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位美人
柔情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
帝王眼里的灼热亦暗沉了下来,看向她的目光是审视,甚至似隐忍蛰伏的毒蛇幽幽的盯着猎物。
苏茗伊感受着死亡的气息,挺直了脊背,话语亦也是字正腔圆,像是竭力在维持自己最后的颜面:“嫔妾今日可看了一场大戏。这位份起起伏伏的,让妾都心生两分惧意,甚至都恼了两分伯爷爷说些话本子一般风花雪月的故事骗小孩。故此妾就琢磨着想要……想要……”
“想要什么?”泰兴帝瞧着胆大妄为的女子诉说着惧意,出声催促着。
苏茗伊袒露算计:“狐假虎威。哪怕让您怨一分,妾亦想多个仪仗想要在后宫立足,想长长久久的伴君。”
“当然妾……”苏茗伊抱紧了酒坛,红着脸:“最最最最想的,还是给孩子他爹倒酒,祝我们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茗伊这嘴还真是够甜的。”泰兴帝听得孩子他爹这透着些民间温馨日常的呼唤,瞬间簇着火气径直起身拦腰抱着苏茗伊,往内殿去。
哪怕是情,他也一向没什么耐心,直接了当干就行。毕竟他亲眼见过看过女人的嘴能够说出这世上最完美动听的谎言。一炷香时间听那些世家贵□□雅的废话,已经是帝王的理智。但此时此刻,他是难得的想要回一句温柔缱绻的话:“朕也真是爱把酒言欢!”
“茗伊的女儿红可是朕自己酿的,朕可得细细品尝。”
苏茗伊腾得一下脸彻底红了。
论浑话,她……她还是不够经验老道的。
就在乾清宫把酒言欢时,后宫妃嫔们大多辗转反侧,难以休憩。
苗美人因得罪淑妃被贬九品选侍,她们能理解。
可因苏茗伊带着苗选侍手书求见陛下,就又进常在分位,是真想不通!
苏茗伊可跟帝王毫无任何情分,细细追究,还有仇!
泰兴帝跟先帝爷可没父子情分,有的都是深仇大恨啊。
淑妃也难得没有睡,愣愣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儿红,恨不得大醉一场。
皇后亦也是未眠,反复喃喃:“以尊主御忠臣,则长乐生而功名成。到底出自哪里?”
她是武勋家庭出身,读过书,但帝王冷不丁的引经据典,她到底不如书香世家的贵女们那般反应敏捷。
只能等,等陈家的反馈。
且最为恐怖的是帝王他引经据典了。
要知道泰兴帝十一岁就去北疆军营闯荡历练了。说句僭越的话,泰兴帝肚子里的墨水,挺少的。四书五经都没怎么学!
看他宠后妃只看脸就有数。
察觉到暗流涌动,连翘敲打过喜形于色的宫侍,干脆闭了长乐轩大门拉着所有人,包括苗常在一同翻书:“花无百日红不懂吗?帮着主子钻研圣心,方可屹立不到!”
“最简单的道理,你们想做一次性买卖,还是次次细水长流,赏银能买房买地安家置业?”
宫侍们闻言都静下心来:“多谢连翘姐姐指点。”
苗常在见苏茗伊贴身的丫鬟都这般荣宠不惊,压住心中的那点酸涩,再一次抬眸高悬的大横幅,盯着《论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过去。
连翘余光看了眼算乖顺的苗常在,微不着痕的吁口气,然后手死死捏着书,恨不得将破书揉成一团丢了。原以为后宫斗争医药是关键,外加上武力防止某些人窃听,所以才由她跟着主子入宫战斗。
但没想到还考文。
“你们有什么人脉认识藏书阁的?”连翘隐忍着痛苦翻了大半本书后,看向宫侍们,问。
宫侍们面面相觑,盛林开口回答着:“连翘姐姐,我……我等入宫时日都短。奴才虽有幸地缘干系拜了掌礼司云公公当了干爹。干爹因负责登记小主的行礼,才敢大着胆子安排奴过来伺候小主,不然宫中传言在……”
话语戛然而止,盛林还意味深长的看眼苗常在。
苗常在缩了一下脖颈,但也立马解释自己贼胆包天的缘由:“太后娘娘殿选发了好大的火啊。要……要不然我也不敢请安的时候开口。”
说她欺软怕硬也成。
连翘按了按额头:“传言不可信,否则陛下连宠小主吗?”
“那没什么人脉的话,咱们继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苗常在表情一变,期期艾艾着:“当日在坤宁宫皇后娘娘说可以请女博士,等后日请安我厚颜无耻央求女博士可行?”
后宫逢五请安,她眼下常在位,可以去请安。
“这事等小主回来再商讨。咱们能自己查到,心中有数最好。万一那高位斗法,指鹿为马断章取义怎么办?”连翘眉头紧拧。
苗常在心有余悸,立马瞪圆了眼睛翻书。
长乐轩上下沉浸在书香中,忙碌了一夜,个个盯着乌黑的眼圈摇摇头:“四书里没有啊。”
“轮值两组,一组休息,一组继续翻五经。”连翘隐忍着哈欠,沉声:“小主说了都有重赏。”
“连翘姐姐,”盛林听得这要跟书本铆到低的架势,低声:“要不,奴大着胆子,去其他宫殿走一走,打探打探?听说新妃中有一位可是江南大儒的孙女,满腹才学。”
“或者请假出宫去国子监附近转转?”
连翘看着颇为积极且大胆提建议的盛林,问:“建议虽好,可小主要的可是全篇,你背的下来吗?”
盛林面色踌躇:“奴……奴要有这能耐,早就……干爹早就替我往御前努力了。”
“可若是夹带纸条进来,被其他人知道了,倒是咱们的罪过。”连翘叹一句。
盛林颔首:“连翘姐姐思虑周全,是奴想简单了。”
其他宫侍们闻言齐齐叹口气。
苗常在却是眸光一亮:“记忆好,就是……就是能够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
本观察宫侍是否忠诚的连翘听得话语到最后夹着的亢奋,看向苗常在,问:“常在有这样的人认识?”
苗常在重重点了一下头,“谱曲其他人都得练好多遍,但是云香一遍都能记得住。”
“云香是?”
“三年前与我一同在宫宴上露脸的琵琶女,不过她没我那般会讨陛下欢心。所以侍寝了一次,就好像……”顿了顿,苗常在说着都有些惶然,她对自己曾经同台献艺的竞争对手去向都模糊了:“被打发到冷宫当掌事姑姑了。”
连翘:“…………鞭长莫及,眼下咱们还是自己翻书容易。”
说完,连翘和声道:“苗常在您再熬一熬。这般憔悴的模样,拿着书本去御前,倒是显得您用心记着陛下的口谕,竭尽全力虽然有些笨拙但用心。”
“等会您自己提笔写手书。”
想想自己的常在的位份,再想想自己昔年一同献艺之人的去处,苗常在万分听话的点点头:“连翘你放心,苏姐姐之恩我记得!”
像是牵挂着长乐轩的一举一动,苏茗伊也醒了。
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苏茗伊借着床帘的几缕光芒,缓缓看向胳膊的主人,望着人俊美的脸庞。
静看了半晌,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帝王的喉间,眼眸黯了两分。可惜她的伯爷爷是心悦诚服写了退位诏书的。
否则掐喉咙,就能报仇雪恨!
“话本都说相爱相杀的人最爱刎颈之交。”苏茗伊夹着遗憾嘟囔一声,抬手慢慢摸着泰兴帝腰间的刀疤:“真血性男人,应该就是如此。”
“要是能带回家就好了。”
苏茗伊说着,似想到什么,爬到泰兴帝耳畔,轻声:“陛下,上朝拉。”
说完,苏茗伊见帝王似乎依旧睡得深沉,眉头一挑:“看来我还挺厉害的,久经沙场的将军还我体力好?”
“那我朝太庙拜一拜老祖宗了?说你是我家女婿了!”
泰兴帝连眼都没睁,抬手却是精准的揽住苏茗伊的腰,还重重的按了一下:“大清早的闹什么?”
苏茗伊瞬间觉得自己似天灵盖都被人拧住了,又酸又疼又还有点点难以说的麻,像是被雷击了:“疼……”
“朕疼你两分,结果你还有精力异想天开?”泰兴帝一下一下按着苏茗伊的细腰:“朕本来还想给你封个美人的,但……”
苏茗伊赶忙开口:“嫔妾谢谢陛下,嫔妾长得那么好看,当陛下的美人绝对绰绰有余!”
“当朕的美人,那茗伊首先就得该改口,”泰兴帝倏忽间睁开眼,不见任何困顿之色,锐利的看着苏茗伊:“管朕的祖宗叫什么?比如先帝?”
苏茗伊沉默一瞬,忽然噗嗤笑了起来:“陛下,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厉害啊。伯爷爷……不,父皇和我祖父也算斗了大半辈子,为个辈分也闹过。结果现在,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我厉害,一下子让我祖父神神气气的。”
说罢苏茗伊还颇为积极,俯身亲了一下帝王脸颊。
泰兴帝一怔,幽幽的看着投怀送抱的苏茗伊:“你也是够孝顺的。就不怕朕动怒!”
“陛下您换个角度想想,您多厉害啊。他们两,您的心腹大患后裔,结果被您玩弄股掌之间。”
泰兴帝气笑了,轻拍了心腹大患的后裔一掌:“茗伊你这书读的可真行,形容的可真够贴切的。朕忽然间想起有个封号,特别适合你。”
苏茗伊闻言双眸亮晶晶的,还抬手拉开了床帘,想要看个仔仔细细,听得清清楚楚。便见帝王张了金口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苏茗伊眼眸微微一眯:“封号?”
“时!”
苏茗伊:“…………”
狗皇帝,拿我当靶子呢?
这诗前面一句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