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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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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吉觑了觑主子那如遭雷击的脸色,连忙赔笑道:“不过,您平时也没正眼瞧过哪个女子,系错了也在情理之中。小的虽没正经伺候过女主子,但系个衣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李景琰还没从刚才的尴尬中回过神来,曹吉已经麻溜地钻进了马车。

    看到曹吉摩拳擦掌地准备帮寅时整理衣裙,李景琰骤然回过神来,伸手拦住了他,“不用了。”

    曹吉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向自己的主子,只觉得他拽着自己的手格外用力。

    “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李景琰松开曹吉,声音不太自然地道。

    曹吉被主子嫌弃惯了,也没疑心什么,连忙揉着手腕,退到了主子身后。

    李景琰闭了闭眼,心无旁骛地将寅时的裙子往下拉了一点,问曹吉:“这个位置对不对?”

    “往上一点。”曹吉在他身后指挥着,颇有一种翻身奴才指点江山的感觉,“不,再往下一点,对对对,就是那儿。”

    李景琰放下裙摆,又提起下裙两边的衣带,面露难色地皱了皱眉,扭头问道:“你可记得她这衣带系的是什么结?”

    “这个……”曹吉迟疑地答道,“好……好像是双耳结?不对不对,应该是蜻蜓结。”

    李景琰瞪了他一眼:“想好了再说!”

    曹吉其实并没有留意寅时衣带上打的什么结,见主子这般较真,只好随口编道:“嗯,是双耳结!”

    李景琰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没记错?”

    曹吉心想,反正时下流行的也就那么几种,就算蒙不对,也先把主子应付过去再说。于是,他硬着头皮把头一点:“小的不会记错,就是双耳结!”

    李景琰见曹吉如此笃定,终于松了口气。他平时不喜下人近身伺候,每日都是自己更衣,这双耳结倒是系得十分熟练。

    “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李景琰朝身后扬了扬手。

    曹吉如释重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放下水壶匆匆退了下去。

    李景琰仔细替寅时系好衣带。本以为还能睡个安稳觉。结果这一宿,他被折腾得几乎没怎么合眼。

    前半夜,他差不多每隔一刻钟便醒来,用温水擦拭寅时的手腕脖颈,给她散热。后半夜,他每隔半个时辰,就会给寅时喂些水,顺便看看她的寒热退下去没有。就这样反反复复,整整折腾了一宿,寅时身上的寒热才完完全全退了下去。

    此时,天边已经现出一丝鱼肚白,车厢里的油灯也已经燃尽。

    寅时抬了抬眼皮,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她慢慢环顾四周,正努力分辨着自己身处而处,募地看到一缕晨曦从车帘敞开的缝隙中慢慢漏了进来。

    李景琰正抱着双臂,微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靠在车壁上熟睡。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眼中犀利的锐气在这一刻完全敛了起来,就连原本锋利的轮廓,也在这一刻显得柔和了许多。

    寅时从未见过这么精致好看的睡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边看边不由暗暗地想:李景琰这人,若是性子再讨喜一点,在京城十大美男排行榜上夺个魁首,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等回头自己弄幅他的画像,卖到安乐坊,再狠狠押个几注,说不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么想着,寅时顿时觉得全身精气神都恢复了许多。她从坐凳上坐起,抻了抻胳膊,刚活动了一下双腿,李景琰突然睁开了眼,本能地拿起手旁的帕子,准备敷到寅时额头上。

    看到寅时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李景琰一下子醒过神来。他匆匆往寅时腰间的衣带上瞥了一眼,以为她是从中发现了什么端倪,正想着自己要如何应对,却听寅时开口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寅时抬手指着他脸上的抓痕。刚才李景琰一直低着头,她没有注意到,在他另一侧脸上靠近脖颈处,竟有几道明显已经结痂的抓痕。

    李景琰觑了眼寅时,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哦,昨晚被野猫挠的。”

    “野猫?”寅时撩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哪来的野猫?”

    李景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说话。

    “我看你这伤不像是猫挠的呀。”寅时凑到李景琰面前,仔细盯着那抓痕看了看。

    李景琰看到寅时的脸凑过来,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她想起什么似的,刻意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其实昨晚到了后半夜,寅时身上的寒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她隐约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昨晚有人一直守在她身边,只要她稍感不适,便会有温热的帕子贴上她的手腕和脖颈,替她散去那令人不适的寒热。

    寅时目光落在李景琰手边的帕子上,那帕子显然还有些潮湿。

    李景琰留意到寅时的目光,眼皮轻轻一跳,竟然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好不容易瞒得天衣无缝,却一时大意,漏掉了这条从寅时身上掉下来的帕子。

    “哦,昨晚你烧得厉害,是我……”李景琰觑了眼寅时,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我唤了曹吉进来伺候你。”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寅时收回视线,对这番话不疑有他,并没在意那条帕子为何会在李景琰手里。她很有自知之明,显然在这位金主眼中,自己不过只是重金雇佣来的二皮匠而已,他才不会放下身价,那样细致周到地照顾自己。

    “是吗?那我下去跟曹吉道个谢。”寅时说着,便要起身下车。

    “不必了。”李景琰伸手拦住寅时,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道,“你只要这一路,别再给我们添麻烦就够了。”

    寅时噎了噎,想到自己昨夜点香前曾许诺过那恶鬼,要送他的尸体回家,不由讪讪地问道:“那个……我们能不能把陈大人的尸体……”

    “不能!”李景琰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我还有正事要办,不可能带具尸体上路!”

    寅时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垂下眼眸道:“可我昨晚向陈大人允诺过……”

    “那是你的事。”李景琰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我只答应让你送他一程,可没让你向一个死人允诺。”

    李景琰顿了顿,瞥了她一眼:“何况,尸体我已经让曹吉埋了。”

    “……”

    寅时无话可说。既然尸首已经入土,那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陈大人最好已经转世投胎,不会再因怨念出来害人。

    此时,外面天已大亮,李景琰吩咐曹吉尽快赶路。

    曹吉得令,稍作整顿,便驱着马车往东一路疾驰。这一路,马车再也没在山中停留,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到达陵阳邑。

    话说这陵阳邑,原是为先皇建造的王陵。新帝执政后,将一部分前朝贵族、外戚王侯迁移到这里,并将此地划为一邑。

    这陵阳邑虽不及京城面积大,人口却十分庞杂。除了被新帝迁移过来的前朝贵族、外戚王侯外,还有一些京城及各地搬过来的移民,以及从山里迁徙出来的散民。

    为了不打扰先帝长眠,陵阳邑执行着比京城更严格的宵禁制度。此时尚未入夜,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走动。所有商铺也都早早关了店门,寂寂寥寥的,显得格外冷清。

    曹吉驱着马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好不容易寻了家像样的客栈,敲开了店家的门,又挑了两间上等房,才下楼张罗着让店家准备吃食。

    “你听说了吗?最近神宫又出事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神宫不是每年都要整出点动静吗?”

    寅时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楼下两个伙计脑袋凑在一块,正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话。

    “这次整出的动静可大了。好像是有个守陵的妃子,昨夜突然发疯了,还在宵禁的时候冲上大街,嚷嚷着什么先帝是被人害死的。”一个伙计道。

    另一个年长些的伙计接过话:“你小子,是嫌自己舌头太长吗?这话你也敢乱说!若让神宫监知道了,小心你脑袋搬家。”

    “我这不也就敢跟你唠两句吗。”先开口的伙计脸色变了变,讪讪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先帝不会真是被人害死的吧?不然,这神宫怎么能年年出事呢?”

    “啧,管得宽,命不长。”年长的伙计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是不知道当年先帝一死,多少人跟着丢了性命?那深山里如今还白骨累累,不知埋了多少死人呐?”

    寅时听了那伙计的话,忽然想到了在死人坑看到的那堆白骨。

    “那山里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伙计好奇地问道。

    “那些都是……”

    寅时凝了凝神,正想听下去。那年长的伙计忽然朝楼上看了一眼,连忙闭了嘴不吭声了。

    寅时顺着那伙计的目光回身看去,李景琰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上。他面无表情地朝那两个伙计瞥了一眼,似乎也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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