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初五是周庄大集，秀荷中午从厂里下了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着急回家。而是骑着自行车慢悠悠从集上逛了一圈，买了点正当时令的鲜果，又买了点饼干点心。
这都是孩子爱吃的，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在外头上高中的闺女就该放假回家了，每次秀荷都是提前把闺女喜欢吃的都备齐了。
上学苦，熬身子，偏生在学校也吃不上什么，这回了家可不就得给孩子补补，断不能缺了嘴。
买完了东西，秀荷也不着急回家吃饭。集上有卖肉饼的摊子，不但有肉饼还有鸡蛋汤和油丝面。
那油丝面下锅滚两个开，捞起来盛到碗里，捏上一小搓香菜一点辣椒，最后再淋上几点小磨香油，就香的不得了。
秀荷自小就爱吃这口，可是从前家里日子紧巴巴的，便是偶尔买上一回，也都是紧着丈夫和孩子吃，到她这儿也就闻个味儿喝口汤罢了！
秀荷想想今天中午婆婆家里要来的人，心里冷哼一声：老娘今天就开开荤，两张肉饼一碗油丝面，我还吃不起咋滴，今儿就吃它了！
牛肉饼皮薄馅大，价钱也实惠，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花费的其实也不算太多。不过秀荷过日子精细惯了，付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老板，你这钱好赚呐！这么点东西就要思块，四块钱那能买多少肉啊，你这肉饼才放多少肉！”
老板娘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赶大集见的最多的，就是秀荷这样的女人。知道她这是心疼钱了，连忙笑道：“大嫂子真会说笑，我们这可也不容易呢。每天天不亮就得起身不说，更是冬天冷夏天热的受罪。您看看这天儿，平白站着也要出汗，我们守着这热炉子就跟受刑也差不多了。”
秀荷瞧瞧老板娘那一头一脸的汗，想想还真是这样，于是心里那点不舒服也下去了，点头叹了一声：“老百姓过日子可不就这样，都不容易呢！”
吃完饭掏出手表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秀荷感觉有点渴了，心里暗自嘀咕：这摊子上的油丝面为了提味儿都多放鸡精，吃了就是容易口渴。
一瓶汽水要一块，秀禾可舍不得花这个钱，她决定忍一忍，到了厂里不要钱的自来水随便喝。
服装厂的活计不算轻松，秀荷一直忙道晚上七点多，才从一堆布匹中扒出个头来。
一天的活计干完，她总送可以喘口气了，秀荷拍拍身上的布毛，收拾收拾这才下了班。
家里大门开着，丈夫蒋大河此刻正在浴房冲澡。堂屋一进门口的地上，东一只西一头甩着他两只沾满泥土的半旧布鞋。
秀荷厌恶的蹙了蹙眉，抬脚把鞋子踢到旁边的鞋柜附近。她嫁给蒋大河十五六年了，说了得有几万遍，可他就是记不住：脏衣服臭鞋子别乱扔。
秀荷看看灶上，早上他做的烙饼一点没动，就知道丈夫中午没在家吃，她勾勾嘴角也没说什么。把烙饼热热，又往锅里添瓢水做了个汤。菜也懒得炒，莴苣菜叶子洗洗，沾着之前炸好的大酱就是一顿了。
待饭菜端上桌，蒋大河也带着一身的水汽从澡间洗好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饭食，有些不满的皱眉：“你这饭可真够糊弄的！”
秀荷扭身从橱柜里拿了个鸭蛋，拍到丈夫眼前：“吃吧，单给你一个人的。”
蒋大河嘿嘿笑了两声：“你这娘们，也不早点拿出来，非等人说。”
秀荷白他一眼，也不言语，低头啃着自己手里的死面饼子。
吃到八分饱的时候，蒋大河一边吸溜着汤，一边问道：“你今儿晌午咋没家来呢？”
秀荷心里冷笑：我猜你就忍不住，这不就来了！
秀荷淡淡道：“厂里这批活催得紧，中午一来一回太耽误功夫了，我在那对付一口还能多干点。”
说罢似笑非笑看了蒋大河一眼：“咋？中午锅里不是给你留饭了么？还管起我回不回来了？”
蒋大河嘿嘿笑了两声：“这不中午大姐家来了么，妈做了好吃的，想着叫你过去解解馋，没想到撞锁上了。”
秀荷从浅子里拿出一根莴苣菜，在手里折成三段在酱碗里抹一下塞进嘴里，把这口嚼完了咽下去，才似笑非笑的说：“这可是奇了怪了，我嫁到你家少说也有十六七年了，当新媳妇时候也没有这个待遇啊，哪回你大姐回娘家，她奶奶叫我去吃过饭？”
想到心里的委屈秀荷又补了一句：“别说吃饭，我连个味儿也没闻过，连个街坊也不如。洗碗恐怕都担心我在灶下偷吃。在她奶奶心里，当媳妇的都是外人。”
蒋大河见秀荷越说越不像话，也不高兴了，把脸一沉，叱道：“你别给脸不知道接着，整体胡咧咧个啥！”
秀荷她心里有点懊恼，之前明明打算好了要装糊涂的，结果却总是忍不住心里的怨气。
秀荷默默的平复了下心绪：“行，是我胡咧咧，是我没口福。好不容易她奶奶想着我一回，我还没这个福分，行了吧！吃完没有，吃完就起开，我要收拾桌子了！”
“别别别，”蒋大河拦住秀荷要收拾桌子的手：“你先别忙，我有个事跟你商量。”
秀荷把脸一沉：“忙活一天，你不累我还累呢。有话待会儿再说，别耽误我干活。”说着一把拍掉丈夫拦着自己的手，端着一摞碗去厨房洗刷了。
秀荷边洗碗边心中冷笑，只要大姑姐一回来，丈夫跟自己商量的就绝对没有好事。这些年，他们两口子可没少因大姑姐的事犯冲突，早几年秀禾还挨过好几回打呢！
这几年随着孩子长大，秀荷的腰杆子才略挺起来些，她才懒得听蒋大河那一套呢！有啥事让你们自己憋着去吧，秀荷想，反正我不理你们这一茬，看你们能咋样？
可事情是总躲不过去的！
秀荷洗好澡一身水汽的从澡间出来，就见丈夫蒋大河一反常态的没有去村头的空场上纳凉，而是坐在屋里边吹着风扇边看电视等她。
村里已经有人在家里装空调了，不过秀荷两口子节俭惯了，觉得家里有个电风扇就挺好，不舍得花钱置办那些贵重电器。
夫妻两都说：“农村的屋子大，房子高，夏天不像城里那么难熬。我们小时候连个电风扇都没有，一把蒲扇扇风，还不是好好的过来了。”
见秀荷进屋，蒋大河讨好的把自己刚刚洗好切成条的甜瓜，往秀云面前推了推：“尝尝，大姐拿来的，说是头一茬，可甜了。”
秀荷不为所动：“才刷了牙，不吃了！”秀荷是个讲究人，不论寒暑每晚临睡前都要刷牙漱口洗漱一番，刚嫁过来的时候还被婆婆奚落过穷讲究。
蒋大河见讨好不成，便道：“额，那也行，留着你明天上班带到厂里吃，正好解暑。”
秀荷爬上炕背对着蒋大河躺下，不耐烦道：“别吵吵了了，我困了，你要想看电视搬到那屋里看去！”
蒋大河想着：这个倒霉娘们怎么天天这么多事，不是嫌弃老子这个就是嫌弃老子那个，真是皮痒痒的紧。
有心想要发火，可是想到老娘跟自己嘱咐的话，少不得又忍下了。罢了，老子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先让让你又能咋滴！
“哎！我说，你先别睡，跟你商量个事！”蒋大河拿手推了推秀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