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的钱
第二天鸡还没叫,沈清衡就掀帘出去了。沈清溪睡得浅,也跟着醒了。
望着沈清衡的背影,她伸了个懒腰。沈家人住在白河村,想进城得坐牛车,记忆中赶牛车的大爷起得很早,也不知道他赶不赶得上。
沈清溪瞧见两个小的还在睡,也不喊他们,自己洗了把脸走进院子。
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摊上谢衡和她这样的兄姐,将来的日子有的是苦给他们吃,现在睡睡懒觉也算难得的幸福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沈清溪做了一套热身动作之后,开始了晨练。原主已经够瘦了,需要的是力量训练。十三岁的小姑娘,腰细得只剩下一把,肋骨都能摸得着,这能顶什么用?
嫌弃地捋起袖子,沈清溪找了一块趁手的石头当哑铃,二话不说就练起来。然而空腹训练实在是反人类,还没举两下她就累得大喘气,扔下石头摸进隔壁家的鸡窝里偷了两只蛋。
母鸡咯咯地叫,扑腾着扇了她一脸羽毛。
才刚溜回家,沈清溪就听到隔壁大娘的骂声:“是哪个短命鬼,大清早来偷我家的蛋!”
坦然磕开鸡蛋,沈清溪不忘将蛋壳扔进灶膛里销毁证据。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直接煮成荷包蛋,加了点水、一小撮盐,放进锅里蒸成蛋羹,喊了两个孩子起床一起来吃。
沈清辉睡眼惺忪地问她:“大哥呢?”
沈清溪面不改色地撒谎:“出去捡柴火了。”
“可是家里还有柴火啊?”
沈清溪一拍他的脑袋:“快吃吧你。”
如果是命运让她和谢衡重生在这个家里,那这俩小孩就是他们初始的队友。上辈子谢衡是个不错的领导,她也是个还不错的队长,想来,这辈子他们也会是不错的家长的。
一碗蛋羹并不顶饱,吃完没多久孩子们就又饿了。长身体的小孩像嗷嗷待哺的雏鸟,需要的食物量是巨大的。显然这个没有成年人的家庭并不能提供稳定的食物来源,沈清溪这副身体上有不少伤口,原主的记忆里,她可是吃了不少的苦才勉强没饿死三个弟弟。
沈清溪只能又煮了两个土豆,才堵住俩孩子的嘴。
沈清衡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人。他转到屋后,正瞧见沈清溪蹲在自家菜地里,和两小只面面相觑:“这个怎么种?”
沈清衡走过去,只见她手上抓着一把黑色的种子,于是微微皱眉:“哪来的?”
“我找隔壁大娘讨的。”沈清溪小心翼翼将种子撒进土里,“说是萝卜种子。”
沈清溪吩咐两个弟弟把土盖上,再浇点水,自己站起身朝沈清衡走过来。走近了她才发现,他的怀里揣着两吊铜钱。
两吊钱不轻,他就这么一路揣在胸口走回来了。
沈清溪将他拽到一边。
“你哪来的——”目光掠过沈清衡的脖子,剩下半句话被吞进肚子里,沈清溪的问题戛然而止。
沈清衡幽幽朝她瞥了一眼,少年的眼底是无垠的冷漠,仿佛夜晚的沙漠,除了漫卷的风沙之外什么也没有。
沈清溪默然走到院子里,从晾衣服的绳子上扯下一块晾着的抹布,浸到水桶里。
冰凉的井水冷得她哆嗦了一下。
拧干抹布,沈清溪再回头时,沈清衡已经在院子里坐好了,他的坐姿很端正,闭着眼,日光洒在他眉眼间,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似的。
沈清溪掰过他的脸,细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掉他脖子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沈清衡闭着眼,任由沈清溪给他擦拭血迹。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眉头微微蹙着。
上辈子的谢衡不是一个很喜欢笑的人,这辈子的沈清衡呢?
他原本可以选择做一个喜欢笑的人的。
沈清溪叹了口气。
她“啪”地将抹布扔回水桶里,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清衡睁开眼,摸了摸湿漉漉的脖子,轻轻扯松被打湿的衣襟:“怎么?”
沈清溪深吸一口气:“谢衡,你——”才重生第一天就跑去杀人越货了?为了两吊钱?虽然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但用了别人的身体哪怕做一天的良民也好呢?
沈清衡淡淡地打断她:“你该不会以为,重生了我们就会有新的人生吧。”
沈清溪瞪大眼:“你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里。”沈清衡站起身指着灶台,“有吃的吗?”
“我可以去……”
“去什么?像昨天那样去偷?还是像今天这样去讨?”沈清衡又挂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中充满嘲讽,“沈清溪,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我们可以种田,可以搞养殖,可以做生意……”活下去的办法那么多,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新的人生,却还是要选择杀人?
沈清衡指着门外说道:“现在什么世道你知道吗?大历的这个皇帝荒淫无度,各地藩王割据。你以为做农民就可以闲云野鹤采菊东篱?征粮、征税、征兵随便哪一样都能让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沈清溪听他提起局势,这才猛地意识到他们得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考虑道德问题,她冷静下来:“你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沈清衡不悦地冷哼一声,“你应该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的。”
原来,有一伙贼人劫了行商的商队,商队便雇了剿匪队去追击。贼人四散而逃,经过半天的追捕大部分都已经落网,还剩一个往白河村这边逃了。贼人带着金银,腿上受了伤,正碰上坐着牛车从县城回来的沈清衡。
贼人想劫牛车,却忽视了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被沈清衡从背后一石头砸死了。
“他腰间怀里都鼓鼓的,又受了伤,凶神恶煞,吓坏了驾车的阿牛叔,我只想砸晕他,没想到竟然死了。”
沈清衡就是这么对剿匪队的人解释的,没人想得到这斯斯文文看起来吓坏了的少年下手有多黑。
最后这伙外地行商为了感谢沈清衡这位“少年英雄”,从赏金中分了两吊钱给他。
“沈清溪,你最好别把人生当做游戏,也收起你那种重新开始的天真心思。”谢衡从眼前这副少年的躯壳中深深地凝视着她,墨一样黑的眼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今年十三岁,无父无母,家里一贫如洗,还有三个中看不中用的弟弟。和这里的人相比,除了脑子里那些上辈子的知识之外,你没有任何优势。别小瞧这里的任何人,曾经的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战士,但现在的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的毛丫头。”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将沈清溪泼了个透心凉。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院子外头忽然响起砸门的声音。
“开门!开门!”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拍得哐当作响。
沈清衡走去开了门,两个庄稼汉肩上扛着锄头和镰刀,还没等沈清衡开口就先骂上了:“有爹生没娘养的小野种,没饭吃就上街去讨,竟敢偷到我们头上来了!”
话音还未落,其中一个人的锄头就猛地朝沈清衡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