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两小无猜5
因为佟家人和人之间过于理性的关系带来的薄凉，佟朝阳虽然身处繁华，但是内心深处却是说不出的孤寂，觉得自己好似一艘无法靠岸的船，漂荡在荒袤无边的大海上，漫无目的地流浪，没有踏实的感觉。当唐青郑重其事地认他当哥以后，他的心似乎有了着落，不由自主的把唐青全装进心里，他想照顾他、疼爱他，他觉得有了责任，想保护着他，一起走人生的路……
接下来的日子，佟朝阳除了回家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守在病房里陪护唐青。三天以后，唐青退了烧，恢复了些力气，可以坐起来说话了，公安局的两名刑警便来给他做笔录。一开始，唐青还犹豫着不想说出实情，当刑警告诉他如果不说出真实情况，就会对佟朝阳和高家人不利，唐青才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和大家的猜测一致，明显是唐家继母设了圈套诬陷他。但唐青最后恳求公安局不要立案。因为此事已经备案，唐青还是在笔录上签了字。刑警走的时候告诉高德强，所有备案资料将移交给派出所处理，事情由派出所出面调解。
自从彻底了解唐青情况后，善良的佟佳兰就把唐青当作了自家亲生孩子对待，饭菜换着花样的让佟朝阳往医院里带，每天不断鸡汤和骨汤。高德强夫妻每天也会轮流到医院探望唐青，并及时了解唐青身体康复情况。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唐青恢复得很快，第五天就缠着佟朝阳陪他去医院后面的花园走走。
六天过去了，高岚和学校教务主任、齐所长又去了两次唐家，都吃了闭门羹。后来，齐所长单独去了一趟，虽然见到了唐爸爸，但唐爸爸的态度依旧很恶劣，不肯签署知情文件，并且吵嚷着说：既然学校校长管了唐青，那么就管到底好了，这个家不要这个逆子。
唐家的事情搁置在这里，佟朝阳怕唐青知道实情后心里难受，就一直避而不提。唐青似乎也在刻意逃避着什么，从不主动问起。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佟朝阳和大婶婶安顿好唐青后，准备一起回家，已经躺下休息的唐青突然轻轻拉了拉佟朝阳的衣襟，佟朝阳往他面前凑了凑，低声问：“什么事？”
“明天出院了，住院费，我爸……”唐青为难的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虽然是小哥俩的悄悄话，但还是被旁边耳聪目明的大婶婶听到了，她赶紧接过话茬说：“小青不要想这个事，高老师会全部办好，你只要好好休养身体就好了。明天出院，和朝阳一道回家，你和朝阳住一起，昨天搬好了你的床铺和书桌，朝阳叫那里“男生宿舍”，多好呀，以后你们兄弟两人可以一起读书学习了。”
唐青将信将疑地看着佟朝阳问：“真的住到你家了？我以为……”
“什么你家呀？改口啊,叫咱家！以为我哄你呢？记住啊，哥是说到做到的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没提前告诉你这个安排，是想明天让你惊喜一下，我还琢磨着像电影里那样，出院时蒙上你的眼睛，到老宅的“男生宿舍”才给你打开！”佟朝阳说得欢天喜地，唐青听得渐渐红了眼圈。
医生第二天一早给唐青拆了线，伤口长得很好。
中午高德强夫妇办好出院手续，拿了药，陪着佟朝阳高高兴兴把唐青带回了老宅。高岚和佟佳兰怕唐青有心理负担，一起到大门口接唐青，唐青见了两位老人，屈膝就要跪下，高岚和佟佳兰赶紧一起扶住，唐青抿抿嘴，轻轻叫了声：“高校长……”
高岚说：“小青，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你的爷爷和奶奶，家里没有校长，只有爷爷和奶奶，还有叔叔婶婶们。”
佟朝阳轻轻拉拉唐青的胳膊，小声说道：“叫爷爷、奶奶。”
唐青眼圈红了，轻声叫道：“爷爷、奶奶……”
高岚和佟佳兰一边答应着一边安慰唐青。唐青谢过了老宅里的几位长辈后，才随佟朝阳回到他俩的“男生宿舍”。
房门两边临天井的两扇窗户大敞着，淡淡的金色阳光从天井顶端斜斜地撒进房间，原本只有一侧摆放了书桌和床铺，现在另一侧也摆上了相同的家具，被褥、凉席和毛巾被都是新的，还散发着刚刚晾晒过的温暖味道。唐青感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在梦中一般，他轻声问：“哥，这是真的吗？”
中午在堂屋开饭，佟佳兰炖了一砂锅鲜美的鱼头汤，高岚还亲自做了红烧蹄膀，炒了好几个菜，夫妻俩要隆重的欢迎唐青回家。院里飘满饭菜的香味，佟朝阳奉命叫唐青去堂屋吃饭，唐青老半天不动窝，支支吾吾弄得佟朝阳不明所以，直到佟佳兰进来催促哥俩，她看见唐青“不饿，不饿”的推脱模样，顿时明白了缘由，她一把拉起唐青的手往外走，一边温和地说：“奶奶知道小青懂事，想让长辈先吃，但在我们家呀，大家都是一道吃饭的，你今天回家，爷爷很高兴，亲自烧了菜给你吃，你问朝阳，爷爷平时烧菜吗？”
佟朝阳立刻明白，马上说：“平时都是姑奶奶和婶婶烧菜，姑爷爷只在非常高兴的时候才烧菜。”
“对的呀，你回家，爷爷奶奶都欢喜得不得了，小青呀，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和朝阳是一样的，他怎么过，你就怎么过。好了，男孩子不要哭的，吃饭了，吃饭了。”在佟佳兰温暖的臂弯里，唐青的眼圈又红了。
饭桌上，长辈们和佟朝阳不停的给唐青夹菜。佟朝阳发现，唐青其实挺能吃的，看着唐青略显拘谨的安静吃饭样子，想着从此以后和唐青就是一家人了，佟朝阳心里乐开了花。
吃过午饭，唐青坚持帮忙收拾，佟佳兰拗不过他，就同意他做点不费力气的活儿，讲好等他身体彻底恢复了，再帮忙做家务。高岚回自己书房前，把唐青叫到身边，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说：“以后在家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爷爷说，爷爷替你做主！”唐青点点头，感激地望着高岚。
也许是伤痛还没完全好的原因，唐青帮着佟佳兰收拾干净堂屋后，回到“男生宿舍”就疲倦地躺在床上，一躺下就睡着了，睡了整整一下午。佟朝阳给他盖好毯子，守在房间里，看他安睡的样子，看了一下午。
晚上9点，唐青醒了，揉着眼睛坐在床上有点犯懵，在另一边的佟朝阳连忙走过去问：“你醒啦，饿不饿？我去给你拿晚饭。”
看见佟朝阳，唐青慢慢回过神来，想起来这是在高家，便说：“不是很饿，几点了？”
“九点了，休息好没有？肩膀疼吗？”佟朝阳问。
唐青摇摇头，“我挺好，觉得没事了。”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屋外的动静，“这么晚了，爷爷他们呢？”
“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伯都在堂屋看电视，大婶婶带着治远和治洋在楼上学习。我去给你拿晚饭。”不由分说，佟朝阳转身出屋端饭去了。
很快，佟朝阳就端着个木托盘回来了，他把托盘放在床边的书桌上，托盘上放着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蛋面，“大婶婶把面碗放在热锅里保温，说你醒了正好可以吃。”
唐青挪到床边，拿起佟朝阳递给他的筷子，问：“你们都吃过吗？”
“吃过了，也是鸡蛋面。”佟朝阳乐呵呵地说。
吃过晚饭，收拾了碗筷，佟朝阳拿着小说坐在唐青床边看，唐青半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觉，这时高岚和佟佳兰敲门进来，“小青，吃过饭了？”
“嗯，吃过了。”佟朝阳和唐青异口同声的回答，唐青赶紧要从床上下来。
佟佳兰连忙拦住唐青说：“不要下来，你还没有完全好呢，好好在床上休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高岚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没有不舒服，我觉得明天就可以全好了。”唐青一边回答一边执意下床，略有些拘谨地站在花砖地上。
佟佳兰把唐青又推回到床上坐下，微笑着说：“怎么可能明天就好呢？你不要身体好一点就不在乎了，我们家里不用这么多规矩的。你要是懂事的孩子，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尽快恢复健康，不要让爷爷奶奶担心。”她又转向佟朝阳，“你好好照顾弟弟，他要是再伤了哪里，我就找你算账。”
佟朝阳咧嘴一乐说：“我办事，您放心！”
“谢谢爷爷奶奶。”唐青乖巧的看着高岚和佟佳兰。
佟佳兰把唐青的药整理出来，看他吃了，然后又叮嘱了几句，就和高岚一起离开了“男生宿舍”。
临睡前，唐青问佟朝阳：“朝阳，家里人早晨都什么时候起床呀？”
佟朝阳想了想说：“都挺早，奶奶和大伯起来先弄早饭，婶婶照顾治远和治洋。吃过早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出门后，姑奶奶就会去后院收拾禽舍。现在暑假，除了婶婶要上班，剩下的人都在放假，不一定按时吃早餐。厨房的那个长条桌，是大家吃早饭的地方，谁起来，想吃早饭了，就去那里吃。”
“还有禽舍？”小青惊奇地问。
“嗯，养了一群鸡鸭，每天可以捡很多鸡蛋和鸭蛋。后院可大了，是老宅原来的花园，我还在梧桐树下收拾出一块儿练功的地方，明天我带你去看。这院里还有洗澡房，楼上是大伯伯一家和叔叔姑姑们住的地方，明天我都带你去看看。”
唐青抬起胳膊像个小猫一样闻了闻自己，遂皱着眉头不好意思地说：“哥，我想洗洗，身上全是汗，粘粘的。”
佟朝阳忙蹲下从唐青床下拉出面盆、毛巾和全套洗漱用品，“你不说，我还忘了，这是你的，就用咱们暖瓶里的热水吧，我再去打盆凉水帮你兑一下。”
“还是去洗澡房吧，那里会不会方便一点？”
“那里有水池，大家的洗漱用品都在那里，可以方便点。就是你肺炎刚好，洗澡没问题吧？”
“我好好的，你放心吧。”
两人商量好以后，佟朝阳拿着两瓶热水陪着唐青来到厨房旁边的洗澡房。天晚了，洗澡房里空无一人，房间很大，分成里外两间，中间隔着一扇门，外间是高家人洗漱的地方，有一个长长的水池，水池靠墙的一边间隔着伸出三个水龙头，墙上装着长长的木架，上面摆放着各自的漱口杯和牙刷、牙膏、肥皂盒等小物品，木架上方的墙上装着毛巾杆，搭着好多条各色毛巾。房间的地上，还放着三个盆架，每个架子上都放着二、三个搪瓷盆和塑料盆。推开中间的门，里间屋端端正正放着的三个特大号洗澡用的木桶，每木桶间隔着一米远。佟朝阳指着木桶说：“木桶是用来洗澡的，房门从里面可以锁上，左边的是爷爷奶奶用的，中间是大伯伯一家用的，右边的是我用的，你用右边的，我们俩用一个，不嫌弃我吧？”佟朝阳故意逗唐青。
唐青腼腆地笑笑说：“瞎说！”
“木桶下伸出来的是下水管，通到外面的下水道。”介绍完洗澡房，佟朝阳领着唐青走到外间水池边继续说：“这是我的漱口杯，你的一套就放在我的旁边，上边挂我们的毛巾。我的盆放在蓝色盆架上，你的也放那里吧。”
唐青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轻声说：“家里真整齐。”
佟朝阳笑了笑说：“呵呵，姑奶奶规矩大，所有物品都要分门别类摆放，我一开始不习惯，乱放一气，姑奶奶就从早到晚追着我收拾。”
洗漱完毕，唐青想自己擦擦身体，考虑到他肩上有伤，佟朝阳想帮忙，被唐青拒绝了，佟朝阳只好先回了房间。
唐青走进里面的洗澡间，锁好门，避开伤口，清洗全身。他觉得今天是他的人生当中非常重要一天，就像重生，他想让自己干干净净的迎接这一天。从今天开始，他和佟朝阳成了一家人，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认亲仪式，但他相信佟朝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此前，没有人给过他这么亲密的感受，也没有人这么在意和呵护过他，佟朝阳给他带来的温暖渗透到他的心底。这种感觉在佟朝阳对抗金灿救他的时候就懵懂的出现过，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这种感觉变得清晰和强烈，他觉得佟朝阳是能够看见他灵魂的人。在风雨交加的江堤上，最绝望的时候，他迟迟没有向前迈出那一步，是因为想见佟朝阳最后一面。当佟朝阳在最后关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感激上天听见了他内心的乞求。佟朝阳不要命地救他，让他突然舍不得离开这个人，他真想把十四年的委屈全都跟他说说。而现在，他和佟朝阳已经是兄弟了，他终于有了亲人，将开始新的生活。
唐青在原来那个家庭，他总被猜忌和厌恶，经历过无数次伤害，他对以前没有感受过的亲情即渴望又害怕失去。他不敢表露感情，因为胆怯，他一直把感情深深的藏在心底。但为了佟朝阳，他想有一个新的开始，想鼓起勇气学习释放情感，不管前途如何，哪怕这一次是飞蛾扑火，他也认了。因为他承诺过佟朝阳：把命给他……
等唐青回到“男生宿舍”的时候，已经干净得快透亮了，浑身散发淡淡的香味。佟朝阳斜靠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他，看着累得软塌塌的唐青笑着说：“你可真爱干净，洗这么半天，再不出来，我就要到洗澡房捞你去了。”
唐青羞涩地笑笑，轻声说：“洗好我，又洗了木桶，耽误时间了。”
“收拾的事情，你叫我呀！你还没完全好，这么折腾，姑奶奶明天准得说你。”
“你别告诉她，我没那么娇气，这点事情，我可以做的。”
夜深人静，两个少年在轻松的闲聊中关灯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佟朝阳被厨房传出来的笑声吵醒，他看了看对面的空床，估计唐青起床帮忙干活去了，便立刻穿好衣服，伸着懒腰走出房门。
佟佳兰一眼看见睡眼惺忪的佟朝阳，笑着问：“你做什么起得噶早（这么早），平时不是睡懒觉的吗？”
大婶婶正从厨房走出来准备去上班，也看见懒洋洋的佟朝阳，说道：“担心小青了吧？他看上去好多了，非要帮我们干活，我们不让他做，他不听的。”
佟朝阳走进厨房，看见唐青左手拿着铁铲，正在搅拌铁桶里鸡食和鸭食。他觉着实在管不住唐青，就只好随他的意，自己赶紧简单洗漱吃早饭，然后提着铁桶，陪着着唐青跟着佟佳兰穿过堂屋侧面的小门和狭长的甬道，一起来到了后院。
展现在唐青眼前的后院是一片生机盎然田园景象，沿着西边围墙扎着铁丝围网，里面搭着禽舍，占了院子三分之一的面积。一群群鸡鸭看见有人来，便“咯咯嘎嘎”叫着昂首挺胸地挤到围网边要吃的。院子东北有座4、5米高的太湖石，旁边是口水井，四周开垦的菜地里长满各色蔬菜。菜地南边有棵高大的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上绑着布满皱纹的皮靶子，树下空出很大一块方形沙地，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佟朝阳的练功场。院墙边种着桂花树和香泡树，树龄看上去都很长了，树干粗壮枝叶茂盛，遮出成片绿荫。
跟着佟佳兰清扫了禽舍，喂饱鸡鸭以后，佟朝阳拉着唐青来到沙地上说：“小青，等你好利索了，每天早晨要跟我来这里练功。”佟朝阳一直打算，要把瘦小的唐青练得结实些。
佟佳兰跟过来，和颜悦色地说：“小朝阳不要太心急，小青比你小两岁，刚开始长个子，他需要营养和休息，你不要让他累到。”然后又转向唐青，“小青，我知道你想给家里帮忙，但也要等身体全好了以后再帮，如果不注意休息，再生毛病，我们还要去医院，那就麻烦了。你听话，好好休息三天，三天以后，奶奶允许你帮忙做事。”
“必须听奶奶的话！”佟朝阳假装愠怒的盯着唐青。
唐青看看佟朝阳和佟佳兰，心里暖暖的，点头答应了。
佟朝阳看唐青不再坚持，遂转成笑脸说：“走，我带你去楼上看看，给你讲讲各个房间的用处。”
两人站在二层楼的走廊上，佟朝阳指指点点地给唐青介绍。
老宅的正厅院落是凹型的，二层一共8间房，北边两间，东西两侧各三间。北面的两间房是佟佳耀和高芸的卧室和书房，他（她）们不回来时就空着。高德强一家住在东面两间，高德强夫妻住一间，另一间是高治远和高治洋住。剩下的四间房分别是三个叔叔和四姑住的。房间布置基本差不多，平时他（她）们不回来时也空着。二层沿着房间修了走廊，房檐斜斜的掠过走廊的木围栏，檐边正好对着下面的下水道，下雨时檐下的雨水像一层晶莹的珠帘。
从二层倚栏往下看，天井南边，正对着前厅的房间是堂屋，是高家人见客吃饭的地方，堂屋的两侧各有一间房，西边的是书房，东边的是高岚夫妇的卧室。天井的西面是宽敞的洗澡房和厨房，东面是两间大房，靠近堂屋的是“男生宿舍”，挨着前厅的是高德昌的房间。高德昌的房间是老宅卧室中唯一一间套房，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小客厅……
唐青听着，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