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
寅时并不知道李景琰向莫千秋打探何事，只看到李景琰直到此时才满意地点点头，答应帮莫千秋查清两个孩子的死因。
莫千秋见李景琰应下了此事，心下一松，忙急步进屋立字据去了。
李景琰见莫千秋进了屋，转身看向寅时道：“验尸一事就交给你了。”
寅时愣了一下，不解道：“这事可是你应下的，为何要交给我？”
李景琰挑眉觑了眼寅时：“哦，我还以为你很关心那两个孩子，想查明死因帮他们伸冤呢。”
寅时的确对那两个孩子的死因存疑，被他这么一激，倒是说出了心里话，“就算我想查又怎样？我只是个二皮匠，并非仵作，如何替他们查明死因？”
李景琰漫不经心地道：“可我听说，二皮匠的祖师爷精通医理，你跟了你师父这么多年，难道一点皮毛也没学到？”
寅时暗暗剜了他一眼。二皮匠祖师爷的确是精通医理没错，但医学庞杂，他们这一行，要学的医理大多与人体经脉骨骼有关，并非专门的治病救人之道。况且，二皮匠与仵作虽说都要与尸体打交道，但两行实在是相差千里，完全不在一个门类。
“嗯，师父的确没教过我怎么验尸。”寅时也懒得与他争辩，实话实说道。
李景琰垂眸看着寅时：“那我方才应下他时，你为何不说？”
寅时撇了撇嘴：“我看你方才说得头头是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什么查案的官吏呢！”
李景琰微偏着头有些想笑：“你以为我是查案的官吏？”
“不然你怎知溺死之人有何症状？”寅时打量着李景琰，想到他能在宵禁之后自由出入皇城，并且，几次面对尸体时，他都无比淡定，只觉得自己的猜测定然没有错。
“这有何稀奇的？见多了自然就懂。”李景琰云淡风轻地说着，随即端着一张脸道，“不过，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我便亲自查查这案子吧。”
寅时听他口气随意，忽然对自己的猜测又有了几分怀疑，犹疑地问道：“你会验尸？”
李景琰挑了挑眉：“谁说查案一定要会自己验尸？”
“可莫千秋不是说了，他不想惊动衙门吗？”寅时以为他想花钱去衙门请仵作，看了眼停尸台前的尸体，心想：这李景琰搞不好是个半吊子，什么查案的官吏？他这官职恐怕不是家里花钱买来的，便是举荐之人瞎了眼。
李景琰并不知道她在腹诽什么，睨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接过话道：“我没打算请仵作。”
寅时纳闷：“不请仵作，如何验明两个孩子的真正死因？”
李景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你就不用问了，一会儿好好配合我便是。”
配合你什么？寅时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口，就看到莫千秋拿着字据从里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女婿。
莫千秋把字据交给李景琰，指了指身后的女婿，向二人介绍道：“这是子婿，莫世仁。”
寅时往莫千秋身后看了一眼，只见莫娘子夫君微低着头站在他身后，垂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直到听到莫千秋唤了他一声，才受了惊吓一般，乍然抬起头来。
莫千秋倒是没留意到女婿的异常，头也没回地对他说道：“你方才不是跟我说，你也觉得悦儿和尧儿的死有蹊跷吗？你不妨仔细跟二位说说。”
莫世仁似乎很怕莫千秋，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才对寅时二人说道：“昨日婢子伺候悦儿和尧儿用过晚饭，我又带着他们到书房里，识了会儿字。我看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的，精神似乎不大好，以为他们是风寒未愈，便让婢子带他们回房休息去了。”
莫世仁顿了顿：“两个孩子回房后，我一直在书房里看书。约莫到了戌时，我正打算唤婢子点灯，突然听到对面房间里传来两个孩子的嬉闹声，还有……”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起初以为是婢子在陪孩子耍闹，没有在意。可没过多久，那女人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我听着不太对劲，就打开窗户看了看，结果……”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面色忽然变得惨白：“结果，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唤了婢子去孩子房间，却没想到……”
莫世仁缓了缓神色，咽了口唾沫道：“却没想到，原本在房里熟睡的两个孩子，竟然都不见了。”
寅时想到客栈的伙计曾说，神宫这些年怪事不断，常有守陵的妃子莫名死去。照莫世仁这么说，带走两个孩子的莫不是个女鬼？
李景琰显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审视地看着莫世仁，抱起了双臂问道：“那除了你以外，昨晚可还有其他人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莫世仁摇了摇头：“我都问过了，除了我，没人听到。”
李景琰垂眸思忖了片刻，对莫世仁道：“你把昨晚伺候两个孩子的婢子，都叫过来吧。”
莫世仁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又看了眼莫千秋，随即转身去了。
寅时看着莫世仁背影，倒并不认为他一定是在说谎。毕竟昨夜自己还差点被那恶鬼索了命，倘若这先帝陵果真不太平，那两个孩子碰到女鬼夺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事常人估计很难理解相信，尤其是像李景琰这种反感鬼神之人，更是不会相信。
莫世仁去了没多久，很快便领了两个婢子过来。
李景琰仔细询问了那两个婢子昨晚两个孩子失踪前的情形。
两个婢子的回答，基本与莫世仁所说相符，只不过她们也表示，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女人的声音。
李景琰觑着两个婢子问道：“两个孩子晚饭都吃了些什么？”
两个婢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婢子答道：“女公子和小公子染了风寒，这几日没什么胃口，吃得比较清淡。昨晚他们都只喝了些粥。”
李景琰：“那粥可还有剩下的？”
寅时看了眼李景琰，知道他和自己怀疑的一样。方才她给孩子捏骨的时候仔细看过了，两个孩子身上并没有致命的外伤，若此事乃人为，便只有可能是在孩子吃食里做了手脚。
婢子正要回话，一旁的莫千秋插话道：“孩子每日的饭食我都是让她们先尝过了，再给孩子吃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莫千秋还真是把两个孙儿当皇帝伺候，连饭菜都得婢子先尝过了才给孩子吃。寅时心想，不过话又说回来，莫千秋如此谨慎，按理说，若想在孩子饭菜里做手脚，几乎不大可能。
李景琰见寅时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拢着嘴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唤了她一声，“寅时，你再去仔细检查一下，两个孩子有无中毒迹象。”
寅时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怔了怔，随即一脸茫然地看向李景琰。
李景琰抬了抬下巴，指向停尸台上两个孩子的尸体，暗暗朝她递了个眼色。
寅时很快会意，李景琰是在暗示自己，配合他演戏。
虽然不知道李景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寅时还是很配合地朝停尸台走了过去。
她站在停尸台前，尽管心里毫无底气，表面却装得十分镇定。
寅时绕着停尸台察看了一圈，一边装模作样地仔细检查着，一边用余光紧紧盯着李景琰，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景琰趁着寅时在“检查”尸体，收回目光，扫了眼在场的人，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两个婢子：“那昨晚孩子入睡后，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可曾见到有人进过孩子房间？”
两个婢子就睡在耳房，平常孩子有些风吹草动，她们立马就能醒。可这几日，孩子染了风寒，她们二人贴身伺候着，身子也有些不适，昨晚孩子入睡后，她们也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李景琰听得皱了皱眉，目光在两个婢子之间逡巡了一眼，抱起了双臂又问道：“孩子染了风寒，昨晚可曾服用什么汤药？”
两个婢子点了点头，表示那汤药她们也试过了，没什么问题。
寅时琢磨着两个婢子的回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李景琰。
李景琰也正看着她。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处，暗暗交换了个眼色，又各自移开了目光。
莫千秋见寅时抬起头来，连忙问道：“小娘子可查出了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莫世仁闻言，也眼神迫切地看向了寅时，脸上还是那副心神不宁的神情，仿佛既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又害怕从她嘴里听到结果。
寅时很明白这种心情，无论是恶鬼索命，还是人为致死，身为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他内心显然并不比莫娘子好受。不过，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和李景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已经上了贼船，这戏还是要配合着演下去的。
寅时正了正颜色，并未回答莫千秋的问题，而是转向两个婢子道：“昨晚剩下的药渣可还在？”
两个婢子点点头，连忙去了厨房取了些药渣，用纸包包好，交给寅时。
寅时接过药包，对莫千秋道：“这药渣我得拿回去验一验，明日再告知诸位结果。”
她见莫千秋张了张嘴，生怕他再问什么，自己答不上来，连忙转过身，偷偷朝李景琰眨了眨眼，板着身子装腔作势地道：“那我们先回客栈吧。”
“好。”李景琰话音刚落，寅时赶紧逃也似的钻进马车。
李景琰看着她灰溜溜的背影，眼底不由噙了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