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南枝回了家,刚才三姑好像在生气,脸颊鼓得像吹气的青蛙,南枝也没敢问,看着三姑踏入门槛,然后重重地关上门。
时间还早,南枝开始收拾屋子,东捡捡,西收收,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中午就着锅里的粥吃了一碗,接着忙活,除了菜地里收成自吃外,须得有赚钱的活计,南枝的本事就是做鞋,她纳的鞋底很厚实,穿起来也软,鞋面上绣的花栩栩如生。
供销社里常年收购手工做的鞋,给南枝的价格也算合理,不绣花一双5块钱,绣花鞋一双10块钱。
章小芬家传来了打闹声音,锅飘碗盆摔在地上咣当地响,想必是杏花又犯病发疯了。南枝侧耳倾听,果然听到章小芬充满中气的暴吼声,难得她才出院回来,这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
“只会吃的没用的废物,老娘打死你。”
砰砰的几声响,好像物体落在身体的声音,南枝不禁站起了身,不会是章小芬在打杏花吧,听这声音莫不把杏花给打死了吧。
南枝敲响章小芬家的门,来开门的是朱大成。
“朱大叔,你们不是在打杏花吧,她是个病人,就别和她计较了。”
“杏花把家里的开水瓶都给摔了,再这样下去,家里的东西都会被她弄坏。”
屋里面传来了杏花的哭声,南枝不忍心,道:“那让杏花在我家住几天,等她精神好些,再让她回来。”
朱大成巴不得有人领走杏花,省了自家的嚼食,自己又落得清静,赶紧进去把杏花拉了出来。杏花一脸的泪痕,鼻涕沾在眉毛上,南枝掏出手绢给她擦了眼泪和鼻涕,带回了家中。
奇怪的是,杏花到了南枝家中就安静下来。南枝想,其实杏花心里明白的,她知道自己在帮她,所以她才会不闹不吵。
南枝拿来了香喷喷的盐炒南瓜子给杏花吃,便在一旁继续纳鞋底。
堂屋的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敲得很轻,南枝起身去开门,当眼中触及那张脸时南枝诧异了,来的人居然是夜校培训班的那个年轻姑娘,听三姑讲是镇政府那个肖会计的女儿,叫做肖琴。
“方便进来吗?”肖琴笑道。
门外冷
得厉害,简直是化水成冰。“快进来暖和。”南枝赶紧让人进来,又去厨房里倒了一碗热茶水端给肖琴,她准备去拿南瓜子,却被肖琴拦下来。
“你不用太客气了,我找你有件事,你先坐下来吧。”肖琴十分大方,倒像是在自家中。
两人坐在龛台前的方桌下,碗里的热气直冒,肖琴端着碗暖手,手离开荷包后就冻僵了。
“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样的。”肖琴笑了起来,抿了一口热水,道:“大姐,你能不能去培训班报名,我看你对培训班很有兴趣。我们在镇上宣传了一些天,但一直还没有人报名,大家都在观望,谁也不愿意出个头,所以只要你肯报名,其他人也会报名。毕竟学习知识文化,这是每个人都必需的。”
“可是学费太贵了,一年两学期就要120块。”从小到大,南枝都渴望读书,但学费是迈不过去的坎。
“真不贵。提升了知识文化水平,就提高了我们的劳动力,这样赚的钱会更多。你想想看,古代那些状元如果不读书,他们能做状元吗?能做大官吗?用钱买知识,这是一本万利的事。”
南枝瞧了肖琴一眼,道:“可我将来也不可能做大官呀。
“学习文化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能够多赚钱,没文化就只有做苦力,现在的社会是向脑力劳动过渡。”肖琴仍是试图说服南枝,刚才她听说邻镇传来的消息,邻镇已经招收到20名学员,只等新年元旦便要开班了。听到这个消息,急得肖琴不行,便想到找南枝再聊一聊。
南枝还是没开窍,她一个女人家既做不了体力劳动,脑力劳动更是不能,只会这手上的针线活,卖几个钱过日子。
肖琴见南枝不语,知道说些空洞的话是不能打动南枝,镇上的人都很穷,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
“大姐,你应该知道是上官老师帮你洗刷了冤屈吧。”
“我知道。”南枝点着头,早上那会她也瞧到上官老师了,当时南枝很想和上官老师道谢,只是众目睽睽下,南枝都不敢多看上官老师一眼,一个寡妇人家和男人多说几句,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上官老师那样帮你,还在山上救过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
会受伤。他不求你报答救命之恩,但是我看不过眼,他救你两次,你有过表示没有?说过感谢的话没有?”
“对不起。”南枝被她训得脸红了。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三番两次救你的不是我,是上官老师。如果你还有心,就去培训班报名,当作报答上官老师了。”
肖琴的一番疾言厉色,使南枝更加难堪,也许无论送什么礼物给上官老师,都不及去培训班报名对他有意义。
“那我现在就去报名行吗?”南枝着急了,她不希望别人把她当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明天大清早去。对了,你千万不要说我来找过你,上官老师不知道这件事,你明天报名时,如果上官老师问你怎么来报名,你就说想通了,多
学点文化知识能找到好工作。”
南枝点头如捣蒜,忙应承下来。
肖琴走后,杏花坐在板凳上头不停地往下点,脑袋挨着膝盖,南枝安顿她去西厢房睡了。地面上有杏花吐的南瓜子壳,用扫帚打扫干净后,南枝坐下来继续纳鞋底。
一个不小心,针扎着指头,殷红的血像小珠子似的冒出来,一个接一个,南枝按紧了指头。好半晌放开指头,但手指一用力,指头又出血了。
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南枝想着,难道是肖琴去而复返。
打开门,这次门外站着一个30来岁的女人,瘦削的长脸,眉毛描得很细,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很刻薄的样子。她的左脸颊上有块手指头大小的黑痣,痣上长着几根汗毛,已经用剪刀削剪整齐。
是南枝娘家嫂子王玉梅,她手里挎着一只皮革包,南枝认得那包,这包是自己买给母亲的。
王玉梅一脸冰霜地进入堂屋,四下打量,末后瞅着南枝冷笑道:“今日我来镇上买点年货,听说你给三姑买了一件棉袄,花了几十块钱。”
“三姑帮我,我感谢她。”南枝说得很平静。
王玉梅切了一声,道:“你正经两个侄女的衣服没人管,你倒管起和你没半点关系的人来了,你可真是吃里扒外,胳膊专往外拐。”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自己买东西给谁和她有半分钱的关系吗。
“我和侄女再亲也亲不过她的亲爹娘,她们的衣服该你
买,而不是我,我用不着孝敬你的两个女儿。还有,我有吃过你的东西吗?你给过一分钱的东西我吃过吗?我的彩礼钱是你拿了,我拿回娘家的东西都是你收了,你吃我的用我的,倒跑到我这里来倒打一耙,你的脸究竟有多厚,我是不是该拿针戳戳看,能不能戳得进去。”
顿时王玉梅惊呆了,明明这个小姑子懦弱老实,欺负她都不会吭一声,怎么现在这么牙尖嘴俐了,她根本没话顶回去。
“别人的姑姑给自己侄女吃香喝辣,你呢,你对自己亲侄女做了什么,说出去不怕别人笑掉你的牙。”
“你的女儿是给我生的吗?我要供她们吃香喝辣。你是她们的妈,都不给她们吃香喝辣,我不过是个亲戚而已,有义务管你女儿吗?”南枝每句话都很尖刺。
王玉梅气个半死,瞪着南枝道:“你等着,我回去告诉娘,看她怎么收拾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我娘来也管不了我,我可是姓倪的,不是姓南。”南枝又锋利地顶回去。
王玉梅咬牙切齿,几次想要伸手打南枝,但南枝的眼神就像是刀子,她不敢,而且隔壁还有三姑帮着。“你有本事以后就别指望娘家,等你死了看谁给你抬棺材。”说完,王玉梅气极败坏离去。
娘家还真指望不上,两个多月前燕生过世,南枝第一次处理丧事,什么都不懂,哭着求娘家人来帮忙,可是娘家不但不肯帮忙,甚至不让她进屋,说她身上有死人的晦气,怕带累他们。
那个娘家是什么样子,南枝都快忘记了。
南枝关了门,在门后面又锁了一道,窗外的天色已有些暗,飘飘扬扬地又飞起了雪花。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
南枝搓了搓手,手背上有一小砣红晕,按着有点疼,好像是要生冻疮了。南枝在手背上涂抹了一点猪油,这冻疮一生就会年年发,痒得钻心疼。
晚上南枝做了面条,放了两个鸡蛋,又蒸了几个红薯。杏花吃完后便开始在堂屋里哼歌,也不知哼的什么,南枝一句都没听清楚。
“杏花,你过来洗脸。”想到杏花可能要在家中长住,南枝找出了两条毛巾给杏花用。
杏花在灶台上洗脸,一边洗
,一边对着盆中热水傻笑。南枝靠着墙瞅她,杏花其实长得有几分姿色,瓜子脸儿,唇红齿白,只是没想到会得了这种病。
忽然南枝的视线落在杏花的腹部,杏花脱了棉袄,只穿着紧身的毛线衣,腹部被勒得紧紧,像个小圆球似的。难道杏花长胖了,可是杏花的手臂还是那样纤细,腿也细,脸上没肉。
杏花这是怀孕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南枝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这个孩子是谁的呢?是杏花的丈夫朱浑的吗?不对,朱浑年后出去打工,一直没回来,根本不可能让杏花怀孩子,而且瞧杏花的肚子,那至少有五个多月了吧。南枝想起了前些日子杏花嘴里唠叨的,“张大军,好哥哥,给肉吃。”
这事必须要找个人来商量,找三姑吧,可是三姑的嘴管不住话,必定弄得人尽皆知,那章小芬就正好名正言顺把杏花送回娘家了。看来,只有找杏花的娘家人,先知会他们,看他们怎么处理。
清晨起来,南枝先安顿好杏花,便去街上找夜校培训班报名。
肖琴看见南枝喜上眉梢,故意让上官牧野帮她办理报名手续。“我以为你不会来报名的。”上官牧野唇边露出了笑容。
南枝按照昨日肖琴教的话说了一遍,果然上官牧野听后也很开心。“你先填个表格,有不会填的问我。”
这个表格相当于问卷,除了姓名、年龄、性别外,其他的是涉及学历、兴趣、爱好,喜欢看什么
书,今后希望朝哪方面发展,对自己将来的规划,等等。
南枝拿着笔认真填写,不太明白的就询问上官牧野,上官牧野也认真地解答,指导她填写表格。
填了一个多钟头,南枝才填完了这份表格,手已经冻得通红。她刚抬起头,就瞧见上官牧野凝视她的面颊出神,然后她就在上官牧野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南枝脸红了,放下笔,低声道:“谢谢,谢谢你救我,帮我。”
“不,是你帮了我。你今天来报名,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提升全民族的科学文化素质,使我们的国家蓬勃发展,这些都离不开文化知识。”
南枝瞧着他呆了,恍然间南枝明白了,其实那块手表对上官牧野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一份对他的支持。:,,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