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白麒麟从不认主。
麒麟乃万年神兽，在凡间无所踪迹，在修士界亦是少有。
云赫兀自打量了一番，正色道：“这只白麒麟尚年幼，神智未开，即便如此，也应当有元婴期的修为。”
那白麒麟竟然转过头怒瞪他，发出一阵“呜呜”的低沉咆哮。
苏离伸手摸了摸它头上的七彩鳞片，疑问道：“那它现在是何意思？它能从秘境中走出来，想必也能走出这大殿。”
白麒麟听罢，转过头来，甩着龙尾状尾巴，围着苏离转了一圈。
一人一麒麟，双目对视。
云赫见状，颇有些惊奇，“难道要认主？”
白麒麟看了看云赫，歪了歪脑袋，似乎听不懂认主是何意思。
苏离考虑了一会儿后，一本正经对白麒麟问道：“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灵宠？”
白麒麟懵懂天真地看着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云赫看向她，面露异色。
“行……行吧……”苏离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白麒麟，犹犹豫豫地说，“我们签订魂契，以后你就跟着我。”
所谓魂契，顾名思义，魂魄订立的契约。双方神识印符印为凭，此魂契一立，便不可改悔，神兽此生便为魂契另一方的灵兽。
“你可想好了，魂契不可改悔。”苏离对白麒麟强调道。
白麒麟歪了歪头，干脆趴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
淡黄的光亮自苏离和白麒麟额间亮起，灵力引线状想入融入，眨眼间，白麒麟的额头就多了一枚月牙状羽翅印记！
魂契已成。
白麒麟竟然原地跳了跳，似乎颇为高兴。
苏离朝云赫递了一个眼神，“瞧见没？我可没诓骗它，它自愿的。”
云赫：“……”
他怔然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苏离舒了口气，将白麒麟收入识海，白麒麟并不挣扎，顺从的化身一道亮光，飞入她额间，在识海中形成一道麒麟符印。
得此神兽，她的修为竟然又往上提升了一些，已然快到筑基中期。
然下一瞬，太虚空间又发生变化。
幽蓝的大殿再次消失，玄金的密文急速旋转，四周忽的一暗，苏离和云赫二人竟然置身于一片漆黑的丛林。
苏离心道：“第二重虚空，难道我要颇九重虚空才能出秘境？那岂不是要力竭身亡！”
云赫看不看苏离，径自走到一树旁坐下，神色寡淡。
苏离愕然道：“你这是做甚？”
云赫双臂抱胸，往树上一靠，道：“自然是作壁上观。”
苏离立刻听出他话中隐藏之意：他既然在规则之外，便无需前去掺和，只要是不能出太虚空间的东西，管它是邪物、精怪还是神兵利器，左右伤不了他。
“云兄，帮帮忙！”苏离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
云赫道：“哦？有何好处？”
能有何好处？苏离心想，纵使顺利通过此虚空，他也未必能落得好处，但若此关难过，他可能还伤筋动骨。
设身处地地想上一想，倘若她是云赫，恐怕也会拒绝。
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若云赫能一同前往，凭借他的实力，也能多一份保障，苏离不由陷入沉思。
“若此行有什么收获，全部交由云兄处置。”
“我缺这点东西？”云赫淡淡道。
苏离有求于人，忽略了他的冷嘲热讽，直接道：“太虚空间罕见，云兄想必也未来过，不如与我一道同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番回去后，还能将此秘境信息传与天机宗众人。”
云赫油盐不进：“你也知道太虚空间罕见，其他人恐怕没有必要了解此秘境。”
苏离睁着眼睛盯着云赫。
她眼神清澈，不用剑时，并无凌厉之色，反而颇为温和，云赫默默地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苏离心一横，干脆厚着脸皮道：“求求你了。”
云赫喉咙一时竟有点紧，他愣了少许，面容更显冷峻，沉声道：“求我有何用？我又不是神佛，能帮你如愿。”
苏离不管他神色如何，见他语气松动，立刻眉开眼笑道：“只要云兄能搭把手即可。”
云赫起身，冷然道：“既然苏姑娘允诺此行收获全交与我，那走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又离开原地。
苏离隐约觉得他有些生气，也不知为何？竟然叫她“苏姑娘”。
云赫第一次在剑宗见到苏勤的时候，她还一身男装，一双眼睛滴溜转，眉眼画的有些粗犷，她手里拿的是一柄通体赤红的剑，想来应当是剑宗的名剑赤璃，虽然剑法有一些出彩，可却担不住剑宗传人的名头。
今昔对比，眼下的苏勤，修为进步神速不说，剑法竟然也不可同日而语，自成体系，纵然剑宗长老前来，也难分高低。
隐约的疑惑又在他心头飘浮起来。
一个筑基期的剑修，就算天纵奇才，能悟出一些独到见解，难道她还真能自成一派吗？
云赫和苏离没走出几步，就见不远处有一个庞大的乱葬岗，静静地潜伏在漆黑的丛林中。
孤月高悬，山林间却黑暗昏昏，透着森然的鬼气。
苏离盯着那乱葬岗看了一会，好似荒山野岭中的鬼魅，心里无来由地一震发寒。
她脚步渐迟。
不远处的坟头上枯枝荒草，灵幡摇曳，发黄的纸钱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发出沙沙的声响，几块倒地的断碑，露出一截截枯骨。
苏离只觉背脊发凉，忽然身后什么靠近，她反射性地要挥剑，被来人一把抓住手腕。
“不走作甚？”云赫随即放开她，从她身旁穿过，不疾不徐地朝着前方走去，在月光下投下一道颀长的影子。
苏离松了口气，立刻追上，只是手不由得握紧无极剑。
“云兄，你可去过十方雷域？听闻那边有诸多雷系秘境，想必对你的修为提升大有助益。”苏离没话找话道。
“自然，不过十方雷域与东极相差甚远，山脉全是黑色，昏黄不见日月。”云赫道。
苏离心想，还有如此景观？若是日后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四周一片死寂，穿过乱葬岗，眼前的景象却是让苏离惊诧。
云罅月光，前方山谷间有一个夜市，千灯煌煌，人影参差，传来阵阵喧腾。
云赫蓦地停住了脚步。
苏离怔怔地问道：“那是什么？”
刹那，她脸色骤然一变，手中无极剑快速往身前一戳，一股力量被抵住。
借着惨白的月色侧目看去，只见一条极细的线反射出一点亮，被无极剑阻隔半尺外，那细丝两端延伸至丛林深处，看不出有多长，但倘若被这极细的线扫过，她恐怕要血溅三尺。
细线被阻后，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随后鬼魅似的隐没在黑暗中，消失了。
云赫神色凝重起来。
然下一瞬，苏离的两侧分别划过一丝光亮，倏地又出现两根细线急速向她扫去，夜色昏暗，难以目视，她只能凭直觉右侧竖剑阻拦，左侧腾挪不出便伸手去抵挡。
“别碰，这是魂线。”云赫手中忽然出现一柄折扇拦住苏离左侧的魂线，那折扇通体密文，金光流转，霎时间魂线便消失了。
“魂线？”苏离惊讶问道：“什么东西？”
“凡人魂魄绞丝凝结而成，冒然触碰识海会被怨气所伤。”云赫低声道，“跟着我。”
苏离一听，头皮瞬间发麻，她第一次听说此物，此界诸多邪物异类她都闻所未闻，前世她修炼神速，再加上有凌霄老祖庇护，甚少和邪物打交道。
不知云赫手中的折扇为何物，随着折扇密文流转，那些魂线好似触火烫到一般，纷纷避开。
转眼间，他们便已来到集市门口。
云赫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两块透黄的石头，扔了一块给苏离，道：“可隐藏气息，幻化成同类。”
苏离接过石块一看，居然是混沌石！震惊之余，她眼里都要冒绿光了，不愧为天机宗传人，当真财大气粗啊！
这混沌石乃极为珍贵的炼材，即便在她前世的八荒，也极为罕见，传闻用其做炼材便能锻造出能幻化灵根属性的法宝！
相比之下，原身作为剑宗传人，乾坤袋空空荡荡，如此穷困潦倒，实在是让人费解！
苏离客气一番后，催动混沌石，将自身外貌和气息隐藏，透出阵阵死气后，才走进集市。
这时候，她清晰的看到了所谓的人影，皆是妖物鬼怪。
有牛头马面、蛇尾人身、犄角鼠尾各类直立行走的妖物。
还有鬼物脸上重叠着两张不同的翠色脸，齿如锯，亦或是利喙长爪，却身形似老妪，看上去诡异至极。也有那画黛弯蛾的丽人，亸袖垂髫，但却张口掉舌。
看到这副场景，苏离明白这次虚空是一个鬼市，只是不知虚空规则，难道要将鬼物全部斩杀？
苏离直觉不应如此，若是如此简单，那集市在此岂不是多此一举？
她不由自主的向识海中看去，果不出她所料，文字又开始滚动：
【来新鬼了！】
【带去给掌司看了过了吗？】
【还没有，掌司今日不在府中！】
【掌司去了何处？】
【听闻界碑石有异动，掌司被鬼神大人叫去一同查看了！】
“要肉吗？新鲜的肉。”这个时候一道怪异的声音传来，把苏离吓了一跳。
随即一赤发猪头人身的妖物，手拎大块的红肉，拦住她的去路。
苏离目光扫过它的猩红双眼，看向那块红肉，阵阵腥臭传来，让她不由得一阵反胃。
见到苏离没有说话，这猪头人身的妖物继续问道：“小妞，此肉从金丹修士的肉身而来，吃上一口，定能让你容颜常驻！”
说着它用蹄子指了指旁边的摊子。
苏离顺着它蹄子看过去，瞳孔微微一缩，只见到两三具人类尸体吊挂在木杆上，大多已经不完整。
她虽面色平常，但眼底一片冰冷，侧身避开猪头人，向集市里面走去。
“要不要？都是好东西。”那猪头人再次拦住她去路。
“不用了。”苏离强忍心中沸腾杀意，平静的说了句。
那猪头人见到苏离不知好歹，立刻骂骂咧咧了起来，却并不让行。
“掌司在何处？”苏离面容已寒，她催动混沌石，透出更浓烈死寂的鬼气。
猪头人愣住，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那猩红的双眼滴溜一转，随即打探道：“掌司大人今日出去了，您找他有何贵干？”
“还不轮不到你来问。”苏离冷声道。
猪头人悄悄抬眼看了看苏离脸色，又觑了她身后的男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主动谄媚道：“是是是，大人莫要见怪，小的该死。掌司府就在前方，您前去稍坐等一二，掌司大人应当快回来了！”
言词与常人无异。
云赫凤眸微垂，一言未发，跟着苏离径直前去。
在混沌石的幻形下，猪头人眼中的云赫剑眉入鬓，头长龙角，面色青白，身披鸦青色的蟾宫折桂纹鹤氅，威势迫人，倒像是鬼神大人一般让人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