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酒
虞怜第一次醒来,仍是在半夜。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勉强转头看了看窗外,月色依旧。
她感到面颊湿漉漉的,下意识抬手要去抹,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文骋牢牢按住,放在紧贴心口的位置。
虞怜凝视着眼前的人,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硬朗俊美的五官,喉结和身体,她的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她却觉得心口一阵窒息的冰凉。她和仇人之子有了夫妻之实,虽然这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法回头的错事。
她叹了口气,下一刻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文骋眼珠不错地盯着她,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放松泰然,甚至有点愉悦。
他刚才睡着时那种不设防的温柔,顷刻间荡然无存,虞怜眼神微动,是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不是成为皇帝的宠妃,而是让眼前这个人,彻彻底底的爱上自己。
她想起宫宴上,自己被皇帝赐给文骋的那一刻,他脸上那懒得掩饰的震惊和厌恶,知道自己在打一场注定艰险的硬仗。
必须卸下他所有的伪装,必须击溃他所有的防备,让他的一切挣扎和抵抗都变得微不足道,就像是昨晚的自己,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被掠夺一空。
“文大人……”她刚一开口,文骋就转过身用唇封住了她的话,像是野兽般撕咬起她的血肉。
“别……放过我吧……”
她疼得冷汗都下来了,文骋难得有耐心了一回,停下来说道:“你被挑断手筋的时候,都不曾向我讨饶,如今是怎么了?”
他的动作充满了挑逗和威胁的意味,在绯红床帐围出的一小方天地里,他是占尽上风的君主,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手下败将。虞怜的脸几乎和身下的绯红喜被一个颜色,红得要滴出血来:“我真的……很怕……”
她嘴上在讨饶,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文骋,一点也没有寻常女子的矜持娇羞,文骋此刻确实是食髓而知味了,欲念的烈火再一次从心口燃起,瞬间点燃了周身的血液。
此刻夜已深,万籁俱寂。
“我讨厌女子说怕这个字,”手指缓缓在细腻的肌肤上游走,一路向上,然后他一把握住她受伤的右手,剧痛刺激得她浑身发颤,他却视而不见,“你或许听说过,我有一个心上人,她是这世上最勇敢坚强的姑娘,受再重的伤、吃再多的苦都不会说怕。”
虞怜灵台清明,可是身体的本能是她无法控制的,她索性放开了那最后一丝理智,未受伤的左手攀上他的脖颈,低声说道:“那,你们为何没在一起?”
那句问话就像是一柄利剑,直直戳入他心尖最柔软的一块所在,霎时间痛得他无法思考。文骋扯下她的左手牢牢按住,右手拿过床头小桌上的那杯喜酒。
刚才两人争斗时,虞怜的血溅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了杯中。好好的葡萄美酒,变成了血酒。
文骋注视着那猩红的液体,闭上眼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吻上那两片柔软温热的唇,把带着血腥味的辛辣液体全部渡了过去。
虞怜被酒液呛得眼尾通红,推开文骋连连咳嗽,文骋看着她的狼狈模样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的笑:“你这样子,确实配得上秦王那一句‘光艳动天下’,可惜了。”
虞怜不理会他的嘲讽,只觉得舌尖满是苦涩的味道,难过极了。她看着文骋,忽然一用力挣开了他的束缚,按上他的后颈:“伺候文家三郎,不算可惜。”
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夜莺,唱着婉转凄美的调子,明明是欢快的飞翔着,却莫名让人听了心酸,不多时又飞走了。
她和他缠绵着,一举一动无不是妩媚妖娆,心里却始终一片麻木。她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只夜莺,看似歌唱其实呻/吟着,直到东方初白,才再一次获得了赦免——
他终于折腾够了,低下头咬着她的锁骨,发现她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文骋抱着她,面无表情地沉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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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怜直到第二日中午才苏醒过来,忍着不适去拜见了文家各位夫人。各位夫人互相传递着眼色,或是不屑她的身份,或是惊讶于她的容貌。虚与委蛇一番后,文夫人看她面色苍白,神情恹恹,让她回去歇着。
虞怜告了罪出来,却并不想立刻回去,她打发走了丫鬟,一个人走到后山花园,坐在凉亭里发呆。
“你就是陛下赐给三弟的美人吧?”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慵懒而优雅,中气略微有点不足,“生得果然不错。”
虞怜转过头来看着那浪荡子,行了一礼:“见过大郎君。”
文骅摇着折扇风度翩翩走了过来,忽略他眼下的乌青,端的是一个玉树临风美男子。他上下打量着虞怜,眉眼含笑:“我真后悔昨日宫宴告假,去参加什么花魁评选了……若是昨日我也在,陛下一定会把你赐给我的。”
若是寻常官家女子,听到文骅暗戳戳把自己和花魁相提并论,一定会又怒又羞,虞怜却不上当,平静道:“圣心裁决之事,大郎君如何能得知?”
看着他那肾亏模样,飘飘然补了一刀:“即便您去了,只怕也不会如您所愿——陛下体贴文家,如果姬妾太多,一来不利于您的身体,二来您也不能为陛下好好分忧啊。”
文骅眯起眼,京城里许久没出过这么牙尖嘴利的女子了,不由得让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沈昭。
十年前他们都在沈家私塾,沈昭那伶牙俐齿、敏捷才思给所有同窗的冲击太大,后来她又把唇枪舌战时的锋芒和锐气带到了皇家猎场,一手绝佳的骑射本事引得人人称赞。
“我好心劝你一句——做女子呢,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文骅想着那个一身大红猎装、英姿勃勃的女子,不怀好意道,“慧极易夭,低下头当个乖乖听话的侍妾,才能活得长久啊。”
虞怜果真如他所言,垂下头,像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文骅转身就要离开,忽然听虞怜说道:“大郎君今日,还要去听雨楼吗?虞怜冒昧,想请您帮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