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他抓起自己手腕的一刻，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初夏带着独有的燥热与空气中夏花的芬芳萦绕周身，与沈佳佳道别后，项有之窜进传达室，传达室没人，爷爷并不在，她莫名嫌弃室内的闷热，又一股脑的扎向外头，满天绚烂的晚霞似火般灼烧着天际，四中正直放学时段，大部分学生都已离去，校园被风与平静裹挟着，那些过往的声音好似被风传送了回来，在宁静的校园中显得分外清晰。
自己对程念渠究竟是什么感情呢，为什么想到与他分别会这样酸涩，为什么听见有人想要追求他会有些失落，为什么会对他心动。
暖风轻浅花香浮动，隐约的车鸣由远及近，对面的红灯第三回亮起。
是喜欢，她在这最后一天确定正视了自己的喜欢。这大约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小姑娘!诶呦小姑娘真的是你啊，阿弥陀佛，快点快点你爸妈喔，把我家都给点了呀。”
房东阿姨体型丰腴适才着急忙慌跑过项有之，回神才发觉那人像是租户的女儿忙折返火急火燎一通说，小姑娘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撒腿狂跑向消防车车鸣的方向，房东阿姨想喘息一会儿再跟上，才发觉人早就跑远了，正预备动身时，一个少年人正捧着盆盆栽跑向自己。
附近的几条街因为好凑热闹的路人与居民已然是被围的水泄不通，又恰逢晚高峰，附近写字楼的车主开车经过，却被一群人莫名其妙挡在路口，于是疯狂的鸣笛与车主摇下车窗与路人的大声对骂充斥在路口，路面交通乱成一团，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暗下来了。
项有之到的时候警察已拉起警戒线，疏散了人群，救护车闪着灯鸣笛离去，□□闪映在项有之的侧面，她神情呆滞的无法回到现实当下，适才的狂奔叫她无力再动弹，又或许还是那一个诅咒，只要临近家门口，就只剩痛苦，痛苦到迈不开步伐，这次也一样。
一片混沌之下，项有之精神也恍惚着，她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她的听力像是那盏年久失修的过道灯，手腕处又是被一双大手轻轻的握住，她用尽全力转身，在看见对方的确是心中想的那个人后，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她听见自己于慌忙狼狈之下喊出的难听的声音“不要过来！”
不要他过来，不要他看见自己的这些不堪，不要让程念渠知道。
对方被吼的明显一愣，房东太太也下了一跳，“他刚刚说是你同学的嘛”
几个街坊被那头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忙同一旁的警察招呼着，”喏，房东在那边。”
没人认识房东阿姨边上的两个小年轻是什么人，一时并没注意他们，两人就此僵持着，保持着曾经站立的姿势距离，却又如此陌生。
她流下泪，在交相的杂色灯下，她想喊他名字，想和他说不要担心，开口却还是一句不要过来，她极力控制，攥着适才跌倒划破皮的手，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却哽咽的再也没法开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新的泪痕爬上脸庞之际，她猛的掉头砸入人群，向警戒线奔去。
即使是在项有之刚才那样的诉求过不要过去，程念渠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迈步向前，她受伤了，他满脑子像是被输入了程序一般，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给挡住了去路，程念渠僵硬的转头望去，看不清，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是小余叔叔，眼泪顺着脸庞滑下。
小余叔叔震惊又心疼的蹙起眉
心理专家进行心理安全干预后的半小时，项有之累极了，招待民警收到上头指派，已替项有之开好了酒店，可以去酒店休息，顺道再等着从没见过的打j市来的外公外婆来接她回家。但项有之执意不去，她想在有人的地方呆着。
无奈，女警员小王找了间空着的休息室，同她一道呆着，项有之有些支撑不住，在现场意外割破的大腿处伤口过了麻醉劲儿，正密密麻麻的泛着疼，但这些都不要紧，她实在太累了，昏昏沉沉中，忽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之中的夏天，哭到干涩的眼睛隔着时空又再次被那个初夏渗过悬铃木的阳光给抚过
正直五月，师大附幼两道栽满的悬铃木，郁郁葱葱，树荫茂密
传达室里还没来得及开上夏初的空调
是周爷爷当值 ，他一摇一摇着蒲扇，伴着收音机一下一下咿呀的唱着。
敞开着通风透气的大门框上探出个圆啾啾的脑袋。
“爷爷。”
周爷爷往门框一看。放下了二郎腿和蒲扇。从椅子上起来连忙道“欧呦，你来啦，来来，坐这里风扇给你开起来好不好哒啦”
“是的，我又来了。谢谢爷爷。”她连贯的坐上木椅取下书包占据了整个传达室最佳地段。这样方便她看外面窜动的车流方便她第一时间看见爸爸妈妈。她总是这样一个人在传达室坐到来往的车子不再那样多那样急。然后爸爸妈妈会急匆匆的来接她。
她不着急的，她就是有一点累。她两手摊平与桌面严丝合缝，下巴搁到手背。轻轻晃着腿。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咿呀声，这场戏，项有之还是是第一回听，正是梁祝第一场草桥结拜，周爷爷喜欢得很，轻轻跟着唱起来。
初夏余温不算平和，孩童哭啼突兀传来，周爷爷止声，先她一步从椅子上弹起，放下蒲扇提高嗓门探着头道：则么啦，吔，流鼻血啦。你们老师呢，欧呦。”老头嘴上念个不停把他们两人往传达室引。
“他！他打我！呜呜呜奶奶我要告诉我奶奶去。”项有之震惊的瞪大眼睛，这个郭子诚还真是说慌成性，项有之正欲张口。
那被冤枉了的男孩抬起乌黑的眼珠认真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并没有打他。”
周老头看了看吵的要死的手上脸上花了一片的郭梓诚
又瞥了眼老老实实干干净净站着的程念渠。和畏畏缩缩长年跟在郭梓诚身后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小跟班豆芽菜，心中早已了然。
这个郭梓诚是林园长的孙子，出了名的滑头小霸王，他不去欺负别人就很不错了，还被打呢，笑话。这园区内到处是监控，但周老头还是想教导他们一番。
他冲着明明白白一副心虚样的小跟班道“呐，你倒说说看他有没有打他啦。”小跟班畏畏缩缩偷撇了眼程念渠，垂头不敢正视周爷爷，低声说打了。
周爷爷又冲外头一些看热闹的小孩道“你们有谁看见这个男生打郭梓诚啦”看热闹的小孩一哄而散，他们可不认识这个小男孩，但他们都认识郭梓诚，是个大魔王，更是林园长的宝贝孙子，没人想得罪郭梓诚
一帮胆小鬼，项有之皱着眉越过周爷爷，大步走到郭梓诚跟前，瞪着对方大声道
“周爷爷，他没打人，我看见了，是郭梓诚自己动手动脚，那个小男孩躲开了郭梓诚没刹住车，这才一头撞到树上流鼻血的，活该！”
程念渠在陌生环境中，终于听见了明晃晃向着自己的发言，转头感激的望向那个小女生。
郭梓诚见是项有之，连装哭都不装了。长大的嘴巴骤然停住，睁大了眼“又是你，没人要的烦人精！”
“应该是我说又是你才对吧！老是欺负同学的惹事精，你真的很坏！”
“啊啊啊!项有之！是项有之打的我！”他口不择言的乱说着又开始乱喊乱叫。
项有之丝毫不怯，她凑脸又贴近了几分，攥着拳头，用比郭梓诚更大的嗓音道“吵死了！惹事精给我闭上嘴巴!”这一吼把郭子诚吼的闭了嘴，连带小跟班也吓得抖了一抖。程念渠的眼睛越发没法从她身上挪开。
周爷爷主持道“好了！这里都有监控的，要么等下把林园长喊来看看！”
郭梓诚听见周爷爷搬出监控，这才不再无理取闹，剜了眼项有之不解气的又骂了句烦人精便扯上小跟班一道跑出了传达室，周老头见状，不放心的跟了出去。
“有之啊，你先和他呆在着这里喔，我去看看去。”
项有之点点头,看向面前的小男孩，他穿着浅灰色的体恤下身是条藏蓝色五分裤。脸蛋红扑扑的，项有之笑了起来道“吓到你啦吗”
男孩回以笑脸“没有，谢谢你。”
项有之摇摇头“没关系，你不是附幼的吧。”
“嗯，我不是的。”他只是顺道和小余叔叔一起接回自己表妹才来的附幼。
“喔，难怪，郭梓诚总是仗着自己是林园长的孙子就喜欢欺负同学，如果你以后还要来附幼，可以来这里,和我一起。”
“你不着急回家吗？”
“嗯”她有些犯难的微微低下了头，看出她的不自在程念渠立马道
“好，我知道了，你叫项有之吗？要是下次再来附幼，我会来这找你”
“对，我”
出声被打断“念渠！”“哥哥！”
“小栩，小余叔叔你们来啦。”
“你在这里啊，念渠，不好意思呀让你久等啦，我们走吧”小余叔叔伸出另一只手牵过程念渠
“项有之，谢谢你，我走啦。拜拜”小余叔叔也回头冲传达室的项有之挥着手道“再见啦”
项有之也冲他们挥手道别着，可是，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下次见到该怎么喊他呢
项有之决定追出去问他姓名，
程念渠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突然道“小余叔叔，小栩你们等我一下”
他匆匆返回，正撞见赶向他的项有之，两人扬着笑
项有之听见他说
“项有之！我叫程念渠，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下次见！”
项有之已分不清从前现在与真假她只是任由泪淌满整张脸，小王吓得忙低声喊着她名字问询，她泣不成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回答小王，只是重复道着歉。
“项有之，项有之，你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惊醒般，一把抓过小王的手，回过了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顶着满是泪的脸她将原因归咎腿伤“对不起，我没事，就是伤口实在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