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成为顾太太的第二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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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说完,锃亮漆黑的皮鞋踏入姜暖视线之中,她低头一看。
一只冷白修长的大手从眼前划过,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下折射凌厉锋芒。
习惯性的没有躲避,早些年养成的习惯,姜暖甚至朝手伸过来的方向,不明显地抬了抬胳膊。
任由顾淮左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纤长有力的手指白皙通透,手背浮着浅色青筋,管都能看清,将她握紧。
顾淮左牵着她朝外走。
“什么啊?”见顾淮左强行带走柔弱无依的姜暖,方寻攸不干了,立马追了上去,“大哥你这是几个意思?”
顾淮左脸上是惯有的冷漠,掀开长眸,朝方寻攸站着的方向看去。
少年眉眼有神,俊朗阳光,五官虽然端正,却远比不上自己生来精致,更别提气质。
成熟男人的优雅贵气不是一个穿着粉衬衫的学生能比拟的。
方寻攸这一身穿着,他是看不上的,身边的朋友,估计也就沈逢会穿这么骚包颜色。
不想跟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顾淮左薄唇开启,声音不变喜怒,“让开。”
“姓顾对吧?”方寻攸记得闯进方强华办公室时,叔叔是这么介绍的。
顾淮左没有回答,眼神朝向走廊离开的方向。
方寻攸当做默认,随即变了称呼,扬声不悦:“姓顾的,你放开姐姐!”
顾淮左紧绷着线条利落的下巴,朝旁边女人一点,垂眸时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脸上。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四目相接,周身一冷,姜暖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与顾淮左对视,他不高兴。
此时此刻,姜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一些话来抚平顾淮左的面子问题,不管真话假说,还是假话真意,就算他听到后会露出不屑的表情……
想到接下来的话,心都跟着紧张战栗了。
顶着男人强大的气场压力,姜暖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深吸了口气,朝方寻攸缓缓说道。
“刚才话没说完,这位顾先生不仅是我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而且他喜欢我很久了,我们前不久在一起了。这也是我没再与你联系的理由,以后也是一样。”
说完,姜暖手腕一痛,她呀了声朝始作俑者看去。
那是一双更冰冷的眸子,戏谑嘲弄都顷刻间消散无踪,死死地盯着自己。
坏了。
姜暖后知后觉的回想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断舌头当个哑巴!
太紧张,想到要说‘我喜欢他’这四个字,当着顾淮左的面,姜暖做不到心如止水的冷静。模拟数遍后真开口,脑子里除了紧张就是空白,她想说‘这位顾先生不仅是我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而且我喜欢他很久了’。
话到嘴边却成了——而且他喜欢我很久了。
姜暖,真有你的。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内心嘲了起来。
没敢去看顾淮左的表情,只希望他有点素质,不要当场骂自己不要脸,做梦也要有限度。
今天明明是想去接顾淮左下班,约一个晚饭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姜暖心中唏嘘,心里想着的烛光晚餐多半吃不上了,顾淮左不带她去离婚都算是好的。
顾淮左看着低头不语的女人,原来她知道自己的心意,那她还一次次践踏自己的喜欢。
姜暖,真有你的。
淡粉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从最开始的震惊转为了质问,最后在姜暖的沉默中,顾淮左黑睛隔海,晦暗复杂。
一旁的方寻攸听完姜暖的话愕然当场,脸上的血色全跑到了衬衫上。
衬衫越是粉嫩,脸色越是苍白。
少年不知如何去管理自己的表情,皱起的眉头,颤抖的瞳孔,和不甘心的咬牙,暴露无遗。
“姐姐,”似最后的挽留,方寻攸声带颤颤的,固执地朝向低眉垂眼的女人。
“姐姐!”姜暖没有回应,方寻攸声音大了一些,哀怨苦恼的说。
“你明明说等我长大了就跟我私奔的,我都开始寻找你喜欢的小城市,你说院子里要种花,门口铁门推开正对着木芙蓉,是不是这样,姐姐!”
姜暖被吼得抬起头,对上少年怒气冲冲的脸,生气起来的双眼和顾淮左也有几分相似。
连忙止住思绪,她跟方寻攸他们只是风海的常客,约着玩的朋友,没什么特别的。
本能的以为方寻攸对一个大他好几岁的女人是出于感情的懵懂好奇,现在听到他愤怒的言辞和气得发抖的身体。
姜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微信里其他男孩子要么从加上就躺尸,要么跟她发消息她不回的,只有出来玩差人了她会群发个消息。
这种阴间社交,简单利落,不会触碰彼此的圈子,更像是一群孤单又渴望热闹的人,互相凑人数罢了。
方寻攸却不同。
他有一双跟顾淮左一样漂亮的眼睛。
“姐姐,你还记得对不对?”方寻攸注意到姜暖这一刻的犹豫,似抓住了感情旋涡里唯一的稻草,情真意切。
姜暖内心准备着措辞,如何不伤害对方还能让他对自己遗忘,简称好聚好散话术——
“小少爷第一次谈恋爱兴许不懂,实属正常。”顾淮左善解人意地替姜暖开口。
冷沉的声音敲在心上,就跟玻璃珠砸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样,清脆回响令人毛骨悚然,担心下一秒爆碎裂开。
姜暖的心就是玻璃珠,在地板上弹来弹去,担心碎开。
不敢回头,茶色瞳孔极力朝左撇,余光偷瞄顾淮左的脸色,似想分辨他说这句话是出于何种心思?
方寻攸叔叔是公安局局长,在人家地盘上,顾淮左应该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姜暖手指蜷缩,握紧了拳头。
“她跟谁都这么说,听听就算了,当真不下贱吗?”顾淮左眼皮都没抬,刻薄的语气在口中婉转,说完。
牵着姜暖从神情失落的少年身边经过。
方寻攸如遭雷击,失落的站在原地,望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走廊。
灯下投影,只他一个。
—
顾淮左可没忘,姜暖还没成年就拉着他胳膊说:顾家哥哥,我们定了亲的,你长大了就来娶我好不好?
好,凭什么不好,他从小宠姜暖宠的还少了吗!
没隔几年姜暖就跟了顾绝,这个没心没肺的早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鬼话。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自己,为什么娶她。
把这话当真的人,不下贱吗?
他步伐轻快,姜暖几乎跟不上,被抓着手腕小跑。
从办公大楼中走到外面,是一排排开阔的林荫道。
夜色模糊了枝叶的繁茂,路灯照亮两旁,清幽的枝叶香气让夜晚归于恬淡的宁静。
顾淮左步子慢了一些。
姜暖也不用跑了,她踏着水泥路面上的人影跟在顾淮左身边。
想起以前的晚自习。
她也时常跟着顾淮左偷偷从班级后门溜出去。
在逃课的路上,抓住手长脚长的顾淮左飞奔在少人的林荫道上,她每一步都显得慌乱匆忙,全踩在了他修长的影子上。
姜暖弯弯唇角,抬手抓住了夜里的风,穿过指间后留下温柔。
道路尽头是停车场,小飞人打起了双闪。
偏偏顾淮左驻足,在此刻松开了姜暖的手腕,隔开了两人距离。
他长眸挑开,眼中充满了促狭的讽刺,回身看向莫名高兴的女人。
姜暖见他脸色神情玩味,不似心情好的样子。
不难猜测缘由,片刻后解释道:“误会,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个误会。有次去风海给朋友过生日,不小心认识的。再说了,方寻攸才十九岁,我都二十五了,怎么可能跟个还在读书的男生闹一块去?”
小手把衣服下摆揪得皱巴巴的,姜暖真诚地望向他,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说——晚上一起吃饭吗?
然后她看见顾淮左笑了,又听见他问自己。
“你十九岁呢?”
那双水洗般的黑睛仿佛被冰雪擦过,透亮冷清,令姜暖心脏都停了两秒,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后,她满是无措与窘意,踉跄倒退了两步。
姜暖十九岁没有等自己回国,和顾绝躺在一起。顾淮左舌尖用力顶着上颚,下颌线如刀刃切开的利落,眼中冰冷夹杂着难忍的薄怒,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八月的夜,地表燥热未退,姜暖身体却冷得发颤,从脚跟开始,顺着小腿爬满身的寒意,到最后牙齿都磕磕碰碰的,鼓起的腮帮子,不敢发出声响。
今天这事就当自己运气不好,方寻攸的事被顾淮左撞见,因为害怕他会生气,姜暖下意识的心虚理亏,所以一直让着顾淮左。
但是不代表她就没脾气。
她十九岁?
她十九岁被送去继父家里,太苦太累,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卑劣地跟了顾绝,想要忘记顾淮左、想要让生活容易一点,又有什么错!
她错的是被顾绝未婚妻羞辱的时候,没有拒绝顾淮左伸来的手。
才让自己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姜暖不服气地握拳,沉默着,在沉默中任由心中的酸涩,翻腾沸涌。
说到底,她和顾淮左都不再是高中无忧无虑的少年。
见过世面,在社会摸爬滚打。
顾淮左就是介意,就是看不起自己…跟他叔叔滚过床单,他自己不也亲眼看过吗。
那还娶她做什么,去找个家世清白的姑娘过完这辈子不就好了吗?
姜暖的心仿佛被人揉碎了,难受的抽搐,碎片挤压在了一起互相切割。
快窒息的疼,一抽一抽的蔓延每一根神经。
李叔将车开过来,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顾淮左没等姜暖,径自上车,见她站在原地一旁一动不动,他冷声开口:“上车。”
眨去眼角泪意,姜暖吐出一口浊气,惨白的小脸迎着光,语气生硬的回击:“我不。”
顾淮左坐在车里等着她,越等越烦。
她背着自己去风海那种地方,还是跟别的男人说些有的没的,留备胎?
明知道自己喜欢她。
却还在疯狂地作践轻贱了他,就因为当初是自己不择手段地拆散了她和顾绝?
鸦羽浓密的睫毛都快遮挡不住眼下戾气汹涌,顾淮左不耐烦地抬手解开领口的珠扣,呼吸更顺畅了一些,极力压下胸口滚烫怒火与愤恨。
不同姜暖发火,是他一贯的好脾气。
“姜暖,”一腔怒火压下,顾淮左音调恢复成风平浪静的淡漠,“上车。”
隔着灯影交错的夜晚,姜暖无不失望地朝顾淮左看了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冷着秀美失神的脸庞,瘦背挺直,转身就走。
不带丝毫留恋的。
压下的怒火瞬间点燃,顾淮左握着的拳头又硬了。
玫瑰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淡淡的弧线,他不明白姜暖无端在闹什么脾气,明明该恼火的是他!
跟了自己,姜暖还在逛一些富婆寻乐子的地方,是他如今地位不稳,还是长相不如外面男人?结了婚还在外面跟小白脸勾搭的有来有回,甚至婚后还在联系。
被他抓了个现行,就说什么双删,应付谁呢?
“开车。”
李叔闻声关上车门。
顾淮左脸上罕见的凝着一层寒意,越发的冷沉。
李叔嗅到小夫妻起了争执的硝烟气息,先生正在气头上。他斟酌道:“先生,是要回家吗?”
“去致行。”顾淮左冷言,不再多言。
傍晚他正跟下面的人开会,一堆事情还没处理完,接到沈逢的电话,不管不顾的赶来公安局,就怕姜暖平白无故受了欺负。
她倒好,跟小少爷拉拉扯扯,这一顶绿帽说来就来。
顾淮左要是不生气,那他妈真是全天下最心胸宽广的男人。
妈的,他没骂出口,却将领口精致的珠扣给扯坏了。
珠扣滚到车厢角落里,当当声响。
李叔心道,顾太太到底是在公安局犯了什么事,能惹先生动了这大的怒火?
他情不自禁地问道:“这么晚了太太要去哪吗,需要安排人接送吗?”
车窗外倒退的夜色在眼中走马观花,垂在腿上的拳头紧的发白,男人俊美冷冽的面孔被窗外闪烁的斑斓光彩映照,越发的寡淡隐怒。
“她闹够了自己会回来。”
李叔果断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