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因路溪他们出手迅速的缘故,这暗娼馆内没有一人得以逃脱,没人报信躲在的幕后匪首自然无从得知自己被揭了老底一事。
既有了暗号,只要取信湘云坊内内应便能顺藤摸瓜揪出真正的鬼。
眼下湘云坊一事暂且不必着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决议暂且先让这暗娼馆维持原状。
亟需解决的是安抚这些被绑男子一事。
南稚想起被芊娘迫切买走的壮阳药,若非寻常春药无用她怎会铤而走险来她那处去买。
唉,也不知他们究竟受了何种惊吓才会兄弟们集体罢工。
对于安抚她人一事燕山大师姐路溪表示自己有话说,她自信上前笑容很快就僵在脸上。约莫是她先前变态的情景太过深入人心,这些人见她一笑纷纷抖如筛糠,无奈只好退下让贺炘上。
贺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与他们分析永定官匪勾结,此时他放他们走说不定前脚人刚走,后脚便被灭口。
山匪们能在永定畅通无阻这么些年,用脚想也知道官府靠不住。
在他半劝导半威胁的话语下,竟无一人相悖,纷纷表示自愿留下协助抓匪。
因贺家在这磁州还算有些人脉的缘故,南稚对对付官府也没有太过担忧。
早在南稚与贺炘分析官匪勾结一事时,他便一封飞鸽传书传信与他那做磁州知州的兄长。
就在今晨他便已接到兄长说已派人前来的传信,信中不泛劝他切勿逞强好勇,静待援兵赶到的叮嘱。
贺炘对叮嘱视而不见,他估摸着援兵脚程,即便最快亦需三日。
三日时间,摸出内应找到官匪勾结的证据,足够了。
待路溪与贺炘去处理男子们与被绑山匪的安置问题,南稚在被捆的如同蝉蛹般的芊娘身前蹲下身来。
粗绳狠狠捆缚着芊娘纤秾有度的身子,即便非有意瞧着也似情趣,细纹在她的脸上更添韵味,惊惶也风情万种。
不愧是曾盛极一时的花魁娘子。
可惜了,南稚垂眸抿唇。
“碧岭寨年年送人来,余的那些人呢?”
“你又做了什么叫他们怕成那样。”她的声音忽的有些低哑。
莫看芊娘一副不沉气的胸大无脑模样,南稚注意到男子们看向芊娘时目光总在闪躲,或有愤恨或有幸灾乐祸但身子却在对上芊娘脸后均是不自觉在瑟缩。
而面对冒牌三当家时却并无此种反应,故而她判断三当家许是才来不久,控制压迫男子们的人是芊娘。
方才男子们都在,她不愿提及他们伤疤,此刻无人,南稚目光冷冷对上芊娘。
芊娘的脸上本满是惊惶在听见南稚的问话后却慢慢平复,她一改先前模样,不知想到什么眸子里满是厌憎。
“低贱之人,自是去往低贱之处。”芊娘恶狠狠的说。
“他们的来历你最是清楚。”
南稚注意着芊娘神色平静出声。
谁知芊娘却突然癫狂起来,她狰狞着脸恶狠狠看向南稚。
“来历?哼哈哈哈…富贵出身?还是是个男人?!落我手里总归要跪着对我摇尾乞怜?!”
她晃着脑袋高声大笑。
“糟心烂屁 眼的玩意儿,统统都是千人骑万人枕的贱人,都是贱人哈哈哈哈哈……”
看来心理素质不行,南稚沉默地看着芊娘发癫,等她情绪稍缓才对着她再次开口:
“可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无辜?!!”
芊娘像是听讲什么好笑的话又开始仰天大笑,笑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腾地立起半身把脸凑向南稚。
“你和牲畜讲无辜?!牲畜哪来的无辜?!老娘让他吃什么他便得吃什么,老娘要他配种再不愿他也得便配!老娘定他生定他死牲畜不就是如此?”
一只牲畜也配妄想做人?
“是她救了你,对么。”轻柔的嗓音打断怒火。
正摇头晃脑的芊娘兀的哑声,她的身子忽的瘫软又倒回地上,思绪似被拉回从前,痛苦一瞬又立即布满柔情。
“何姐姐是世间最好的娘子,何姐姐……”
小尾巴姓何,南稚默默记下。接下来是那些人的埋骨之处。
南稚嗓音轻柔,一字一句引导着已经魔怔了的芊娘思维。
时间在芊娘脑内便如书页翻转回到天佑元年,景氏皇朝最后一位皇帝继位之时。
皇朝末年,江山社稷早已如大厦将倾积重难返。
皇城内一片欣欣向荣之势了蒙蔽权贵们的双眼。
皇城外灾年不断,朝廷无力赈灾唯有放任百姓倾轧,斗米千金,遍地饿殍。
彼时梁国还未成立,此处与景朝梁王封地毗邻,位属三不管地带。
无人管束之地法纪自然如若无物,谁能想到如芊娘这般的绝色佳人在那时也就只值二钱银子。
那时连年大旱,家家食不果腹达官贵族却可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对于贫苦女子而言,被卖进花楼也算是一条活路。
芊娘那时尚年幼,不知苦难乃时势造就,她怨及父母更怨自己的是女儿身。
与天子脚下的追求风雅不同,边陲之地相较更为粗犷花楼内四处皆是靡靡之音。
老鸨花钱买人自然是为了赚钱,芊娘小小年纪便出台,她凭借美色打出名堂成了整个磁州都小有名气的花魁,也因此吸引不少变态前来。
一个妓子虽有花魁之名但也不过是个妓子,只需稍稍运作新的花魁便可接替她来。身处乱世老鸨不会拒绝来的每一分钱,芊娘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时她的身上总是新伤接旧伤,日复一日从未好过。认识何翠翠只是偶然。
何翠翠的运气比之芊娘要稍好一些,她是家中独女,父母不会为了养儿将她卖出。
可所嫁非人亦是难堪,何翠翠的相公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若只是放着家中妻儿不顾一心沉迷花楼花魁还好,但他耗尽家财不说还压榨妻儿为他挣那买花酒钱。
何翠翠最初只是不甘,她借口送浣衣偷摸到花楼后院只是想瞧瞧那勾人心魄的花魁是何模样,却不料遇见了恩客折磨妓子的一幕。
马鞭无情甩在赤果的女体上,琳琅鞭痕新旧交替触目惊心。
何翠翠当时只觉口舌发麻一阵目眩,眼神却无意对上地上女人麻木到迤逦的脸。
一时心跳如鼓。
鬼使神差的她惹出动静将那男人引了出去,匆匆为芊娘盖上罩衣便慌乱逃离了花楼。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何翠翠脑里总是时不时想起那张艳丽荼蘼的脸,她不知道那是谁却克制不住总在想她。
终有一日何翠翠实在克制不住内心躁动,她又一次借口送衣之名偷摸进了花楼后院。
同样的后花园,同样的女人,不同的男人。
男人面色潮红神色癫狂,他厚实的大掌死死掐在女人雪白纤长的脖颈上,可怜的女人在他身下奋力挣扎却如同蜉蝣撼大树。渐渐地女人四肢无力似蝴蝶忽的断了羽翼翩跹落地。
在看见女人四肢落地那一瞬,愤怒如同野火轰的升腾,何翠翠冲出角落抱起一块石头便往男人头上砸,连砸数下直至砸了个稀巴烂才反应过来似的砰地把被血侵染的石头扔开。
何翠翠从未有一刻像那时一样清醒,她把男人从芊娘身上拔开,试探着发现芊娘还有气息便又转头将男人扒了藏进假山。紧接着为芊娘套上男人衣物,在相熟的门房面前假借扶的是醉酒的相公便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出了花楼。
回到家后,她一刻也不敢停匆匆收了几件衣物抱起儿子便拖着芊娘一道出了永定。
芊娘早在何翠翠第一次偷看时便注意到了她,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看似平凡庸碌的女人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初初跟着何翠翠逃跑时日子过的很苦,芊娘身体却如同破败的漏斗,需得时常进补。
明明她早已心存死志,面对辛劳奔波的何翠翠,芊娘却莫名挣扎的活着,她似是喜欢上了看何翠翠为她焦虑忧急的模样。
每日她都如同勾引恩客一般设法勾引何翠翠,看她耳红面赤的羞燥模样。
后来她病重,家里的银钱早已捉襟见肘,何翠翠忙里忙外不知怎的就变出了银子。
再后来她们又搬回了永定,何翠翠为她开了一间小倌馆。
芊娘便如此做了老鸨,过上了村里城内两头奔波的日子。
上一批货来的急,芊娘在村里便教训的有些狠。刚到馆里就有两个眼瞧着有些不行了,恰逢馆里几个刺头最近跳得很,她便想着物尽其用杀鸡儆猴。
借着那两人意图逃跑的由头,芊娘把所有人唤到院中看她行刑。将两人活活抽死后她有些意犹未尽,又片下两人子孙根一片一片喂给当场众人。
不想就是此举竟把馆内一众都给吓痿了。
她们这暗娼馆接待的不仅是男客,女客亦有。小倌纷纷不举一时令她们损失不少女客。
害怕上头察觉营收不对,芊娘几日都愁的不行,还是何翠翠替她出了主意,说近些日子上头让她跟踪的那个南大师有大本事。
南大师手中有一名叫伟哥的神药专治不举,百试百灵。
这才让芊娘找上了南稚。
未曾想一步错步步错,竟让南稚追着她找到了这地下暗娼。
南稚听完整个故事心中五味杂陈,只叹屠龙者终成恶龙。
她引导着芊娘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些被你杀害的男子最终都被你扔在哪儿了?”
“豕牢……他们都在豕牢哈哈哈哈……”芊娘迷蒙地说着,最后竟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