
“东边有闲置的屋子,你住在那里吧。老大的小屋也在那边,毕竟他好像与你一见如故了。”
殷风和冲她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又亲昵地摸了摸老大的头,以显示自己也十分喜欢它。
虽然此刻某黄鼠狼仿佛刀架在脖子上一般不敢动,但还是努力溢出了感动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