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驯马
精准察觉到战马的鄙视之意后，丁芷大为惊奇，她转头望向身边，只见其他人早就已经脚踏马鞍，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马儿们也都温顺和驯，踢踏着马蹄蓄势待发，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丁芷眉峰一挑，重新转过头来看向自己面前那匹战马，只见那马儿不知何时已经低下头去，眼中生动淋漓的神采突然消失不见，像是蒙了层灰似的，显出一种和顺与臣服，与周围的战马别无二致。
丁芷狐疑地上前摸了摸马脖子，马儿打了一个闷闷的响鼻，除此之外毫无异动，让丁芷一度怀疑之前是不是她自己想多了。不过丁芷心头仍有着一层隐隐的疑虑，总感觉这是它的惑敌之计。
就在丁芷犹豫之时，马术教头眉头紧拧，当空一挥鞭，发出“啪“一声爆响：“有些人，愣在那里看什么呢，再不上马就给我滚蛋，别耽误大伙的时间！”
丁芷一个激灵，心知教头骂的是自己，她赶紧清空思绪，上前牵住缰绳，准备翻身上马，马儿也配合地顺势微微屈膝，俯下背来，似乎在催促她赶紧上去，然而丁芷左脚刚踏上脚蹬子就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
此马故意等到丁芷右脚腾空，不上不下之际，突然奋蹄而起，前蹄离地腾空，足足跃起了一个人之高！
马背和地面几乎形成一个垂直的角度，丁芷无处着力，整个人倒栽出去，眼看就要大头朝下狠狠磕在坚实的黄土地上，刹那间她只来得及举起胳膊护住脑袋，下意识朝前一个翻滚卸去冲力，扫荡起满地的飞舞黄沙。
丁芷在地上滚了足足两圈才停下，她一龇牙，只觉两臂酸麻难当，卷起袖子一看，手臂竟然已经蹭破了一大片皮，伤处表皮倒翻宛如鱼鳞，渗出一颗颗绿豆大小的血珠。
还没等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那战马就高高扬起骄傲的头颅，“嘶”地仰天长啸，快意自得地抖动着优美的鬃毛，又偏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瞥了丁芷一眼。
这回丁芷看得真真切切——这马儿眼中的鄙夷之情毫不作伪。
她噗嗤一乐，居然被激发起了一丝好胜之情。
马术教头见状傻了眼，他惊讶地半张开嘴，回头冲牵马的副将问道：“这，这哪来的战马，到底驯了还是没驯，如此桀骜，如何上的了战场？”
没想到副将更为震惊，他掰着手指头清点场上的战马数目，口中念念有词，数完一圈后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又来回数了好几遍，才目瞪口呆道：“等等，数目不对啊，我一共牵出来二十匹马，这怎么多出来一匹呢？”
“什么玩意儿？多出来一匹？”
教头和副手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一阵纷乱的脚步攒动，远处忽地奔来三五个驯马的士官，人人手执套马绳，气势汹汹地挥舞起来，直冲场中间那匹得意洋洋的战马而去。
“好，大伙加把劲！原来那马藏到这里来了，快快出手！”
为首的士官高声叫喊着，马儿耳朵竖起，发出一声嘶鸣，立刻飞也似地冲入那二十匹排好队的马群中一阵左突右撞，搅得其余的战马全都蹄子乱蹬，仰天嘶叫，顷刻间场面大乱。
那些刚骑上马背的新兵蛋子哪里控制得住骚乱的战马，一个个如临大敌，全都聚精会神地试图稳住身形，如此一来正被那捣乱的马儿抓住机会，时不时脖子一拱，后蹄一掀，挨个将新兵们撞下马背去，只闻一片“哎哟哎哟”“我的妈呀”，新兵蛋子们狼狈不堪地摔了一地。
“哼！又在四处作乱。”几名驯马官横眉倒竖，分别从四面包抄封住马儿的退路，纷纷抡圆了套马绳瞄准马脖子狠狠扔去。
然而那马机灵得很，故意绕着一个新兵蛋子跑了两圈，待套马绳落下就倏地窜开，倒霉的新兵慌乱地抬起头，只见四个绳圈从天而降，下一秒就被套了个结结实实，涨得满脸通红。驯马官大惊，忙上前替他解开绳圈。
马儿在一旁欢快地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对自己的本事颇为得意。
趁此机会，教头赶紧拦下一位驯马官询问道：“老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的新兵已经被这马弄伤好几个了。”
“害，说来话长啊！”驯马官长叹一声解释起来，原来这匹马是今天早上新送来的一批马种，尚未驯服，几个士官正准备驯马。谁知这马一开始规规矩矩的，无甚稀奇，上马鞍套缰绳时也都温顺配合，而士官刚一转头，它就横冲直撞地把马群冲散了，自己也一撒腿跑没了影，士官们废了好大劲儿才把马群安抚下来，四处寻找这匹跑丢的马儿，犄角旮旯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直到刚刚他们才发现，这马居然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鬼灵精地混进新兵的训练队伍里来，所以大家怎么也找不到。
“又是浑水摸鱼，又是瞒天过海，这马还通兵法嘛。”丁芷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差点笑出声，教头和驯马官闻言也齐齐笑了起来。
“好，且让我会会这匹马！”马术教头本就是御马的一把好手，此见猎心喜，他发足狂奔数步，截住马儿的路线，使出狠劲一跃而起，一把揪住它的鬃毛，眨眼间已强行翻身上了马背，马儿吃惊，发狠了用尽浑身解数上蹿下跳，教头被颠得眼冒金星，竟然手上一滑摔下马去！
众人忙上前扶住教头，此时蓦地一个人影从侧边窜出，抬手往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马儿一撂撅子转过头来怒视来人，只见那笑嘻嘻招手的正是丁芷。
“会兵法的马得用兵法来驯，且看我这一计声东击西。”
众人闻言，都向丁芷的方向望去，只见她提起纵起，左手捉住马儿颈鬃，眼看也要翻身上马，那马居然不闪不避，胸有成竹地等着她上背，似乎想要故技重施，把她狠狠撅出去，刚刚摔了一个屁股墩的教头急道：“没用！这马烈得很，你没学过御马，肯定会被甩下来，到时候摔成内伤可就不妙了！”
丁芷闻言微微一笑，她迅速变招，右腿在马背上突兀一蹬，一个筋斗翻到了马的身后，众人皆不明所以，那马更是没反应过来，正茫然失措，似乎不明白丁芷怎么突然不见了人影，下一秒，只听“嗤”地一声响动，马儿突然四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原来丁芷早早地捡了四颗石子扣在掌心，等翻身跃起之时，右手一震，石子便“嗤”地疾飞而出，闪电般打向战马腿窝，如此一来便使它暂时失去行动力了。
丁芷趁此机会骑上马背，马儿又惊又怒地重新站起，发疯般死命奔驰，上下狂蹿，而丁芷虽没学过御马术，仅凭一腔执拗支撑，双臂如锁，双腿如鞭，牢牢扣住马身，硬是没给它甩下来。
教头大喜，连忙高声传授她御马技巧，丁芷临时抱佛脚地且听且学，居然渐渐掌握分寸，开始大胆地扯动缰绳想要控制那匹马，马儿似乎意识到大事不妙，居然掉转方向埋头狂奔，眨眼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众人大惊，赶紧快步追上前去，然而那马本就有千里之能，发了疯地猛跑起来又有谁能追得上，一人一马的背影早就无处可寻。
“这这可如何是好？”驯马官们面面相觑，全都束手无策。
教头倒是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道：“好了，咱们就暂且等着吧，丁志那小子是有点本事的，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
眼下除了等待好像也别无他法，驯马官们悻悻走了，教头则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训练，开始教授新兵骑术。
时间匆匆而过，一个时辰过去，教头仍不急不慌，两个时辰过去，教头已有些许惴惴不安，直到后来，新兵已经结束了整整一个上午的训练，陆续跑往食堂抢饭了，丁芷居然还是不见踪影。
教头担忧地皱起眉，急得心跳如擂鼓，身边人流攒动，但他仍揣着手杵在原地，目光注视着丁芷离去的方向默然不语。
“大人，咱们要不先吃饭去吧？”副将觑着教头脸色，试探着问。
“没事，你先去吧，我再等等。”教头语气轻松地回道，然而紧蹙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内心忧虑的情绪，副将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跟着一起等待。
就在此时，教头眼神一凝，视线尽头黄沙大起，踢踏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一人一马的影子愈来愈近，不是丁芷又是何人！
在场所有人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人一马行到近处，丁芷一拉缰绳，马蹄扬起，健马仰天长嘶，优美的马鬃披散飞扬，神骏异常。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一轮骄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丁芷黑水银般的瞳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折射出令人心折的耀目神采。
放歌纵马，正轻狂年少！
教头微微眯起眼，只见眼前那金子般夺目的人轻巧利落地翻身下马，抱拳行礼，爽朗一笑道：
“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