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后宅的日子平淡如流水,没有层出不穷的陷害,也没有争先恐后的争宠,更不需要伺候男人。
除了不能出门,以及早起去老夫人房里站上一个小时有点难熬,目前的生活状态,燕婉很满意。
只是每当她出现,那些人就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让她尤其想缩在房间里不出来。
她不喜欢被关注。
自那日宴南归出现了一次,后来就再没来过。
每天早上,燕婉都是硬着头皮进去。
老夫人也不爱说话,刘姨娘只关注孩子。
两人把她当空气,燕婉反而松了一口气。
大家各自保持距离,最好不要产生纠葛。
以前在大厨房打杂时,她每天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都是定数,虽然收入少却没什么烦心事。
现在做了妾,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反而觉得心里被上了枷锁。
除了早晨要去老夫人那里站上一会儿,其他时间燕婉都是宅在院子里。
这几日犯了馋病,还让冬梅花几百个钱整上了烧烤炉,冬梅负责烤,然后一起吃。
大厨房现在的厨子是宴南归亲自找的,据说曾在王府做过。
冬梅说,这个厨子手艺厉害,南边北边的菜系他都会一些,尤其以南方菜最出色。
燕婉手里头的钱没了大用处,每个月存一半花一半。
厨子私底下会接活,给院子里的妈妈或者大丫头们炒菜。
隔壁刘姨娘的丫头办生辰时,给了他八百个钱,置下一桌子席面,请了相好的丫鬟一起吃酒。
后来人人都说厨子手艺好,价格公道。
这个厨子比黎娘子会专营,懂变通,虽然菜式一样,他却能按着各房的口味分开炒菜。
比如刘姨娘爱吃咸辣味,赵姨娘爱吃酸甜味,燕姨娘喜欢南方菜,少爷和老夫人口味清淡。
他短时间内就都摸透了各人的口味,是个有能力的。
老夫人连夸了几次,赏钱也给得多。
所以燕婉也悄悄地让冬梅去跟厨子沟通过,每个月选几天帮燕婉准备烧烤料及各种食材,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连着吃了几日烧烤,她上火了,嘴里长了个泡,脸颊微肿。
这日一早,燕婉照例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孰能生巧,她现在看得多了,观察久了,也掌握了闲里装忙。
她发现,只要宴南归不出现,刘姨娘就正常许多。
衣服穿的多是暗色系,想来是迎合老夫人的喜好。
女儿养在老夫人屋子里,往后的前程都要仰仗她。
这就是为人母的责任了。
这个世界日子艰难,燕婉丝毫没有要孕育生命的想法。
该吃吃该穿穿,过的一天就赚一天。
今日的行程不太顺利。
按照以往的步骤,燕婉跟在张妈妈身旁伺候老夫人,但老夫人今日打她进屋起,就连连皱眉。
燕婉尽力缩小存在感。
等老夫人吃饱了,放了筷子,竟狠狠地盯着她。
燕婉真怕会发生电视上演的那种,老太太把热茶往她脸上泼之类的情节。
好不容易熬到流程结束。
刘姨娘带着两个奶妈抱着二小姐出门去园子里玩。
燕婉想跟着告退,老夫人喊住她。
那阴鸷的眼神,像是即将要把她大卸八块。
燕婉如坐针毡,仔细回想最近自己有没有犯了哪一条规矩。
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头越垂越低,后面干脆装王八,心里盘算着今晚的果酒要不要加冰。
老夫人心里不得劲。
从小到大都是对她千依百顺的孙子,昨日破天荒驳了她的话。
这次他去岭南视察茶园果园,一来一回花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昨日到家,还没陪她好好吃顿饭聊聊天,就跟她说又要出门。
这次出门不是去岭南,是要去江南。
江南离崇州远隔千里,这一去不光坐马车,还得乘船。
土匪水匪不知繁几。
家里就一根独苗,他年纪也不小了。
若是路上有个闪失,她还怎么活!
问他去江南干什么,他把当今的局势说给她听。
他说江南鱼米之乡,那边有靖江王百万王师,是最安全的地界。
劝他不急着去,等娶了夫人生了孩儿,再去也不迟。
他答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崇州成亲,到时候动乱一起,妻子的娘家牵扯众多,何必拖人下水。
他句句在理,老夫人不得不退让。
不娶妻,那得生子。
刘姨娘生养过,再生也容易。然而当她提出让刘姨娘跟着他去,他马上驳了回来。
他说,“孙儿想让燕姨娘跟着去。”
老夫人觉得刘姨娘年纪大,会疼人,知冷热。
但是孙子不松口,只回答她道:“若不让燕姨娘跟着,孙儿也可以在外边找。”
把她气得要朝他扔拐杖。
饶是到了现在,隔了一日想起他说话时那欠揍的样子,老夫人仍然生气。
自己亲手教养的的,自己清楚,段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他选择燕姨娘必有缘由,他不说,她也要了解仔细。
昨日她叫林妈妈来问话,林妈妈却说,燕姨娘并没有去前院寻过少爷。
既不是燕姨娘主动,那就是孙子那边的问题。
难不成那日早上他就动心了?
是了,那日他的确与往常不一样。
老夫人生平最怕自己家里的独苗会是痴情种。
正妻还没进门,钟情妾室就会乱了尊卑,家宅不宁。
偏偏晏家惯出痴情种。
宠妾灭妻的例子也不是找不出来。
她自己当年就是受害者,亏的那个妾病死了,否则她还能不能生下孩子就难说了。
望着跟前低眉顺眼的女人,老夫人心里暗恨,她狠狠地拍了下茶几,语气严厉:“明日林妈妈会过去,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到了后日,便跟着她走吧。”
去哪里?
是要卖了她吗?
燕婉慌了,扑通一声跪下来,朝老夫人磕头:“奴婢是哪里做错了呢,求老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
漂亮的女人不断求饶,老夫人只不理她,让张妈妈赶她出去。
回去的路上燕婉止不住全身发抖。
路过花园,刘姨娘就在边上的小亭子里。
手里拿了朵荷花逗女儿玩,眼神却一直往燕婉身上瞧。
冬梅是个稳重的,知道不能让燕姨娘在外面露出弱势来,会引来流言蜚语。
燕婉这个样子,若刘姨娘有意露出什么话头,那以后燕婉的日子不会好过。
下面的人惯会捧高踩低。
直到关了院门,冬梅扶着燕婉坐到南窗边的睡榻上,倒热水绞了毛巾与她擦脸洗手,等她缓了缓,才又仔细问燕婉在里面和老夫人说了什么。
从头听了一遍,冬梅就放下心来。
旁观者清,冬梅一句一句分析着老夫人的话。
“林妈妈是少爷院子里的,如果要发卖姨娘,该由张妈妈来才对。”
“再者,姨娘是经过官府备案的,您没有犯过大错,轻易不能发卖您。”
她三言两语就让燕婉镇定下来。
次日一早,林妈妈带着两个婆子过来。
她跟张妈妈不一样,是个很和气的妈妈。
先朝燕婉行礼问好,接着拿出一张清单,一样一样和冬梅对,若是现有的,就让冬梅拿出来给两个婆子打包,若是没有的,便在单子上对应在边上画个小红圈。
正午休息了一个时辰,接着又继续对单子。
直到天色将晚,林妈妈才带着两个婆子回去。
宴南归花大价钱雇了镇远镖局的走镖队,共十八个人,都是曾经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师傅,定金已经让如松先行送过镖局,只等这几日安排好家里和生意,就能启程。
林妈妈回到前院,便先过来找他。
遇见宴南归正在院子里打拳,林妈妈等他打完整套拳,才上前。
她递过去那张单子,里面画了很多红圈。
燕姨娘根基浅,心思简单,对于这次要出门,最合适。
宴南归粗略扫了一眼,不置可否。
喝了两口茶,他把单子正面朝下压在桌子上。
食指轻点桌面,而后跟林妈妈说:“让她那个丫头跟着一起去,我们院子里,只如柏跟着我,如松留在家,您也好有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