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小姐满周岁了，按礼该办宴席。
宴南归是商人，比不得官宦人家能大操大办。
加上如今局势紧张，听说云南王已经占了川南，国库正空虚，若是朝廷要打仗，他们这些富户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些消息还是前天请黄大管事去天香楼喝酒，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一字半句。
宴南归有个旁人不知道的本事，喝不醉。
天香楼的花魁夭娘是他长期包下来的人，推杯换盏间，嘴对嘴就把黄大管事喂醉了。
黄大管事重色，夭娘只使出二分手段，便帮宴南归套得了消息。
天子年幼，权臣互相争权，云南王正值壮年，且兵强马壮。
看来这战事在所难免。
晏家在云南的茶园已全被云南王强占，这些年在岭南，晏家也买了不少地。
茶园和果园也扩张到了上千亩。
前十几年局势动荡，滋生匪患。
晏家的运输队从南边到北边，不仅要打点路经大小官员，还需要给各大土匪山寨过路费。
好不容易到了崇州，手里的货物一出，净赚不过两成。
之前他想拉知州大人入股，现下怕是行不通。
低调保稳才是生路。
今日是他家这十来年为数不多的喜事，虽是妾生的女儿，但也应摆上几桌。
老夫人出身好，待字闺中时父母也请了女先生到家里教导规矩，掌家能力不俗，出门谈生意的门道她更是了如指掌。
刘姨娘和赵姨娘都是在动乱中出生的家生子，由她们教养孩子她不放心。
因而二小姐被抱到老太太屋里养着。
刘姨娘每日过去请安时，可以陪孩子一个时辰。
府里各处都重新换了新，园子里也挂了彩灯。
老夫人怀里搂着二小姐，在前厅招呼客人。
今日来了五六位和老夫人有旧的女眷。
都是在动乱中逃过一劫的人家，其中莫家如今门庭最大。
莫家的老太太三子二女，除了小女儿在动乱中因病去了，其他人都活了下来。
她家里有六个孙女待字闺中，大的那个有二十了。
拖到这个年纪，不好说亲。
姑娘家受宠，不愿意将就，偏要找容貌出色又有能力的男子，加上莫老太太舍不得她远嫁，便只能在崇州城里挑。
家里是当官的看不上他们商户人家。
比他们家有钱的人家，儿郎争气的外貌不行，外貌过得去的家资又不行。
找了这许久，崇州城里也就晏家当家人符合条件。
偏偏他家有了三房妾室，其中两个还是忠仆之后，若是孙女嫁过来，不能随意处置妾室，岂不是处处受气？
可恨自家孙女不争气，已经悄悄打探过宴南归，认准了他。
莫老夫人今日过来之前，已是知道晏家厚待妾室。
到了晏家，亲眼瞧见刘姨娘穿戴富贵，随在宴老太太身旁招呼客人，通身的气派竟和正当娘子差不多。
家里的孙女容貌一般，二十了还是一团孩子气。
若是嫁过来，岂不是被这个妾室压一头？
莫老夫人歇了联姻这层心思。
她含笑拉着二小姐藕节一般的白嫩手臂，把一个小金镯子套上去。
其他客人跟着给孩子添礼，满月酒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了。
等客人散场，宴老夫人让奶妈们把孩子带去睡觉。
上了年纪，身体熬了一天很吃不消。
她歪在矮榻上，让两个丫鬟捏腿捶背。
张妈妈跟她报今日打听到的情况。
“莫家大小姐今日没来，说是去来恩寺烧香了。刘姨娘身边的玉梅今日跟莫家的丫鬟透了话，说少爷在天香楼长期包了一位妓子。”
本来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办满月，莫家老夫人不必自降身份亲自过来。
今日不仅来了，还邀了其他几家人一起来，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跟老夫人透露一两句话，也没找机会见一见少爷。
张妈妈想不到的事情，老夫人却能想得到。
她家孙女能力不行，怕嫁过来受委屈。
可谁家没有一两个妾室？
妾室厉害，大不了给正妻配两个得力的管事妈妈也就能压制住了。
商人谈生意包一两个妓子再正常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出在晏家这里，刘姨娘胆敢插手少爷的婚事，简直狂到天了！
她也是个聪明的，把这些话透露出去，只会让人笑话晏家没有规矩。
按风俗习惯，正妻没进门，正经人家不会纳妾。
最多留一两个通房，等正妻过门，通房是留是卖，都凭正妻做主。
晏家人定单薄，当时留在岭南是迫不得已，那里民风彪悍不适合说亲。
待宴南归回到故土，年纪也大了，适合议亲的对象难找。
家里人少，老夫人为了笼络下人就抬了两个妾。
自家孙子全部精力都花在生意场上，对儿女情事不热衷。
全凭她做主。
她让纳妾，他就纳了。
她说要厚待她们，他也从不给她们委屈，衣食住行比别家的正妻也不差什么。
她说家里冷清，要开枝散叶，他也尽力而为。
到底还是纵得她们心思都大了！
老夫人睁开眼睛，吩咐张妈妈:“以后按规矩来，让她们每日过来学规矩。告诉少爷，把几个妾挪到西边，原来的院子清出来，等以后小姐们大了再安排。”
晏家是三进的房子，后来宴南归瞧上了边上那个湖，便又花了大价钱买下隔壁的房子，扩了出去。
大大小小共八个院子，东边五个，西边六个，原来刘姨娘和赵姨娘的两个院子如今要把中间的围墙敲掉，整合成一个大院子，留待宴南归成亲后入住。
四月初十好日子。
宜搬迁宜动土。
搬东西的下人们进进出出。
冬梅提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燕婉为数不多的财产。
从东园过西园，路过湖泊，里面的荷花三三两两都开了花骨朵。
角落里三三两两的下人，见燕姨娘经过，都好奇的停下手中的事情，伸脖子探脑袋，然后小声地嘀咕。
隔得远，倒是听不清都在说什么。
冬梅有些担忧地看向燕婉，见她只是慢悠悠地往西园走，路上还能折柳枝玩，才放心。
西园原本的围墙不够高，老夫人觉着不够稳妥，便吩咐府里的管事找人加高加固了。
里面共一大两小三个院子，都是独门独院。
大的是刘姨娘住，两个小的，其中自带小厨房的给了赵姨娘，方便煎药熬汤。
燕婉的小院子最小，进了门，是个十来步宽的庭院，角落里种了棵芭蕉树，树底下用砖头围了起来。
主仆两人转了一圈，燕婉一路走来觉得疲累，就又睡午觉去了。
前几日张妈妈亲自过梅园来，燕婉当时在跟冬梅学绣花。
一早上她只绣了半朵荷花，眼睛乏累，就靠在窗边的睡榻上小憩。
张妈妈走到门口，并不进去，身子站的直，声音洪亮:“姨娘好，老太太吩咐了，过几日等西园休整后，姨娘要搬过去，请姨娘提前归置东西。”
冬梅站在门边低垂着头，记着张妈妈的话。
琴儿和香儿，以及老婆子立在院里。
当久了丫鬟，燕婉骨子里都是奴性。
她迎到门边扯出微笑，请张妈妈进屋。
可惜人家不把她当回事。
“老夫人说了，姨娘的份例是每月一两银子，每人配大丫头一个，等过了西园，姨娘便该按规矩来，每日晨间过老夫人屋里伺候。”
“每月除了少爷主动过西园，各姨娘不要去前院找人，若是被老夫人知晓了，就请各自去老夫人跟前请罪。”
一口气说完，还没等燕婉回话，张妈妈就自行出了院门。
一年多了，燕婉从没有踏出这个小院子，更加不会去前院。
以前听冬梅提起过，宴南归自两个姨娘有孕后，很少去两个姨娘屋里。
除了每日会去陪老夫人吃午饭，其余时间都是住在前院。
前院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林妈妈管事和两个小厮近身伺候。
刘姨娘长得高，丰腴白嫩，脸上自带两个酒窝，是个未语先笑的人。
赵姨娘个子平平，没有刘姨娘那般好皮肤。身子骨不好，常年体弱，是个病美人。
这两个人也不知是谁更得宴南归的欢心？
估计男人都爱刘姨娘那款，自带风情。
“所以是柔柔弱弱的赵姨娘会使人去拦宴南归？”
燕婉不自觉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还在担心自家姨娘被区别对待的冬梅，听见她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想这些，深感无力。
她忍了又忍，才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给燕婉听。
“赵姨娘院子里人数没少，还加了两个婆子。刘姨娘屋子分了最大的院子，光是扫地的丫头都不止两个。姨娘，奴婢这样说，您察觉到什么没有？”
察觉到自己不被重视？
无所谓，有吃有喝生活也有人打点。
怎么过都是过，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